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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前路無知己 一七零 勞動和平等(七) 文 / 緋紅之月

    「放你的狗屁。」顧璐聲如洪鐘般的吼了一嗓子。所有參加會議的同志都愣住了,要知道,參加會議最低也是個團長。而師長軍長在這裡坐了好些位,還沒有人敢如此放肆的來一嗓子的。

    顧璐所呵斥的對象是他對面的一位團長,方纔這位楚德力團長話裡面夾槍帶棒的嘲諷了顧璐所在團。大概意思就是說顧璐的團幹活努力,是為了表現。代理團長高智生又羞又惱,沒等他說話,顧璐已經拍案而起。一句「放你的狗屁。」就脫口而出。

    楚德力沒想到顧璐這個不久前還是個參謀的幹部居然如此火爆,他正在得意洋洋的發言,被這麼一句怒罵。竟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顧璐可沒有給楚德力思考的時間,他說話語速很快,就跟機槍一樣突突的連續不停,「我們團工作干的最快,挖的土最多。憑什麼我們團不能憑先進。這次評先進比的是勞動成果。呂團長就是被撤職了,也不是因為他工作干的不好。你剛才說的全都是狗屁話。」

    其他團長師長和政委們並不真心贊同楚德力方纔的發言,這是年前的評功會,評定的是部隊的工作成績。從呂凱文團長在職的時候,他指揮的44072團的工作表現就相當出色。如果工作不夠出色,是不可能被推薦給陳克視察的。只是呂凱文這麼一出事,大家總覺得沒辦法對44072團實施與其他團相同的評功標準。

    只是大家心裡面這麼想,卻沒人敢這麼說。跳出來說話的44063團工作表現也相當出色,團長楚德力的立場大家都很清楚,如果能把44072團給排除在評功範圍外,他的團就有可能拿到最佳勞動團的榮譽。這不僅僅是榮譽,這還包括了做多獎勵。例如第一名的團,每個幹部戰士都能夠得到四條新出品的肥皂。至於搪瓷缸什麼的獎勵,據說每個人也有一個。而且第一名的榮譽,對於部隊來說更加珍貴。所以每個幹部對這場衝突的原因心裡面都有數。大家感情上未必支持楚德力,但是理智上也未必支持顧璐。

    「你怎麼能罵人呢?」楚德力終於反擊了,只是這反擊未免有點無力。

    被人指責罵人,顧璐根本不為所動,他高聲說道:「團長出錯,自然有組織上來處置他。可是不能因為團長一個人的錯,就把一個團的勞動都無視了。團長該為團裡面的工作負責,沒理由讓團裡面的全部同志給團長他們幾個人負責。」

    楚德力覺得自己揪住顧璐「罵人」的這個小辮子未免太軟弱無力了,聽顧璐說的有理有據,楚德力終於想出了應對的法子,「私自調動部隊,那黨委監督去哪裡了?」

    「調查結果很明白,呂團長和政委根本沒有召開黨委會。這是他們私自商量後下的決定。你說黨委監督去哪裡了,黨委都沒開會,這怎麼監督?」顧璐針鋒相對的與楚德力吵了起來。

    「評先進不僅僅是你幹了多少,這還有個思想問題。評先進是個全面的事情,團裡面出了這麼大的問題,當了先進,這是個什麼榜樣?」楚德力終於切中了要點。

    這話倒是切中了要點,已經有幹部微微點頭。無論如何,44072團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都不能當作模範來宣傳。顧璐卻沒有絲毫畏懼,他大聲說道:「你這麼說,可以,那就把評先進的規矩改了。這次評先進的規矩比的就是勞動,誰幹的多,誰組織勞動組織的好,誰就是先進。」

    聽顧璐的回答相當的明確,同志們的視線就落到了工程總指揮柴慶國的臉上。柴慶國神色平靜,他說道:「很好,咱們就把這次評先進的規矩再討論一次,定下一個黨委決議。以後平定工作,就按照這個新規矩來辦。」

