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復會裡頭不太歧視女性,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秋瑾的存在。很多新進的光復會成員都經歷了一種極大的不習慣,當一位女性與男人們一起討論國家大事,商量如何起義,這無論如何是不讓人習慣的。為了克服女人缺乏見識的想法,男性同志們要經歷很多心理上的不適感。
在杭州戰役結束後,秋瑾因為受傷而暫時沒有出現的日子,已經習慣秋瑾存在的同志們都感到有些不習慣。無論如何,只要有秋瑾在,男人們語言與行動上好像就沒有那麼放肆。被男性同志嘲笑,與被女性同志嘲笑相比,後者無疑是非常可怕的。而組織裡頭有女性幹部存在,男性們也會本能的保持些風度與進取的態度。秋瑾不在的時候,單純一群男性的會議總是與以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在人民黨的根據地裡頭,男女平等,婦女解放是最近本的政治宣傳之一。可以肯定的說,各個革命當中,人民黨無疑是女性比例最大的一個。因為早已經習慣了女性存在,徐水生倒沒有光復會其他幹部那麼敏感。聽到有女性與徐錫麟大聲說話,徐水生第一感覺是一種訝異,這個談話內容可是很敏感的。
秋瑾現在雖然沒有痊癒,她卻是個頑強的個性,只要讓她出來工作,她就不可能再躺回到病床上。秋瑾原先工作就是統領敢死隊,現在徐錫麟接掌敢死隊,秋瑾自然是想多給徐錫麟幫幫忙,壓壓陣。在出來工作之後,秋瑾很快發現了一個問題,她忍不住就跑來向徐錫麟發出質疑,「這次出兵南京,若是洋人出兵了怎麼辦?」
英國人把長江流域劃為自己的勢力範圍,英**艦擁有長江的自由通航權。這是滿清喪權辱國的明證,也是讓革命黨人感到痛心疾首的事情。把洋人攆出中國去,這不僅僅是義和拳這些百姓的想法,革命黨人大多數也有這等想法。
想法想法歸想法,真的展開戰爭,洋人到底會站在誰一邊,這是一個避不開的考慮。南京是通商城市,雖然沒有租界,英國人的軍艦總是要在南京經過。秋瑾對此很是擔心。秋瑾受傷期間一直沒有參與會議,她「復出」之後發現,光復會裡頭的同志提及這個問題的時候,大多數被問到這話的人都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剩下的則是裝聾作啞,顧左右而言他。不得已,秋瑾只能跑來找徐錫麟逼問。
與其他同志一樣,徐錫麟對洋人的問題也採用了裝聾作啞的態度,秋瑾忍不住引用了陳克的話。「伯蓀,裝作看不到是不行的。文青就說過很多次,得面對現實。」
徐錫麟自然聽得出秋瑾話裡頭的意思,他更清楚,若是不能給秋瑾一個交代,今天是不可能輕易脫身的,徐錫麟終於認真的說道:「璇卿,若是洋人出兵,你說怎麼辦?」
「怎麼辦?和他們打啊!」秋瑾回答的乾淨利落。
「怎麼打?洋人和咱們打陸戰,我們就和他們打。洋人和我們打水戰呢?我們怎麼打?」徐錫麟的問題很直接。
秋瑾卻沒有立刻回答,她皺著眉打量著徐錫麟。直到看得徐錫麟躲開了秋瑾的目光,秋瑾才繼續問道:「打陸戰,我們能贏麼?」
問題觸及徐錫麟一直沒敢正視的關鍵,他又不吭聲了。這不僅僅是徐錫麟不敢正視的問題,能夠想得到這個問題的同志都覺得這問題極為棘手。誰都不肯憑白惹上麻煩,特別是惹上英國人這個大麻煩。面對英國人,光復會能不能贏,同志們都不清楚。很多地方上來的同志,對於英國人的實力根本沒有一個概念。
看著咄咄逼人的秋瑾,徐錫麟終於說道:「璇卿,你看文青佔據了安慶,英國人照樣沒有任何反應,咱們攻打南京,英國人應該不會出手。」
「那……」秋瑾還想說什麼。卻被徐錫麟打斷了,「璇卿,現在全力攻打南京能不能打下,尚且在兩可之間。再把英國人考慮進來,這仗還要不要打了?」
這才是光復會裡頭有識之士的真正想法,南京城裡頭的新軍加上綠營,最少也有一萬兩三千人,光復會手頭的兵力一萬多點。兵力處於劣勢。若是此時再把洋人給考慮進去,光復會根本就沒辦法制定應對策略。所以光復會上下對此置之不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秋瑾明白了徐錫麟的意思,但是她依舊不能釋懷,「伯蓀,此次南京戰役絕不好打,若是打不下來,千萬不要勉強。即便不佔據南京,我們照樣能據有浙江。」
