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洋裡頭,孫永英與王士珍與段祺瑞一比就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不過他身在牢籠之外,還有人身自由。這兩位高官則是在牢籠之內,孫永英心裡頭大爽,同時也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如果他與牢籠裡的兩位異地而處,袁世凱是絕對不會費心來營救自己的。
王士珍與段祺瑞並不在乎面前的這個小人物到底怎麼想,孫永英奉袁世凱之命出現在這裡就證明了一切。兩人表示自己辜負了袁世凱的厚愛。
孫永英連忙轉述了袁世凱的話,「兩位,這次是陸軍部無能,袁大人認為兩位已經盡力了。」
對於高官,那就是點到為止,這句話已經說透了袁世凱的應對策略。三路進攻是陸軍部策劃的,第三鎮出動前,湖北新軍大敗後龜縮在武漢,江南新軍自己跑到了長江南岸。戰前的方略早就面目全非。北洋集團是絕對不肯背著個黑鍋,承擔起戰敗的責任來。王士珍段祺瑞的神色立刻表明兩人明白了袁世凱話裡頭的意思。交流完信息,孫永英就離開了牢房。
第二天孫永英求見陳克,卻被告知,陳克主席現在有公務。孫永英只好回到被軟禁的住處,他猜想著陳克此時是在檢閱部隊,還是在慶功宴上與工農革命軍的軍官們一起飲酒作樂?孫永英沒有想到,陳克此時正在監獄裡頭。
「齊委員長,談的怎麼樣了?」陳克與齊會深坐在監獄的辦公室裡頭交流著情報。
「昨天遊行之後,這幫人態度轉變的很快。我談了這麼一宿,他們都表示同意了。」齊會深一面揉著發紅的眼睛,一面說道。勝利慶典的觀看人群裡頭有個非常特別的方陣,這幫人一個個形容枯萎,一看就是遭了不少罪的。人民黨破了根據地裡頭幾乎所有的圍子,這些人都是圍子的主人。幾個月前,五河縣有會黨打著「營救圍子鄉親」的旗號試圖進攻地方政府,被一網打盡。上上下下共處決了殺了八百多反革命,也算是一件大事。自那之後,再也沒地方會黨願意以身試法了。
不過陳克一直沒有找出來把被俘的圍子地主殺光的理由。這幫地主的土地已經被當地基層政府分配完畢,也沒有江湖豪傑來試圖營救這些曾經的地方豪強。自從人民黨到了根據地之後開始,有血債的地主們也被拉出去公審處決了。剩下的幾百號人以前雖然肯定幹過惡行,不過那時候人民黨還沒到根據地,追溯期過了。真的把他們連同他們的家屬斬盡殺絕,黨內沒有這種激進的觀點,陳克自己也沒有理出這麼大開殺戒的理由。
所以陳克先讓他們旁觀了勝利慶典,慶典中這群前豪強可是嚇得瑟瑟發抖。他們本身就與北洋軍有著諸多瓜葛。有些人甚至認出了俘虜行列裡頭的一些北洋軍官。這些人被關了一年,本來就沒什麼膽量,他們偶爾還幻想著朝廷官軍能打回來救他們。朝廷官軍打回來之後,也成了人民黨的俘虜,殘酷的事實徹底粉碎了這幫人的意志。
齊會深找他們談話,讓他們寫個向政府繳納土地的文件。前豪強們無不面如土色,有骨氣的乾脆二話不說乖乖寫了,寫完之後請求齊會深給他們一個痛快。沒什麼骨氣的立刻跪倒在地開始求饒,他們表示心甘情願的交出土地,但是只求一條活命。
死硬派也不是沒有,只有兩個人抵死不寫,他們放了話,寫也是死,不寫也是死。所以寧死不寫。齊會深就告訴這兩位,寫了「向政府主動捐獻土地」的文件之後,不僅不殺他們,而且還按照規定給他們分地。只要他們以後守法生活,政府保障他們的合法權益。這兩位先是不信,在齊會深向他們保證政府不會欺騙他們之後,這兩人也乖乖寫了文件。
「陳主席,真的要放了這些人麼?」齊會深問,他知道陳克原本是準備把這幫人殺盡的。
陳克點點頭,「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吧,就這麼殺了的話,我怕老百姓會有誤解,咱們不放過有產者。雖然我也不能確定這麼做在未來會有什麼影響,不過人腦袋總不是韭菜,割了長不出來的。明正典刑是一回事,濫殺是另外一回事。」
