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錕已經知道自己能否當先鋒已經是北洋內部爭論的一個爆發點,這等事再怎麼爭論也不過是早走幾天晚走幾天的事情。雖然已經娶了第四房姨太太,只是這位姨太太是曹錕跟了其他北洋大軍頭的風潮,從女子學校弄來的女學生,清純識字倒是有的,但是在伺候人上就差得遠。所以曹錕出征前並沒有留在家裡,而是與自己麾下的一眾軍官前去八大胡同喝花酒。職業的就是不一樣,一眾女子們嬌滴滴的依偎在曹錕等軍官懷裡打情罵俏,感覺比在家開心多了。
旁邊的一位軍官臉喝的通紅,他的手從旁邊女子大開的衣襟裡面探了手進去揉捏,女子任由這位軍官胡來,還吃吃笑著舉杯餵著軍官飲酒。軍官一看精神就沒有放鬆的樣子,他一臉赴死前的悲壯,從女子衣襟裡面抽出手來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又把女子從懷裡推開,然後向曹錕大聲說道:「大人,這次卑職作戰時定當效死,死就死,咱決不讓吳佩孚小看了咱們。」
「好!」周圍的一圈軍官們一起喝聲彩。
有人給這位軍官滿上酒,有人也開始藉著酒勁向曹錕表態,「大人,卑職絕不會丟了咱們第九軍的臉。一定與亂黨死戰到底!」
曹錕聽了部下的這些話之後滿臉感動,他端著酒杯站起身來,「諸位兄弟,你們都是跟著我多少年的好兄弟。打仗前不該說喪氣話,不過咱們能坐在一起喝酒,就是肝膽相照的。若是諸位兄弟在戰場上有個萬一,諸位兄弟的家人就是我曹錕的家人,我一定生養死葬!來來來,乾了這杯酒!」
軍官們紛紛起身,有些機靈的方纔已經把身邊的女人推開了,有些卻是新提拔不久,原本就沒參與這般快活的酒宴,懷裡始終抱著姑娘不撒手,見別人紛紛起身,他們放開姑娘後起身的速度就未免慢了些。這遲緩遭到了同僚們埋怨不滿的目光。曹錕對此完全視而不見。待得眾人都起身,然後他才帶頭把酒一飲而盡。喝完酒,曹錕笑道:「咱們已經把這半層給包了,大家一定要盡興!打仗前我曹錕不能讓大伙不開心。兄弟們,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
北洋軍官打仗前都喜歡口彩,出征之後就要面對刀頭舔血生死未卜的未來,曹錕的話中本不該有關於死亡的暗示,但這些軍官卻沒有因為感到不高興。他們畢竟要面對的是人民黨,段芝貴尚且命喪戰場,死亡已經不是一個朦朧的想像,而是切切實實的可能。曹錕能夠如此痛快的表態,倒是給人一種誠實可靠的感覺。
對正常人來講,真的是除死無大事。既然戰前已經有了戰死的覺悟,那麼縱情享樂就是最本能的想法。曹錕要大家盡興吃喝玩,眾人坐下以後就盡情吃喝玩。若是以往的話北洋軍紀即便不算好,好歹曹錕這樣級別的將官也不敢這麼聚眾胡搞,但是眼下馬上就要去打仗,眾人都沒了顧慮,只是縱情嬉戲。
曹錕沒有說瞎話,這半層樓他都給包了。和這屋的軍官們喝完,曹錕就去了另外幾個屋子繼續與眾人飲酒說話。士氣鼓動工作可真的是個力氣活。
抱著與曹錕等人同樣想法的軍人可不少,整個八大胡同各處勾欄門口都有警衛站崗,見到沒穿軍裝的客人立刻攆走,即便是穿軍裝的也會詢問一下到底是「哪個部分的」。牆裡面鶯歌燕舞的聲音隱約可聞,從外面看卻像是八大胡同變了軍營一樣。
一喝高,男人們就愛找事,更別說是北洋軍這等要打仗的軍人。曹錕的部下中先是有人喝多了上了個廁所之後回來走錯了門,一頭撞進了另外一屋,屋裡面幾個女子已經**著上身,倒是頭上戴了北洋軍的軍帽,看著頗為不倫不類。那軍官醉眼惺忪的瞅著一群陌生的男女試圖辨認一番,辨認了一陣後發現無論男女他都不認識,想到曹錕說「這層樓咱們都給包了」,這軍官大聲質問到:「你們是什麼人,跑到我們的屋子裡面來做什麼?」
屋裡的人們耍的開心正開心的時候,外面突然衝進來這麼一位,用一種審賊般的目光把眾人打量一番,這本來就夠掃興的。而外面進來的這位走錯了門之後不認為自己走錯了,反倒質問屋裡面那些人到底是誰。屋裡面的北洋軍官們對這等無端質問自然不會低聲下氣的解釋,已經有人忍不住喝道:「你是哪裡的?不認路吧?」