徐錫麟只是點點頭,其實按照他的意思,根本就不用打南京。就在此時,卻聽到敲門聲,徐錫麟如釋重負。向秋瑾解釋很多事情實在是一件重負。他讓徐水生進來,討論的內容自然而然就轉到了敢死隊的訓練和準備上。
匯報完了敢死隊的情況,徐水生問了一句,「徐先生,咱們何時出發?」
「就這兩天,咱們敢死隊就先出發。」徐錫麟答得乾脆。
事情的發展如同徐錫麟所說,光復會各部隊很快就出發了。率先出動的自然是敢死隊,他們承擔著前鋒的責任。緊跟著的則是光復會旗下的光復軍。
在光復會敢死隊出發的同時,陶成章已經通知各路豪傑,從當日起,光復會不再向各路豪傑提供糧食,若是不肯去打南京的,就可以各自散了,陶成章絕不逼迫。但是各路豪傑若是認為杭州空虛就開始胡作非為的,光復會留守杭州的部隊絕對不會再講什麼情面。
那些本來就準備去打南京的自然不用說,跟著大隊就開始北上。至於處於觀望之中的那些隊伍,見秋瑾每日裡帶著光復軍巡視,也不敢有什麼異動。他們本來聚集到光復會這裡,抱著的是領槍、領錢、領糧的打算。陶成章政策到位,很好的斷了他們的想法。光復會斷絕了糧食供應,靠自己買糧食留在杭州已經沒有意義,大部分隊伍選擇了跟著大隊一起北上,也有少部分選擇了直接回故鄉。
在敢死隊出動四天後,秋瑾前去匯報,「陶公,杭州城裡頭除了咱們自己的部隊,已經沒多少其他革命同志了。」
陶成章只是嗯了一聲,卻沒有回答。
「陶公,不若這次也帶我一起去打南京吧。」秋瑾還是想回到前線。
「璇卿,我今明兩天就帶兵北上,你若是跟我一起去了,杭州交給誰?」陶成章堅決不同意。杭州是光復會的根本,若是讓別人受杭州,陶成章是絕對不放心的。
不等秋瑾再說什麼,陶成章命令道:「璇卿,你現在把那些剩下來還想混吃混喝的都給攆走。對他們是完全不用客氣了。」
見秋瑾領命而去,陶成章才覺得鬆了口氣。現在陶成章不想和任何人再討論出兵的事宜,即便是明知這次出兵問題很大,不周詳的地方態度,陶成章依舊不願意討論。出兵前,大家習慣考慮的是自己手裡有多大實力,光復會上下也是如此。談道上萬的部隊,輕易橫掃浙江的功業,同志們都感覺打南京問題不大。
可是隨著部隊一支支的出發,曾經飽含著人力的杭州城變得越來越空,陶成章居然心裡頭有了恐慌了。對敵人的考慮越來越多的進入了他的思路當中,南京的守軍數量,以及敵人表現出來的那種大肆殺戮革命的頑固舉動,都證明這場戰鬥絕非那麼輕鬆就能解決的。考慮自己的優勢越多,自然是越有信心。考慮敵人的真正實力越多,就越來越失去信心。這種事情陶成章很清楚,可是陶成章以前不知道的是,自己不管多麼想給自己鼓氣,或者讓自己冷靜下來,實際上自己根本做不到的。
憑空想像的時候,想成功的願望就自然而然的佔據了絕大部分思路。真的要面對敵人的時候,恐慌的情緒又自然而然的佔據了大部分思維。這根本不以陶成章自己的意念為主導,它就是這麼實實在在的發生了。為了給自己鼓勁,陶成章不得不用陳克第一次攻打安慶時候的情況來給自己信心。那時候光復會覺得人民黨攻打安慶完全不靠譜,但是事實證明,人民黨不照樣一舉破了安慶麼?那時候人民黨不過三千多人,現在光復會一萬餘人,憑什麼陳克能做到,自己就做不到?
想到這裡,陶成章問道:「陳伯平他們還沒有消息麼?」
陳伯平去聯絡人民黨提供醫療隊的事情,已經走了好幾天。按照上次的經驗,此時也差不多該收到人民黨聯絡人員的消息了。醫療隊的意義對於光復會上下已經非常清楚,若是沒有醫療隊的救治,大家心裡頭覺得很是沒底。陶成章留在杭州,一方面是因為他得坐鎮,不然的話,那些混吃混喝的人未必肯走。另一方面,他也想親自確定醫療隊的動向,不然他心裡頭的恐慌怎麼都驅除不了。
「陶公,還是沒有消息。」
陶成章本想說再等等,卻覺得自己這麼做未免太膽怯,他咬了咬牙,起身說道:「不管了,咱們準備出發。今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