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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 關東之殤(五) 文 / 緋紅之月

    北一輝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面就是在東京到處走,進入8月之後,那個年輕探子從北一輝這裡學到了一些基本的社會經濟學知識之後,與北一輝的關係越來越親密。到了8月5日,年輕探子興奮的告訴北一輝,陸軍部已經結束了對北一輝的監視任務。年輕的傢伙特意問了問還這是換人繼續監視還是終止監視,得到的結果是終止監視。

    「在下羽田聖。」年輕的探子第一次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北先生,您就不怕政府對您不利麼?」

    北一輝苦笑了一下,「我當然怕!哪一次革命是不流血的?我只怕我死不得其所。若是日本革命能夠成功,我北一輝這條命又算得了什麼?」

    說此類大話的日本人要多少有多少,羽田聖作為探子,這類話早就聽得厭煩了。然而北一輝所做的歌曲,還有北一輝教給他的具體社會統計分析方法,讓羽田聖對北一輝極為尊敬。與那些單純的抨擊政府,狂躁的喊革命口號相比,北一輝讓羽田聖有真正撥雲見日感覺的人。

    羽田聖認真的說道:「北先生,現在東京有很多吆喝革命的組織,如果您需要他們地址的話,我倒是可以提供給您。不過監視這些組織的探子很多,請您務必小心。」

    「萬分感謝!」北一輝很認真的鞠躬致謝。

    這樣誠懇的態度倒讓羽田聖感到很不好意思,他連忙鞠躬還禮,紅著臉說道:「北先生,我就算是想幫助北先生,但是我能力有限,能幫忙的地方有限。只是當下日本局面如此惡劣,大家都找不到出路。反倒是北先生只怕是唯一能給日本找出出路的人。所以請北先生一定要加油!」

    北一輝拿著羽田聖提供的名單開始在東京聯絡那些「**沙龍」的組織,其實他也未必信得過羽田聖。北一輝是個日本「志士」,與其他志士相同,北一輝早些年為了籌集革命資金,也幹了不少很不入流的事情。在這點上,現在投奔人民黨的宮崎滔天與北一輝完全一樣,宮崎滔天早些年乾脆就去混黑社會了。對人性黑暗面的認知,對陰謀詭計的瞭解,北一輝絕非是一個天真善良的人。

    只是現在若是不相信羽田聖也沒有別的法子,北一輝的確需要與那些日本激進派聯絡。人民黨的革命理論中,革命不是革命者創造的,而是勞動人民所需要的。這段話給北一輝極深刻的印象。人民黨以寥寥數人起家,十幾年就名義上統一中國。即便奪取政權的速度遠比不上北洋袁世凱,這樣神奇的表現也能稱為驚世駭俗。

    北一輝畢竟離開日本好幾年,這幾年中國變化很大,日本變化同樣很大。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北一輝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重新融入社會。至少現在北一輝在資金上不再缺乏,人民黨中的日籍同志自己湊了一筆錢,黑島仁還從人民黨申請了一筆活動資金。若是像北一輝以前那樣用錢開道,和「明治志士」般找個酒肆妓院,叫上些女人邊吃邊喝邊談,自然是支撐不了太久。若是正常的衣食住行,這筆錢能保證北一輝相當一段時間的正常生活。

    8月的東京熱的要死,隨便動一動就會一身大汗,北一輝就頂著大太陽到處亂走。他並草率的按照羽田聖提供的名單與那些反日本政府沙龍組織進行接觸,反倒是與墾殖大學的大川周明聯合搞了一次暑期社會調查。召集在校大學生一起進行社會調查。

    大川周明本以為陸軍部要逮捕北一輝,然而局面卻沒有變成這樣。陸軍部完全放棄一般不再關注北一輝,這就給了大川周明吃下定心丸。他並非不想與北一輝合作,不過這合作的基礎是不能把自己給毫無意義的賠進去。

    聽說是社會調查,大川周明覺得可行。中國的崛起,蘇聯的建立,都讓與這兩個國家毗鄰的日本感到極大壓力。與資本主義國家不同的社會制度對日本影響尤其巨大。「勞動者當家作主人!」即便不知道這樣的國家到底是什麼模樣,僅僅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口號就能極大鼓起勞動者的憧憬與熱情。

    日本大學中,不少教授把社會主義以及**當作「西方民主制度」的一部分向學生授課。日本上層的「階級統制覺悟」一直很高,政府從來都是堅定站在有產者一邊。對於無產階級的反抗素來強力鎮壓。面對大學這個統治階級後備軍培養地,他們固然重視,反應稍顯遲鈍。

    社會調查不在各種監督之下,北一輝的社會調查方案更不涉及政治內容,包括物價指數,工資薪酬,房租以及土地租用費,完全是最簡單的經濟數據。學生們一頭霧水,大川周明也是茫然不知所措。只是瞅著北一輝自信滿滿的模樣,調查才算是勉強進行下去了。

    人民黨的社會調查方式其實算是「師承歐美」。托了代漢語的福,陳克僅僅是知道幾個名詞,一分析名詞之後也就能逆向推導出方向。由人民黨經濟部門商討後開始制定規則。北一輝則是在學校中比較系統的學習了這些課程。在經濟學以及經濟分析尚不發達的日本,這就顯得格外先進。

    墾殖大學這種私立大學,大學生即便談不上非富即貴,也絕非一般的窮人。數據分析出來後,學生們把這些數據與他們所知一應對,日本近幾年的經濟局勢立刻就躍然紙上。日本資產階級的投資比例過大,國民工資低,國內市場極為軟弱無力。歐美市場一旦疲軟,這些投資立刻就閒置起來。閒置投資佔有了日本絕大部分財富,工業不運轉,經濟也立刻一落千丈。