被說為不認路,闖進來的這位登時大怒,他吆喝道:「你說什麼?」
「說你不認路,你還真不認路!」屋裡面的眾軍官也喝了不少酒,雖然不是曹錕的部下,但是這些人上戰場前悲憤悲壯的心情卻是一樣的,見到有人耍刺頭,加上自己這邊也沒做錯什麼事情,軍官們紛紛站起身指著闖進來的軍官喝罵起來。
就在此時,與外面這位同屋的其他軍官也去廁所回來,聽到有人吵架立刻就過來看熱鬧。兩幫人情緒都很激動,玩女人只是緩解了一部分情緒,但對死亡的畏懼不僅沒有消除,因為摟著風情萬種的女子而感受到生命帶來的刺激,反倒強化了死亡的感受。既然有人衝進來找彆扭,這一腔戾氣化成邪火噴湧而出。
於是喝罵變成了指著鼻子痛罵,痛罵又變成上前推搡,推搡又變成了拳腳相加。曹錕的部下人數少,轉眼就處於下風。曹錕的部下倒不是都跟第一位那樣喝的七葷八素的,有機靈的已經不再繼續抵抗,而是從拳腳組成的暴風雨下脫身跑出屋去,他推開曹錕包下的半層樓最近一間的房門,高聲喊著「咱們的人被打了,快去幫忙!」看著在一屋子人愕然的表情,他又喊了一嗓子,「呆著幹什麼,快去幫忙!」喊完之後,這傢伙就竄向下一間屋子接著喊人幫忙打架。
這些北洋軍中最不缺的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立刻就有人跟著衝出去,在女子的驚叫聲中,果然見到有人被從屋子裡面打了出來倒在走廊上。定睛一瞧的確是曹錕的部下。而另外幾個陌生的北洋軍軍官已經衝出來繼續對這人拳打腳踢。遇到這情況已經不用再說什麼了,曹錕的部下嗷嗷的喊叫著,衝向施暴的陌生北洋軍軍官。雙方在人數的形勢立刻發生了逆轉,轉眼間曹錕一方的人就把對方給打回了屋子裡面。
等衝進了屋子之後曹錕的部下看到屋子裡面也那些陌生的北洋軍軍官正在圍著幾個到底的傢伙繼續毆打,另外桌子遠端還有一個陌生軍官正在興趣盎然的看著熱鬧,他一面暢快的哈哈大笑,一面用力揉捏著身邊女子的胸部,這女子**上身,頭上戴了頂北洋軍軍帽。雖然也想賠笑,可胸部被抓的很緊,臉上的表情極為難看。
有些曹錕的部下立刻去救自己的同袍,有一位對這位哈哈大笑的陌生軍官極為不滿,他一個箭步上前,抬腿就向那陌生軍官踹了過去。陌生軍官身手也極為敏捷。他把身邊的女子一把拉過來,盾牌般擋在身前。那女子還算是反應敏捷,即便在此突發局面下還是抬起雙臂擋了一下,可胳膊擰不過大腿,盡力格擋住只是減緩了飛踹的力道,她胸腹間依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女子的臉登時就扭曲起來,因為被後面的軍官盾牌般牢牢頂住,女子整個人跟造了雷劈般定在當地。動手的那位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個變化,也是愣在當地。卻見女子翻了翻白眼,**的上身抽搐了幾下,接著她張開小嘴把剛才吃下的酒菜水柱般噴了出來。直噴了方才誤踹中女子的北洋軍官一臉。
後面的那個軍官看到這場景,又見到被噴中的軍官滿臉污物,手忙腳亂的擦眼睛。他隨即把女子順手扔在一旁,也不管女子身體僵直的抽搐著。軍官順手拎起一個凳子就加入了戰團。
曹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居然會發展成這模樣,方才眾部下還一團和氣的喝酒作樂,轉眼間這些人就跟瘋狗一樣開始參與鬥毆了。曹錕性格豪爽,也是北洋裡面著名的「渾人」,年少時混大沽口,綽號「曹三傻子」。可他畢竟20歲當兵,加上袁世凱軍紀苛烈,所以對紀律這玩意還是能遵守的。這次曹錕在八大胡同包的勾欄是個傳統的「回字」結構的二層樓廳,屋子中央是個上下直通的大廳,有兩道樓梯左右通上二樓,二樓向內有一圈圍欄。曹錕目瞪口呆的看到四個人抓住一個被打得動彈不得的倒霉蛋,就從二樓給扔進了內部的大廳裡頭去了。大廳裡面也擺的有酒桌,那倒霉蛋直挺挺的摔在桌上,杯盤碗筷被砸的四處飛濺。
