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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零一章 開始的結束(九) 文 / 緋紅之月

    龐梓原本對待工作的目的很簡單,一定要從中得到好處。幹了事情之後要麼陞官要麼發財,即便是人民黨管的很嚴,好歹也得在功勞簿上有龐梓的名字。他相信即便當下沒有打下天下,不過總會有論功行賞的那一天吧。到了那天,光憑功勞簿上密密麻麻的這些功績,龐梓也得享受高官厚祿。

    在干校中,接受教育的這幫幹部們首先被直截了當的告知,作為人民黨黨員,這種想法是不用再有的,人民黨並不是這麼一個組織。隨著解放全中國之後,整個工業實力的發展,每個人的生活都會有極大的提高,不過人民黨黨員們在可知的三十年裡面,更多的是奉獻而不是索取。正當的收入絕對可以得到保障,但是想和封建時代一樣搞「權力分封」,再靠著權力分封體係獲取經濟利益,這種人現在就可以退出了。

    不少同志進來接受改造前,心理上的確是有這種想法的。更準確地說,他們所接受的教育所建立的思想體系就是「給人賣命,然後得到回報。」

    被直截了當的批判了這種思想之後,同志們都驚呆了。陳克主席以及那些高級幹部們一個個如此辛苦,在這些同志看來,那是他們品行高潔,而且這種高潔的品行已經得到了回報,高級領導崗位不已經給了這些同志麼?作為較低級別的幹部,難道就不能得到某種程度的「補償」麼?所以退出的同志並非沒有,甚至可以說數量頗大。經過一段時間的改造,三成以上的被改造同志都提出了退出申請。

    不過想從人民黨裡面退出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來的清清楚楚,走的明明白白!」這是改造的途徑。為什麼要走,到底不能接受人民黨的哪種綱領與理念,這可是得談清楚的。直截了當的說,我就是為了高官厚祿,就是為了特權而來的同志不是沒有。

    但這等有骨氣的傢伙畢竟是少數,大多數同志就開始顧左右而言其他。什麼制度上的不合理,各種工作中的困難。反正自己沒有錯,都是外部有問題。黨校倒是很乾脆,想解決問題,就在勞動實踐中解決,所有參與改造的同志就參與各種相關勞動。這下可是讓不少同志叫苦不迭,他們本來就不是因為解決不了實際問題而被整頓的,大家反對的是繼續辛苦的勞動。改造的方法是不斷勞動,誰能頂得住?

    干校也不是一味的這麼折騰人,也不斷上課。課上講述了國家的概念,人民黨要建立一個什麼樣的未來中國,以及為什麼要這樣建立中國。這些被改造的同志們倒是真的大開眼界,敢投身革命的同志,大多數都是希望改變當下中國現狀的,不過大家的想法是改朝換代,在這個改天換地的大革命中,讓自己從被剝削者被統治者的地位提升為剝削者統治者。對未來中國到底是什麼樣子,他們並無概念,也沒有特別想去弄明白。

    在黨校一面勞動,一面接受教育改造,開闊了視野,理論聯繫了實踐之後。同志們算是老實了,大家漸漸說出了實話,在陳克領導的這場革命裡面,他們作為革命元勳,到底要處於一個什麼位置?他們自己從這場革命中到底能夠得到什麼?

    黨章又被拿出來仔細講述,黨的基本理念又被拿出來講述。未來的中國,將是一個勞動者當家作主的新制度。新社會判斷一個的標準,是他的勞動能力,而不是血統與官位。在教育中,人的生物性與社會性也被提及,如果是生物性的本質而言,人類的各種自私行動是本能,甚至包括吃喝嫖賭這些行為,也都不過是生物性在人類社會中的投射。這些行為也沒有什麼善惡之說。不過作為社會人,作為「人就是各種社會關係的總和」的認識角度,作為一名人民黨黨員,他的認知可以是不完善,甚至有不正確的地方,不過其核心要點不能錯。那就是人民黨黨員們必須是社會勞動的一份子,是一個無產者。既不佔有資產,也不佔有權力。在實際勞動中,他們或許是官員,或者是各個企業的管理者,根據自己的勞動得到相應的報償。

    好在陳克自己與周圍的主要幹部都如同聖人一樣的努力工作,而這些同志大多數都和陳克有過非常直接的交道。既然陳克自己已經以身作則,批判這種理想的話倒是沒人敢直接說出口。爭論的焦點就集中在「官位和地位到底是獎賞還是責任」這上面去了。

    有些同志就死咬住,官位與地位帶來的是享受。陳克主席不享受,那是他的個人問題,官位與地位本身就一定是要帶來享受的。即便給自己帶不來享受,也一定要給家族帶來享受與利益,這才是必然必定而且必須的!

