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時候對弓箭兵有一個評價「臨敵不過三發」。////這是指從敵人開始衝鋒到進入無法繼續射擊的時間,弓箭手們的平均水平就是she三箭。汪精衛好讀書,也曾經看過這個。那時候汪精衛對此是極為鄙視的,在他看來,平均三發的水平未免太差。如果專心的話,好歹也得能she五六支箭才對吧。
在這個除夕的深夜,端了一桿火銃站在河南農村大戶門外的汪精衛,再也沒有這種想法。按理說,他手裡頭的前裝火銃比起弓箭應該是「先進」很多。可實際上卻遠不是這麼一碼事。
黑黢黢的何家堡牆頭上根本就沒有可以瞄準的目標,夜色完全隱藏了雙方的身影,在一片漆黑中,裝填火藥同樣變得極為困難。這好歹是除夕,空氣寒冷把汪精衛懂得鼻涕橫流。但是槍管在放了一槍之後依舊燙的難以握緊。汪精衛咬著牙忍耐著溫度,鼻子幾乎湊在槍口上,拎著火藥的藥囊,往槍口裡面倒火藥。
沒人敢舉火把,這大晚上的,舉著火把的唯一效果就是成為牆頭射擊的目標。天冷,手也凍得冰涼,又是這麼黑燈瞎火的,汪精衛甚至不敢確定自己到底往槍裡面倒了多少藥。前裝槍裝藥太多可是要炸膛的。汪精衛心裡面打著小鼓,希望自己平日裡的練習在眼前能夠起到作用。
外面這麼一輪火銃射擊之後,何家堡裡面的人一看白朗等人真的開始攻打莊子,院子裡面的已經亂成一團。驚叫聲,尖叫聲,在院牆外面就能聽的清楚。在這麼多聲音裡面,汪精衛就聽清楚了一句,「都上牆!開一槍賞五十文錢。」
「撤!撤!」汪精衛大聲喊道。如果對方真的上了牆,居高臨下對著外面亂放一通槍,外面的兄弟誰中彈可就是靠天意了。大家若是面對面真刀真槍的對砍,大家也就不怕了大不了是個死,只要死的明白就行。但是這黑燈瞎火的,天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一槍打中。為止的恐懼比已知的恐懼更令人畏懼。
這命令其實很多餘,聽到這話的並不僅僅是汪精衛,其他兄弟也聽的很清楚,由於更精通本地化,這些兄弟反應比汪精衛還快。他們也不管到底裝沒有裝藥,也不管裝了多少。在汪精衛發出命令之前,一群人已經撒丫子向著好幾個方向跑去。
汪精衛強壓住自己的恐懼,大聲喊道:「往這邊!」他其實也想趕緊脫離圍牆的射擊範圍。放槍打人是一回事,在黑暗中等著被別人打又是另外一碼事。這些兄弟們都沒有接受過什麼專業訓練,一說撤,下意識的就往自己覺得安全的地方去。如果想讓他們不亂跑,只怕得用繩子把他們給捆起來才行。不過好歹這些人都是選拔出來的,牆頭上還沒有開槍,汪精衛這麼一喊,眾人拎著火銃就跟了過來。
白朗的命令是這幫拎火銃的至少要放五輪槍,第一輪放過,第二輪這半中腰被打斷。汪精衛看到右邊不遠處有個不太小的房子,就決定把出發地就設在這裡。帶著兄弟們繞到了房子後面,土坯牆上的破木門隨手就給打開了。「進屋!」汪精衛喊道。
兩個兄弟們熟練的到了門口,低聲喊了句「一二三」,然後一起抬腳踹門。這是汪精衛教給大家的法子,多人合作的時候沒有共同信號,如果用交談的方式來交流,那就可勁說吧。要是兩人語言不通,例如一個河南人和一個廣東人,這連靠語言溝通都困難。大眼瞪小眼的說半天也沒用。所以汪精衛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基本技巧教給了白朗部下的這群兄弟們。
沒有廢話,沒有嘮叨。就這麼簡單的喊了聲「一二三」,就一起開始踹門,汪精衛對眼前的「工作成績」相當滿意。兩個壯小夥同時踹門,不管什麼門閂都是要踹開的。可現實中,兩個壯小伙的踹門竟然根本沒有起到作用。木門只是發出了一聲響,根本就沒有開。反倒是兩個踹門的青年被反作用力震的站立不穩,竟然一起摔了個屁股墩。
雖然現在局面緊張,有些人被這意外弄的愣住了,有些則被兩人滑稽的樣子給逗樂了。
「他娘的,裡頭的人把門給堵了!」摔倒的年輕人聽到有人嘲笑,還沒有起身就開始大罵起來。
汪精衛是想在這間房子裡面設下陣地,先在房子裡面裝藥,然後帶隊出去射擊。沒想到這房子的主人竟然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把房門給堵上了。這時候再花力氣勸說房主開門時間要耗費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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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窗戶。」汪精衛喊道。他掏出火柴,又取下腰間的一盞玻璃馬燈。這都是人民黨向全國銷售的產品。玻璃馬燈價格比較貴,普通人家用的還少,可這火柴是日用品。人民黨的火柴還便宜,火柴俗稱「洋火」,整個河南的「洋火」市場再也不「洋」。賣的都是人民黨的國產火柴。由於有過刺殺陳克的打算,所以每次用到與人民黨有關的玩意,汪精衛心裡頭都會有一種彆扭。可是在現在的中國,除非完全不用什麼工業品,否則就根本避不開人民黨的存在。