    這麼一說,同志們都覺得能夠接受。現在部隊評先進,或者說在這次工程裡面,評先進還用的是軍功評定的方式。如果在戰場上敢私自調動部隊,且不說呂凱文立刻就要掉腦袋,44072團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戰功。評先進根本就輪不到他們。但這次的評定標準制定前完全沒有想到會有呂凱文這種事情發生,評定標準完全是以勞動成果來安排的。所以44072團到底怎麼一個評定法,就顯得極為尷尬了。

    「我建議,凡是團級幹部出了問題的,該團就沒有資格評任何先進。」楚德力率先說道。

    他話音剛落,4407師師長鍾秀林冷冷的問了一句,「我作為師長,團長出了問題,我有責任。這種師級的評定怎麼辦?現在我們軍長也在這裡,我問問,我們軍級的評定怎麼辦?」

    楚德力原本沒有想那麼多,被4407師師長開口一問,他登時不敢再接腔。如果真的按他所說的,一人犯錯株連一片,向下能株連,向上也能株連,這問題可就大了。而且4407師師長開口之後,除了顧璐之外的其他三個團的團長與政委都對楚德力怒目而視,儘管楚德力膽子頗大,心裡面也是有點發毛。

    「不妨這次就把二團排除在評定之外好了。」龐梓說道。

    鍾秀林根本不給這個問題討論的時間,他立刻答道:「那我們師就少了這麼一個團不成?別的師四個團幹活,我們師三個團幹活。你乾脆就把我們師直接排除在外好了。」

    龐梓被這話搶白的頗為難受,他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那鐘師長你覺得該怎麼樣?」

    「責任得分清,干了活就白幹了?如果這樣評定,我覺得不公平。」鍾秀林盯著龐梓大聲說道。

    會議室裡面陷入了沉默,鍾秀林的話很有道理,幹活當然不能白干。可這麼一個突發事件實在是太難以分清責任。不是說事情的責任人無法分清,而是作為部隊幹部與部隊之間的責任問題。戰場上這種責任是極好處理的,可現在不是在打仗……

    沉默啊沉默,沉默了好一陣。其間不少人想說話,卻都生生忍住了。如果是說些上綱上線的道理,那就是誰來負責的問題。呂凱文等人已經為他們的行動付出了代價,但是這些沒有出問題的人,卻要承擔什麼樣的結果。若是把責任某種程度的擴大,那麼包括工程總指揮柴慶國在內都跑不了責任。而山東軍區又該承擔什麼樣的責任呢?

    大家都無法確定該如何定性責任範疇的時候,鍾秀林又開口將了龐梓一軍。「龐師長,你有什麼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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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同志們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龐梓臉色忍不住難看起來。他是真心厭惡顧璐,在龐梓看來,因為陳克想啟用顧璐,結果導致了其他幹部根本無法插手工程兵的工作。這種另起爐灶的做法很是讓龐梓失望。偏偏武星辰和柴慶國旗幟鮮明的支持陳克,這讓龐梓完全失去了機會。所以他是希望狠狠打擊一下顧璐所在的團。只是他原先沒有想過矛盾居然在評功上爆發了。如果顧璐所在的團因為勞動成績評上了優秀,龐梓是會非常非常不高興的。

    龐梓是師長,鍾秀林同樣是師長。即便是騎兵師比步兵師更加風光些,那也僅僅是在戰場上,在黨委會上龐梓可沒有任何優勢。不僅僅是對鍾秀林這個師長沒有優勢,就連對顧璐這個團政委,兩人也是一人一票,龐梓並沒有理論上壓倒顧璐的資格。

    「柴總指揮,你怎麼看。」龐梓無奈之下把這個皮球踢給了柴慶國。

    柴慶國在聽大家爭論的時候始終神色平靜,一言不發。龐梓這麼一說,柴慶國開口了,「這次定規矩,不是光這麼一件事臨時處理。那是以後要當作部隊評定的新章程。我沒什麼看法,新規定一旦確定,牽扯的是所有部隊。應該是同志們來討論這個問題才對。」