    這話到是在絕大多數被改造同志中產生了共鳴,但是人畢竟是趨利避害的。即便心裡面再認同這種想法,敢堅持這等理念並且公開表示自己就是圖這個的還是少數。改造的同志中三成以上的同志到此時已經理解了自己的錯誤,他們對自己的行為做了深刻檢討,不過他們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既然不是為了這樣的當官就是享受的理念而革命,那麼革命到底意味著什麼?到底該怎麼具體做?

    討論就轉到了「到底是作為社會人參與社會勞動」還是「作為生物性在社會行為上的投影,以佔據生產資料和權力」,這種更高級別的討論就展開了。

    龐梓是第二波從干校中「畢業」的,第一波「畢業」的同志在學習改造過程中算是徹底理解了陳克帶領人民黨到底要建立一個什麼樣的新中國,並且真心表示願意接受這種理念。龐梓之所以第二波才畢業,因為他和相當一部分同志已經真心願意接受人民黨的理念,不過他們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想法,自己既然接受了這番改造,那麼自己是不是已經被標上了「壞人」的標籤。在中國,一個人如果是當過「壞人」,那可是要永世不得翻身的。

    干校裡面就針對龐梓這些同志們的面對的「好人壞人」顧慮進行了教育。社會勞動,看得就是當下的工作,同志們都參與了工廠勞動,昨天生產出的零件的有問題,並不等於經過學習總結後,今天的零件就一定有問題。而今天的零件沒問題,也不等於明天的生產中就不會遇到問題。

    關鍵在於想法是不是有問題,所謂的好人壞人指的是這種想法,既然想法已經改了,有什麼可怕的?歷史是無法抹去的,不過每個人都生活在現在。歷史已經是無法改變的過去了。

    龐梓並不擅長對這種極為理性的思辨,不過他後來總算明白了「該怎麼做」,那就是知道當下自己的職務需要做什麼,而自己又能做到什麼。人民黨這個組織講的就是實事求是,講的就是事實。若是有人在工作中惡意提及過往,那麼錯的肯定不是龐梓。

    確定了這件事情之後,龐梓終於覺得滿天烏雲散盡了。老子犯過錯,這沒錯。可老子犯錯不等於你們可以揪著老子以前的錯誤不放手,咱們只說當前的事情。與其他弄明白這個道理的同志們一起做了最後的思想報告,與組織上數次談話,龐梓和大批同志們放下了包袱,重新回到了隊伍裡面。

    這師長自然是別想了,龐梓儘管覺得遺憾,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在部隊重新安排龐梓工作的會議上,龐梓直率的表示,讓他當個小兵他也會盡力去做,不過還是希望至少能夠成為營級指揮員。這不僅是龐梓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問題,還在於他的經驗至少在營級指揮員崗位上才能發揮更大的效果。

    部隊的同志們都是極為直率的,龐梓的話在司令部裡面引發了一陣善意而且是表示理解的大笑,最後龐梓被任命為18軍騎兵旅的代旅長。現在又接到了肅清南宮縣北洋基層的命令。

    若是以前,能夠帶領千軍萬馬回到故鄉,龐梓肯定是志得意滿的。經過干校教育之後,龐梓發現自己這次全然沒有了這等心思。連作戰會議上有同志提及南宮縣是龐梓的故鄉,龐梓立刻嚴肅的告訴同志們,不要提這個與戰鬥無關的問題。這倒不是龐梓擺譜或者裝清高,他現在非常清楚自家的事情,求名求利的小尾巴哪裡那麼容易就割乾淨的。自己能不主動去想著衣錦還鄉就不錯了,別人言語一挑撥,龐梓若是不能立刻摒除這等想法,那麼思路立刻就會跟著走。在這點上,龐梓極為認同干校教育裡面直截了當毫無避諱的內容,陳克彷彿不受拘泥的揮灑自如,因為陳克的視角是整個世界,他應該是黨內眼光最廣闊最深遠的一位。並非陳克本人沒有名利心,而是陳克所追求的東西與名利毫無關係。