馬燈裡面用的是蠟燭,這也是人民黨的產品。人民黨的蠟燭沿著京廣線一路販賣,哪怕是運了這麼遠,價錢依舊比當地蠟燭便宜,質量也比當地蠟燭要好很多。人民黨的蠟燭燭芯很細,燒了之後會自動化成灰,根本不像本地蠟燭一樣,燭芯又粗,過一段時間還需要人來剪。而且蠟燭雖然細,卻耐用,也比當地蠟燭要亮。大量用著人民黨根據地的上屏,汪精衛對此很是不舒服。
心裡面不管怎麼不舒服,燭光亮起,眾人立刻感覺好多了。大家湊在燈前開始有條不紊的裝藥,裝鉛子。「快點!快點!」汪精衛連聲催促。一等裝完火藥,汪精衛立刻吹熄了玻璃燈罩裡面的蠟燭。留下三個人守住門前,護好馬燈。
一眾兄弟在夜色裡面又抹黑到了何家堡大門前,不久前的火藥味還沒散盡,聞著這味道,汪精衛覺得精神一爽,鼻涕忍不住嘩嘩的往外流。也不管嘴角感到的鹹鹹的味道,汪精衛一聲大喊,「打!」
伴隨著悶響,火銃紛紛向著牆上開始噴吐火焰。
有了陣地,有了方纔的經驗。這第二輪槍放完,火銃隊立刻撤回房子後面,點燈,裝藥。滅燈,再回來放槍。牆頭上倒也示威xing的進行了還擊,不過這黑燈瞎火的,也就完全是示威xing放槍而已。就汪精衛看來,這示威還不如不示威。好歹跟著汪精衛的有二十多人,聲音響,氣勢足。這通槍放過,院子裡面總會有驚呼。牆上不過是三四個人在放槍,根本就不是同一級別的對射。
不過這份情緒沒能維持太久,牆頭放槍的人慢慢多起來,從原先的三四個人逐漸到了十幾個人。彭彭的火銃聲中,夾雜著步槍砰砰的聲音。對方既然上了步槍,說明裡面的裝備可不算差,看來何家堡裡面的人已經把主力調上了牆頭。
敵人火力猛烈,受傷就不可避免了。汪精衛和他帶的這隊兄弟在出發地和射擊地之間來回奔行,激烈的運動中熱血湧動,甚至驅散了最初的恐懼。不過隨著慘叫聲響起,有兄弟中了槍,大家的這股子的銳氣立刻就消褪下去。火銃不可能連放,打出去一槍之後只能跑回去出發陣地再填裝。幸好受傷的兄弟不是什麼致命傷,不用人抬,「cāo你娘!」他一邊破口大罵一邊跟著大隊撤了回去。
汪精衛突然想起了早先五次排槍的約定。在何家堡牆頭的槍聲中,他有點氣喘噓噓噓問道:「放了幾槍了?」
「怎麼也得有七八槍吧?」旁邊的兄弟們答道。
「七八槍?這大當家有沒有派人來說什麼?」汪精衛發現自己忙昏了頭,居然忘記了事先的約定。
「是啊,白大哥讓咱們放五槍,這都七八槍了。」其他兄弟們連聲附和。
「要不咱們等等?」有人說道。
「槍管這要燙死人,咱們等槍管晾涼再說。」也有人建議考慮一下武器裝備的保養問題。
「那咱們就等等吧。」汪精衛同意了兄弟們的意見。
剛才放槍的時候沒人來管,這到了對射的激烈時分,汪精衛他們剛歇了沒多久,就有人跑來。黑乎乎的也沒看清是誰,就聽來人喝道:「你們趕緊去放槍!」
眾位兄弟一聽就不高興了,也不管來人是誰,立刻有人說道:「我們放了這好一通槍,就是我們不歇,這槍管也得晾晾吧。」
來人明顯被這話給激怒了,「這都晾多久了。就是燒紅的鐵也放涼了吧?趕緊去。」
大伙聽這來人的意思是逼著大家冒著牆頭上的密集射擊去放槍,這誰肯去做。「你是誰啊!」立刻有人問道。
「你是誰啊。」來人一定更加惱怒起來。
汪精衛已經聽了出來,來人是現在隊伍裡面的二當家丁萬松。丁萬松是帶著自己的隊伍來投奔白朗的。汪精衛不願意起衝突,他連忙說道:「是丁王松大哥吧。」
「就是我。」丁萬松沒好氣的說道。
跟著汪精衛的兄弟們都是白朗的人,他們並不怎麼認丁萬松,現在牆頭火力這麼猛,立刻有人質問道:「你怎麼不去打!」
儘管夜色中看不清丁萬松的臉,汪精衛也知道事情不對了。如果是白朗來命令這些兄弟們和牆上的人對射,大伙不管心裡頭怎麼想,也就只能聽了。或者汪精衛和兄弟們衝在最前面一起放槍,他作為帶隊的,要是領頭,只怕也會有一半以上的跟著他上。
可丁萬松既不是直接的頭領,更沒有與大家出生入死,他就這麼蹦出來讓大家去放槍,大家肯定不認。不過丁萬松的身份不低,親自跑來卻被這麼搶白,他的臉肯定也拉不下來。事情這麼下去可就要不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