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動手比較晚,摩根財團也是剛弄到美國駐中國蕪湖領事館二等參贊的職位。這位代表來之前也知道人民黨與波士頓財團的關係,這次他們帶來的殺手鑭是「信貸」。
「只要人民黨使用我們摩根的戶頭,在你們購買機械設備的時候,就可以享受專門為你們設定的額度可觀,利率優惠的信貸。」
「得讓你笑話了,你也知道對我們這樣的政治實體而言,貿易平衡將是一個最終平衡。例如波士頓財團就會認為他們給我們賺到了太多的錢,而這些錢最終卻讓摩根財團賺走了。他們希望我們能夠給他們回報。至少是在他們那裡開會的回報。」王斌用一貫的誠懇態度說道。很多時候如果藏著掖著,反倒會讓人胡思亂想,溝通不僅僅是要對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更重要的是,得讓對方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
摩根財團的代表稍微有些意外,王斌這話裡面透漏出一些示弱的細節,例如,波士頓財團能夠用「讓人民黨賺到錢」這件事來威脅人民黨。不過他絕不會幼稚的利用這個「弱點」來做文章,至少是現在不會。畢竟摩根財團從人民黨這裡賺到了相當的利潤。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全然認為王斌會這麼示弱。生意就是生意,波士頓財團大量購買人民黨的生絲,絕非人道主義或者施捨。人民黨的生絲質量上乘,供貨充足,在國際市場上很有競爭力。
仔細觀察著王斌,代表想弄明白王斌的底牌到底是什麼。代表並不知道王斌認為摩根財團風格粗暴冷淡,就如王斌並不知道摩根財團的代表則覺得王斌有著一種清教徒的風格。摩根財團自然知道人民黨並不是財團,更不是家族制。王斌作為人民黨高級代表,就算不用窮奢極侈,也不用表現的如此禁慾。
而事實上,王斌和人民黨的同事們住很普通的旅館,吃很普通的飯菜。除了休息之外,每天除了看書就是去工廠考察,剩下的時間就是談生意。既不喝酒,也不找女人。如果是窮光蛋也就不說了,可是王斌本人談及的是上百萬美元的生意。至少在他這個級別的美國人,面對這等枯燥的生活只怕早就承受不了了,王斌他們卻安之若素。以美國人相對清教徒的角度來看,除了禁慾之外,也不太容易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
「您有沒有一個最終的設想?」代表問道。
「任何事情都不會讓所有人滿意,不過對我們這種政治實體來說,還是希望能夠最大限度的避免風險和不滿。除非……」
「除非什麼?」摩根財團的代表忍不住身體稍稍前傾,更加注意的聽著王斌的話。
「除非有些利益能夠大到讓我們肯承擔這樣的風險。」王斌答道。
「呵呵。」代表大概有了一個輪廓,「首先,如果信貸的額度能夠達到五千萬美元的話,您覺得如何?」
「我方能保證的是,所有的信貸都將用於採購機械設備。」王斌立刻回應。
「在轉賬方面,貴方不用擔心我們與波士頓財團之間的問題。合同簽署之後,就生效。」摩根財團的代表做了這個保證。
王斌心裡面暗罵,這位代表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了吧!波士頓財團不會傻到扣住這筆錢不給的,這倒不是波士頓財團不願意把錢在自己的銀行多扣一段,而是不按時支付這筆錢的話,波士頓銀行的信用往哪裡放?銀行沒了信用,立馬就是死路一條。
王斌微微點點頭,拒絕在這個愚蠢的問題上發言。
「那麼您還有什麼擔心呢?」摩根財團的代表問道。
「您知道,在美國會有很多經濟波動,在我方利益而言,如果我們能夠抄底的話,我們是不會放過的。這件事你們會怎麼看待?」王斌終於把這個問題點透了。人民黨裡面強調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經濟危機一起,直接結果就是很多企業破產。很多曾經價格昂貴的設備可以用極低的價格購入。如果人民黨這麼做了,就需要在美國有足夠的支持。
「您希望的是我們摩根財團提供投資機會麼?」代表單刀直入。