    即便從干校「畢業」有一段時間了,龐梓也僅僅能努力去避開名利心對自己的影響,若是說徹底與名利絕緣,龐梓深知自己遠做不到這點。

    「我們這次還是化妝進軍吧。當下河北北洋軍各路駐軍甚多,地方上的人也不知道北洋軍的行動,化裝成北洋軍很容易騙開各種防備。」龐梓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沒人反對龐梓。同志們參與過土改,那都是在解放地區實施的工作。在敵人的勢力範圍內如何有效解決敵人的基層組織,這也是個新課題。倒是有同志提出龐梓當年帶著馬匪們縱橫河北,在那件工作中有什麼經驗可以借鑒的。

    龐梓覺得干校的思想教育還是真心說到了點子上,只要龐梓實實在在工作,既不試圖證明自己是好人,或者反其道行之,試圖證明自己並不在乎好人壞人的評價,而是完全實事求是的工作,同志們也就把龐梓當成一位幹工作的旅長來應對。因為龐梓現在的工作就是工農革命軍騎兵旅的代旅長。如果能夠保持部隊中的這種實事求是的風氣,不去試圖求名求利,那麼龐梓以往的種種根本不會有人提及。提及龐梓的過往和當下工作有何關係?

    懷著輕鬆與一絲慶幸,龐梓很實事求是的講述起自己當年的經歷。南宮縣是個交通要地,各地往來客商甚多,那時候龐梓他們把南宮縣附近的臨清當作贓物交易場所,很是賺到了一筆。那時候大家搶掠各地一來是為了讓土匪們有所收益,二來是鼓起他們的勇氣,以完成最後對滿清皇莊等場所的大搶掠。土匪分散各地,還能有效分散敵人的目標與注意力。當下則是要系統性的抓捕北洋基層人員,和以前沒有什麼可比性。

    軍事會議先確定化妝攻取兩地縣城的軍事計劃,至於是否化妝進入各地抓捕北洋的基層人員,大家頗有分歧。

    「穿著北洋軍服抓人,效果更好。還能讓地方上以為北洋軍要對他們下手,製造足夠的混亂。」支持者的理由貌似頗為充分。

    反對者的態度也很堅定,「我們現在是堂堂正正與北洋作戰,騙開北洋守軍那是一碼事。抓捕北洋基層人員又是另外一碼事。我們就是得讓這些基層明白,北洋是根本沒有能力保護他們基層人員的,只有這樣才能讓普通百姓們看到我們的威力,讓地方上勢力明白北洋已經到了這樣窘困的地步。如果沒有這些明明白白的抓捕,地方上是不可能做出真正選擇的。」

    「但是這樣的話,會不會出現地方武裝的抵抗。河北這地方土匪甚多,雖然大部分土匪現在都去吃兵糧了,可是地方武裝力量依舊雄厚,就我們已經知道的情況,南宮縣等地的鏢局,也有二三百號人,每人都有槍。和北洋軍打仗倒是容易,清剿地方武裝力量,特別是在我們沒有掌握地方政權的局面下清剿這些力量,我們遇到的困難非常大。」

    聽到南宮縣鏢局這個詞,龐梓心裡面一陣難受,有那麼片刻時間,他甚至忍不住想懷疑是不是有人提起此事是要暗示什麼。不過龐梓強行讓自己不做這等聯想,這畢竟是工作,大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工作,龐梓作為旅長,也只有一個任務,就把戰鬥任務最有效的完成。即便是想證明自己,龐梓也只有這麼一個途徑。

    好不容易等心裡那股子難受勁過去之後,龐梓反倒感覺輕鬆了。他最後下了決定,「對於敵人的武裝力量,我們盡量用偽裝的辦法賺開敵人的營地,用最小的方式解決他們。這是打仗,不是逞英雄。不過對於抓捕行動,我們還是盡可能的公開進行,這是向群眾們展示我們的力量。大家覺得如何?」