    聽完這話,龐梓心裡面更彆扭了。他本以為顧璐一個年輕同志也沒什麼特別了不起的,沒想到顧璐會提出修改評定規定。如果是臨時討論對待44072團的處理,那事情就好辦的很,黨委一商量,這次想捏顧璐他們團是圓的,就能捏他們團是圓的。想捏他們團是方的,就能捏他們團是方的。畢竟是臨時決定。可顧璐上來就直奔整體評功規定而去,若是在整體規定中不公平不平等,損害的可是整體的利益。與會的所有的幹部可都不敢胡來。

    想到這裡,龐梓瞅了顧璐一眼,又瞅了柴慶國一眼。心裡相當的懊悔。如果自己一開始能夠把這個規定引導臨時決定就好了。龐梓想。

    柴慶國卻不管龐梓怎麼想,他幾年前和陳克在běijing相識的時候,就被běijing那個「黨小組」給整過。組織鬥爭可是非常殘酷的一件事,如果有立場不同的利益集團存在於同一個組織裡面,除非一派徹底失敗,被清除出組織。否則的話那鬥爭就是不死不休。當時陳克沒有支持柴慶國,柴慶國可是極為憤慨的。直到一年多之後,柴慶國才明白陳克當時的確有不得不那麼做的理由。陳克暫時還需要běijing那幫人的支持。當陳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他自己就主動離開了běijing。如果一定要給出一個總結,大概可以用「統一戰線」來形容吧。

    在現在的人民黨裡面,同樣已經有了明顯的路線鬥爭問題。而且鬥爭的複雜程度根本不是běijing那時候可以比擬的。就如同眼前的這場鬥爭,其矛盾的根源,根本沒人說出來。或者說,根本沒人敢說出口。所以柴慶國只能採用「全面修訂規則」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對於顧璐能夠把話題引到這個方向上來,柴慶國是相當滿意的。黨組織內部必須平等,這是組織的底線。今天能對44072團動手腳,明天就能對柴慶國動手腳。最為工程負責人,柴慶國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組織制度的良好運行。

    楚德力實在是沒想到自己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他最初的想法很簡單,排除44072團這個競爭者,按照原先的評定規則,就是他所在的44063團奪得第一名。可他沒想到,想如何有理有據的將44072團排除在評定範圍之外居然是如此棘手的問題。

    部隊加強文化教育,教育部除了推出《新華字典》之外,還編寫了《現代漢語詞典》以及《成語詞典》這兩本工具書。楚德力看過一個「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用語。當時楚德力還覺得這個比喻很可笑。揪根頭髮,頂多把頭髮拽下來。能有多大點事啊?現在他突然覺得用「牽一髮而動全身」來形容眼前的局面,實在是再形象不過。

    同志們都不吭聲,柴慶國也不能任由此事就這麼拖下去。「這樣吧,評功的事情現往後放,眼前咱們先討論工作的事情。但是新的評功標準定不出來,這個功就不能往下評。」

    這話說完,楚德力只覺得同志們紛紛向自己投來很不友好的視線。這馬上就要過年了,不評功就沒獎勵。部隊裡面固然辛苦,待遇則是相當不錯。在根據地合作社沒有能夠普及的日用工業品都是優先供應部隊。部隊的同志們則省吃儉用,把很多用品寄回家裡面。例如解放鞋,搪瓷缸,肥皂,這可都是大受歡迎的日用品。據說有些住在與其他省交界處的部隊家屬,把寄回來的這些工業品私自賣去外省,立刻就能掙到一小筆錢來貼補家用。如果過年了還不能按照計劃分發獎勵,同志們可絕對不會高興。