「投資機會當然是一大塊,而且我們還需要大量的廉價設備。」王斌更清楚的說明自己的意思。摩根財團絕不是善男信女,不過他們也不可能打進中國對人民黨不利。同樣,人民黨也完全沒辦法對遠在太平洋彼岸的摩根財團如何。在美國打官司的話,人民黨不可能勝過摩根財團的。現在雙方是一種「互利合作」關係,如果這些最起碼的互信不能達成一定程度的話,王斌也不敢輕易下注。
「如果你們肯讓我們在中國投資的話,這些擔心完全是不必要的。」代表答道。
這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同樣也是人民黨現在極為難以接受的辦法。一面宣傳自己代表了勞動者的利益,一面接受外國公司在中國投資。這種決定也就是陳克能下,王斌並不能做出這麼巨大的決定。
「我會詢問陳克主席對這件事的態度。」王斌給了一個回答。
在黨課上,王斌聽陳克講述過一個觀點,無論是當前的資本主義制度,或者是根據地正在建設的社會主義制度,無論哪種制度的核心都是圍繞著對生產資料,勞動力,以及資本的使用。兩種制度之間的區別在於到底是資本控制政治,還是政治控制資本。
這番講述曾經讓王斌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問題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直面這種層面的問題,以及為這種問題煩惱的日子會這麼早降臨。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與根據地相比,美國實在是極為強大的存在。在資本的雄厚程度,工業實力,以及對資本營運方面,人民黨居於弱勢。想把場面上的弱勢扳回來,就只有依靠人民黨是一個政治實體,擁有政府、軍隊這些籌碼。
到底是資本控制政治,還是政治控制資本,這還真的是個問題。王斌忍不住欽佩起陳克的先見之明了。他在此時也理解到自己的一些想法,王斌是真心希望在和外國資本打交道的時候,能夠作為主導局面的強勢一方。而不是想現在一樣左右為難。
王斌的煩惱是幸福的煩惱。構架貿易框架協議的兩大政治實體之一,北洋中央政府要面對的就不是這些熱情洋溢,態度積極的商業合作者。上門尋求北洋中央政府合作的也不是一家兩家,這些合作者們尋求的都是向北洋貸款的。
當然,因為有定額貿易協議撐腰,這次來放貸的遠沒有以前的條件那麼苛刻。不過即便如此,袁世凱也被氣壞了。如果不牽扯擴軍的話,北洋的財政問題終於緩過口氣。而且在陳克的建議下,東北的大豆被袁世凱試著推銷給外國商人,立刻引發了轟動,訂單紛沓而來。加上人民黨在北京天津等地建設的蜂窩煤等民生企業的稅收,袁世凱手裡沒什麼餘錢,也不至於要借錢度日。不過這世界就是如此,缺錢的時候求爺爺告奶奶想借,那時候難死了。不缺錢的時候,想借錢給你吃利息的人大把的存在。
對這群人袁世凱也不想搭理,他的煩惱在於明明看著很好的出口拉動經濟的計劃,北洋卻無法發揮出這個計劃的優勢來。嚴復在最初提出計劃的時候倒也一度讓北洋內閣有些震動。到了具體執行方面,嚴復就展現出他在事務性工作方面的極大不足。「御下無能」四個字無疑是嚴復此時的寫照。袁世凱能理解北洋內閣成員對嚴復的牴觸,嚴復身為光桿司令,空頂著內閣總理的頭銜,實際上他無法讓任何一名閣僚服從他的命令。
對這樣的現狀,袁世凱心裡面有一種快感。人民黨主導局面的時間太久了,久到袁世凱都不願意直視這段時間。哪怕是當下嚴復的失敗實際上並不符合袁世凱的利益,袁世凱也樂於看到嚴復的窘態。
直到嚴復提出要出國訪問,英國方面已經邀請嚴復訪問英國。袁世凱才覺得自己袖手旁觀的做法或許不太合適。即便如此,也沒有下定決心否決這件事。嚴復畢竟是人民黨的人,他因為出訪而離開內閣之後,北洋內閣才會重新變成一個真正的北洋內閣。考慮了好一陣,袁世凱終於同意了嚴復的出訪請求。1912年1月,內閣總理嚴復在天津乘上了出訪的游輪。
送走了北洋內閣最大心病,以副總理行總理職位的徐世昌再次恢復了活力,「我認為應該大力推動對外貿易。」徐世昌拿出了自己的計劃,內閣成員一面聽,一面心中暗笑。整個計劃完全是抄襲嚴復提出的計劃,甚至連字都沒怎麼改。徐世昌根本不在乎閣僚的想法,他已經決定自己要在這件事情上展現出自己的實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