    有了大方向之後,北一輝並沒有就此對政治經濟做什麼批評。而是轉而對更加具體的內容展開了抽樣調查。「為什麼投資會被閒置?」這是經濟分析小組最先解決的議題。

    大川周明已經完全摸不著頭腦,從自由主義或者**者的角度來講,找到了經濟形勢不好的原因之後,這就已經有充足的理由大罵政府。實際上年輕的大學生們血氣方剛,已經有不少人開始大罵日本政府不作為,坐視經濟衰落。只要稍加煽動,一個新的**群體就形成了。沒想到北一輝居然放過如此好機會,而是要更加詳細的調查分析。

    「北君,你到底是想做什麼?」大川周明認真的詢問起北一輝來。

    「實事求是。」北一輝答道。說完這話,北一輝自己就樂了。在人民黨干校培訓期間,包括北一輝在內的幹部們看到社會調查數據,立刻就開始品頭論足,按照自己的臆想去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干校老師就要同志們做更細緻的調查,要實事求是。那時候北一輝是頗為不服氣的。沒想到回到日本之後,北一輝自己居然也充當起要別人實事求是的角色。這種反差實在是不能不笑。

    大川周明是理解不了北一輝心中的想法,他覺得北一輝是不是包藏禍心,準備搞什麼更深的陰謀。只是仔細看了調查方案之後,大川周明也看不出裡面到底有什麼問題。知道經濟形勢不好,更具體的抽樣調查具體發生了什麼。也是做學問的正當方法。唯一問題是,一個**的傢伙,明明手中已經有了足夠的煽動資料,為什麼反倒要認真的做起學問來。

    學生們卻沒有想這麼多,他們覺得調查提供了全新瞭解社會的方法,特別是那些家裡面開工廠的大學生,對此感受尤其強烈。

    抽樣調查是按照學歷進行的,受過大學教育、高中教育、學徒教育,或者是家傳手藝,分了七八種不同的類型,每個類型都找了失業或者停工的人員專項調查。

    北一輝分到的是一個名叫前田凌一的大學畢業生。這位前田凌一是東京一家小機械廠的少東家,東京大學機械專業畢業。家裡面的工廠去年停工,到現在還沒有開工。

    在大學生稀少的1923年,在學生中間拉關係難度不大。有人引薦後,前田凌一就同意接受調查。

    與日本主流的工廠差不多,前田家的工廠也是家庭式機械廠。進了以自家院子改成廠房,北一輝注意到這家小工廠的動力源竟然是中國生產的熱球機。機器保養的相當用心,將近一年沒開工,該擦油的地方,都仔細的塗了游,該整理的地方都打掃擦拭的乾乾淨淨。這些足以證明前田凌一家的機械廠絕非是那種只管生產的二把刀水平。

    熱球機的配套部件很全,機器自行提供動力,以及發電提供電力,還有煤氣發生器,一應俱全。前田凌一即便是愁容滿面,談起自家的工廠,那股子認真勁頗令北一輝認同。

    小機械廠主要是給東京的造船廠提供零件,從大前年開始,造船廠生意就一路蕭條。海軍競賽的時候,軍艦倒是開工不少。可給軍艦生產配套零件的都是大企業,前田家的小工廠完全沒有機會介入。造軍艦積壓了造船廠民用船隻的建造,儘管也是努力維持,前田家的工廠依舊不得不停業。

    其他調查結果基本與前田家相同,日本大企業現在拿走了幾乎全部國家訂單,小企業生存空間遭到極大擠壓,幾乎是全面破產或者停工。

    「北先生!這已經完全是政府的責任!」

    「政府貪腐無能,只知道傾向於財閥的利益。」

    「這真的是不顧百姓死活!」

    不用北一輝煽動,抨擊痛罵政府的言論就已經滾滾而出。漲紅的廉價,緊皺的眉頭,年輕人們義憤填膺。

    「這倒未必。」北一輝答道。日本的生產企業很類似人民黨重要的工業中心武漢的私營企業。企業規模不大,很容易遭到經濟動盪的衝擊。在人民黨那裡,這些小企業日子同樣過的艱辛。人民黨大型國有企業輕鬆的就把中國中小企業打壓的喘不過氣來。但是人民黨的經濟模式與日本的又有本質的區別。「在這方面,政府的最大責任就是完全不給小企業介入社會大生產體系的機會。」

    聽北一輝如此抨擊政府,年輕學生們大感意外。

    「北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學生們問道。

    北一輝答道:「我在中國待過,在中國也有這種情況。但是只要小企業有生產能力,也願意對自己的生產設備以及技術進行改造,中國政府還是肯幫他們一把。通過政府投資的方式,將私營企業通過股份制改造變成公私合營。然而日本政府所做的則是對小企業不聞不問,死活隨他去的態度。我並不是說這些小企業自己就沒有問題,然而政府根本不幫助企業提升生產水平,這的確是漠視。」

    「國家幫企業一把?國家早就把企業都廉價賣給大門閥了,他們怎麼可能幫這些小型私人企業?」有學生冷笑道。

    日本明治維新後期,把大量國有企業廉價賣給門閥,同時對這些大財團給與各種資金支持,這是日本大型企業飛速發展的原因。到現在除了一部分必須掌握在國家手中的軍工企業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國有企業。甚至連銀行也大部分私有化,金融業與大企業聯起手來,怎麼會費心思對小企業進行支持。

    北一輝的話引發了年輕人們對政府的更大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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