    只是當前局面到了這麼一個地步,楚德力想收回原來的話都辦不到。不管同志們的眼神多麼不友好,楚德力也只能認命。至於顧璐一開始罵楚德力「放狗屁」的事情,楚德力甚至忘得乾乾淨淨。

    會議後面開的就相當的沉悶,工作安排完,確定兩天後再商量評功規定,大家默默的起身散會。柴慶國讓書記員趕緊整理會議記錄,自己起身趕往陳克那裡。

    聽了柴慶國的介紹,陳克問道:「就沒有一個同志分析一下矛盾在哪裡?分析一下為什麼制定不了評功標準?」

    「誰敢說?」柴慶國也很無奈。這次的矛盾是內部分配的矛盾,而不是敵我矛盾。如果在戰場上,只用幹掉敵人就行。評功很簡單,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就可以按照任務完成來評功。現在各個部隊都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那就牽扯一個分配問題。在這個矛盾上,幾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零和遊戲」。別的部隊分得多,自己的部隊就分得少。這矛盾在爆發關頭的實際激烈程度,幾乎可以媲美敵我矛盾了。

    「落後的生產力與先進的生產關係之間的矛盾麼?」陳克彷彿是自言自語般的說道。他不太相信什麼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後的社會生產力之間的矛盾。只要「人民」眼見到的東西,大家都希望擁有。就如陳克以前也曾經嘗試放縱過自己的想像,到底什麼才能讓自己滿足。大概的結果是陳克認為自己能夠成為一個無所不能的至高存在。至於這個「物質文化」需求能否兌現,那只是現實的物質條件決定其「不能」,而不是陳克自己「不想」。

    抄襲自陳克所見過的歷史上的制度,科技,乃至組織模式,這依舊是抄襲出來的東西。想讓這些似是而非的玩意真正營運起來,需要的還是這個組織和體制本身的內部完善。黨在歷史上時時刻刻處於隨時都可能覆滅的局面,所以個人的需求必須徹底壓制。如果個人需求影響了組織的運作,在組織覆滅的同時,個人也就要完蛋。即便是陳克當前某種程度的解決了根據地大批餓死人的情況,卻不等於組織會因此更強大。

    「要開會把這件事說明麼?」柴慶國沒有陳克想的這麼多,他倒是直入主題。

    陳克吁了口氣,慢悠悠的答道:「說了,也得看大家到底怎麼理解。如果大家不能認識到眼前的局面,把這個當成人事鬥爭,那就是南轅北轍。反倒不如不要明著說。」

    柴慶國對陳克的態度很是贊成,「要不了幾天就要過年,咱們不趕緊把東西發下去,部隊的情緒會受到影響。想來同志們也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這次討論的要點該在哪裡?」

    「勞動和平等。」陳克給了答案。如果想表面上平息紛爭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採取一刀切的方式,所有部隊發放的東西統統一致就可以了。不過這種「平等」甚至比「不平等」更可怕。對於勞動熱情來說,這種做法將導致毀滅性的打擊。

    「既然討論評功標準,那就得公平,得平等。平等不是一刀切,而是平等的給與勞動機會。在這個平等的勞動機會上每個人的表現定然是不同的。但是歸根結底,判斷標準只能是勞動。」

    「大家貌似對呂凱文同志這種組織行動上的錯誤很想抓住不放……」柴慶國提醒道。

    「那就讓大家先討論這次評的到底什麼功勞。這才是矛盾焦點。」

    柴慶國聽了陳克的回答,遲疑了片刻才接著問道:「陳主席,如果這次大膽使用顧璐同志,會不會讓其他同志感到不公平。」

    「這個世上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顧璐同志當時被調查的時候,對他來說就很公平麼?肯定不是。但是我們就因為有可能會讓顧璐同志受委屈就不去調查他麼?這肯定不行。只要確定一點,我們使用顧璐同志絕不是為了給他補償,而是經過考驗之後,證明顧璐同志的確有可取之處,而且他很上進。這就夠了。至於同志們的疑慮,這只能通過時間來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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