    大家對這個建議很是贊同,龐梓的提議隨之得到了支持。而龐梓思路此時卻已經打開了,他接著說道:「其實不妨這樣,我們可以自己又做人民黨,又裝作北洋軍。弄兩個營,專門偽裝北洋軍,然後以人民黨在這一帶行動為名,到各地行動。我們的大部隊恰恰可以跟著這支部隊到處走。大家覺得如何?」

    這點子可是夠賊的,而且更有可操作性。同志們對這個建議極為贊同,二營營長立刻起身表示願意承擔這個任務。

    南宮縣現在已經是戰區,與其他地區差不多,縣城附近駐紮了一個旅的保衛部隊。南宮縣縣令對這支北洋軍相當厭惡,自打幾個月前這支部隊抵達南宮縣之後,官民衝突就沒有停止過。軍人偷偷進縣城的勾欄玩女人倒還能夠理解,地方上的嫖客們就算是因為勾欄生意興隆而找不到地方,絕對不是什麼大事。讓縣令感到惱火的是,北洋軍的軍需官採買蔬菜肉類的時候往往給錢不夠,商販們感到吃虧,自然不肯繼續做這生意。這樣的矛盾縣令也不肯插手。當兵的就是土匪,整個滿清時代就是如此。北洋軍也不可能改變。可先是駐軍的軍需官前來找南宮縣的縣令,要求他們提供足夠的蔬菜肉類。縣令推諉了這件事之後,駐軍的旅長直接派人要求縣令解決這個問題。旅長的理由是,據說南宮縣的鴨蛋便宜,能夠銷售到北京和天津去。現在這裡的鴨蛋價格極貴,肯定是奸商故意提價。

    聽了這話之後縣令心中大怒,南宮縣的鴨蛋的確一度價格便宜,行銷甚廣。不過那可是大土匪頭子龐梓在南宮縣的事情,龐梓打跑的不就是北洋軍麼?不僅打跑了龐梓,北洋軍把龐梓的飼養場搶掠一空,連場地都給防火燒成了平地。自那之後,南宮縣一度聞名的鹹鴨蛋就銷聲匿跡了。北洋軍不提自己幹過什麼,反倒質問起縣令來,這做法讓縣令極為惱火。

    不過軍爺們不好惹,特別是在戰爭時期。好不容易把事情給糊弄過去,縣令心中好一陣子才從那些丘八極沖的言語中平復下來。

    送走了這幫人的第二天,縣令就聽說一大早就有大隊北洋軍馬隊從南而來,經過南宮縣直奔北洋軍駐地去了。好在這些人傲慢的很,對前來客氣盤問的縣裡頭人代答不理的。能省了麻煩,縣令也就不在乎了。唯一讓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據縣裡面保安隊伍所說,這支北洋軍隊伍裡面不少人行軍傳軍令的口音是河南話。縣令知道北洋軍擴軍的時候招收了不少土匪,而且土匪們還是成股加入的。

    「這堂堂直隸,現在成了各省土匪們盤踞的場所!」縣令嘴裡面沒說什麼,心裡面是很不以為然的。

    這支「河南土匪」組成的北洋軍走了不到半天,突然衙役急匆匆的衝進縣衙門,「大人,大事不好了。北洋軍的營地打起來了。」

    「怎麼回事?」縣令也大吃一驚。

    「不知道,反正那裡槍聲不斷。應該是打起來了。」衙役也是六神無主的答道。

    縣令也沒任何辦法,他手裡面只有一些保安團,人數不到五百。不管是誰敢攻打北洋軍,都肯定有強大的兵力。上萬人的北洋軍那些人尚且敢打,更別說南宮縣這五百人了。不知不覺中,縣令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再……,再去打探。」縣令給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而兩個多小時之後,衙役又衝了進來,這次衙役已經不是急匆匆,而是在門口被絆了一下,連滾帶爬的滾進了縣衙。「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人民黨來了!領頭的還是龐梓,就是以前那個龐大王!」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縣令坐在椅子上張口結舌,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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