好在下面的人已經看到上面打起來,都起身觀望。見到人飛過來的時候大家都開始躲避,總算是沒有更多人受傷。見到自己的席面被砸的七零八落,下面的軍人們一面斥罵,一面抓起盤子碗筷什麼的往二樓上砸。有些性子生猛的乾脆操起板凳什麼的順著樓梯就往上衝。
隨著鬥毆波及面不斷擴大,有更多的人不斷加入戰團,片刻之後一樓也打了起來。很快一樓的人從廳內打進了院子。又聽到院子裡面吵吵著,又打到了街上去。
「這群土匪啊!」曹錕心裡面大罵。北洋六鎮時代徵兵征的都是良家子,現在北洋大擴軍的時候哪裡有那麼多良家子從軍。所以北洋就把各處的土匪流氓什麼的招安的招安,強抓的強抓。總的來說先把人湊夠。動手的人裡面,北洋中高級軍官一個沒有,都是些中低級的新軍官們暴露了原本的流氓本性。
「大人,怎麼辦?」第九軍的師長在旁邊焦急的問道。
「怎麼辦?把咱們自己人能叫上的都叫上,趕緊走。」曹錕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
「這……」師長覺得不服氣。
「你看看,這裡頭有三個四軍的人,你想講理找誰講理去?」說道這裡,曹錕被氣的笑起來。
師長瞅了瞅,果然看到有在三四個軍的熟人已經開始各自把自己的人給收攏起來。百十號人居然分了大大小下七八幫人。有中高級軍官們壓陣,一度的混亂局面總算是好起來。
「別傻站著了,趕緊吧!」曹錕命道。讓軍官出去整頓秩序,曹錕又把親兵叫進來,低聲吩咐幾句之後,親兵領命而去。
各個部隊的長官們都開始努力,二十幾分鐘之後局面總算是暫時得到了控制。各部人馬總算是各自扎堆,不少人鼻青臉腫血跡斑斑,有些被打的走路一瘸一拐的。那些被打的動彈不得的也被抬到一邊去救治。大廳裡面的桌子早就被全部掀翻,杯盤碗筷加上各種酒菜滿地都是,屋子裡面瀰漫的各種酒菜香氣混在一起,那味道反倒令人噁心。至於那位被從二樓扔下去倒霉蛋砸在桌子上的時候,臉上正好扣在一碗梅菜扣肉上,濃稠的褐色醬汁糊了一臉,差點給憋死。可大家一時間也看不清這位到底是哪個部分的,一番擦拭之後才認出來是第五軍的一位營長。
這場亂戰裡面人人都動手了,而且互相之間一通亂打中幾乎是每個部分之間都有衝突。這幫人鬥雞似的互相瞪視,卻不知道該先找誰繼續鬥起來。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衝進來三四個士兵,他們驚慌失措的高聲喊道:「監察和警察馬上就要到了,大家趕緊走。」
即便是戰爭前對軍紀抓的不嚴,可北洋軍的軍紀也不完全是擺設。每支部隊在近期都有不少因為違反軍紀被殺頭的例子。這些軍官人人臉上變色,只是礙於面子不敢曹錕聽到這話之後,對自己的部屬喝道:「大家等著被監察抓了挨軍棍麼?」
說完之後,曹錕帶頭往外就走,有軍長帶頭,第九軍的人抬著重傷者,扶著輕傷者開始行動。第九軍人多勢眾,也沒人敢攔。有曹錕領著第九軍帶頭,加上眾人也都怕監察。陸陸續續的開始撤退。
勾欄的老鴇龜公見到店面被砸成這般模樣,雖然想攔,可這些軍官怎麼可能被這些人攔住。各部分的都是集體行動,他們把擋道的傢伙推倒一遍,都跑了個乾乾淨淨。
這次突發事件波及了七八個場子,重傷了五六個,輕傷的根本沒人統計。袁世凱聽說這個消息之後勃然大怒,嚴令要求各部隊整頓軍紀。王士珍身為陸軍部大臣也不能拒絕這麼一個要求。其結果是北洋軍原定五月份出兵的計劃硬生生被推遲了半個月。作為罪魁禍首的曹錕部被狠狠整頓了一番。打頭陣的任務被交給了吳佩孚。
到了1915年6月1日,北洋軍以第四軍的吳佩孚與第八軍的張紹增終於匯合,段祺瑞為前線總指揮,親自指揮這兩支部隊南下對人民黨發動了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