齊會深雖然知道這幫人只要有機會,是一定要作亂的。他卻很贊同陳克的想法。倒不是齊會深反對殺反革命,而是這種殺法的確沒有一個很嚴謹的解釋。內務委員會執掌著消滅反革命的權限,可以說是一個即為強力的部門。正是執掌了這種大權,齊會深反倒明白不能亂定標準,特別在清算舊時代舊制度這方面,若是標準沒定對,那真的是天下人皆可殺。與其糾纏在這方面,反倒不如放下舊時代的包袱,全力打擊新制度推行之後出現的反革命。
陳克看齊會深不拒絕,他起身說道:「既然都簽了,那我給他們講個話,咱們就放人。」
前豪強們被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心裡頭都是惴惴不安。簽了文書之後,他們知道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當然,他們其實知道自家的土地已經被分光,但是簽署文件意味著自己的放棄,這種象徵性的意義還是頗為重大的。沒籤文書之前,他們可以覺得自己是殉難者,簽了之後,求生的渴望卻格外強烈起來。
當得知人民黨主席,也就是現在根據地的土皇帝陳克站在他們面前的檯子上,這幫地主們心裡頭更加惴惴不安。陳克一句話就能完全決定他們的生死,再沒人能讓陳克改變主意的。
陳克銳利的目光掃視了這些人一眼,方才開口說道:「諸位,你們馬上就要被釋放了,在釋放大家之前,我想和大家說說話。」
台下的人群裡頭發出了一陣輕微的騷動,陳克說要放他們,這應該不會是假的,不過陳克要和他們說話,估計是要狠狠的勒索他們一番了。喜悅和痛苦的神色在這些人臉上交替閃過,不過最終喜悅的神色還是佔了上風。
看下頭靜了一些,陳克才繼續說道:「諸位,新政府採取的是土地國有制度。這土地不歸我,不歸人民黨,而是歸人民政府所有。大家肯種地的,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老人或者小孩,一個人都能分三畝地。他們有這土地的使用權。所以諸位回去之後,若是願意種地,那就可以申請土地,我們新政府不刁難大家。」
下頭的地主們用詫異的神色看著陳克,這個消息完全超出了這幫人的想像之外。倒不是一人三畝地有多少,這些人哪個不是曾經坐擁幾千畝良田的。這項政策表明了新政府並沒有要把這些人趕緊殺絕的意思。這反倒是不太能理解的。
「另外呢,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我們要求大家簽署的是繳納土地的文書。你們的鋪子,不管是鄉下的還是城裡的,我們都沒有沒收。我們要的是地,土地國有,就不允許任何人有土地所有權。新政府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沒有永遠歸屬自己名下,死後還能由子女繼承的土地。」
「陳先生,您是說,我們家的鋪子還是歸我們麼?我們還能經營?」有地主顫抖著聲音問道。
「沒錯。不過水災期間,有些鋪子遭到了破壞,我只能保證,我們人民黨沒有去破壞。但是這些財物的損壞我們新政府不能負責向你們賠償。」陳克既然說了前頭的,他認為有必要把事情說清楚,剩的這幫人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法出去之後,再受了打擊。那反倒會削弱人民黨的善意。
這些前豪強們能夠理解陳克的意思,其實陳克能夠聲稱不沒收他們經營的買賣,這已經是大出這些人意料之外的。
「另外呢,諸位都是因為抵抗了我們的軍隊,才被抓到這裡的。所以你們家裡頭的浮財也沒剩什麼了。這點我也得向大家說明。諸位回去之後,我個人希望大家能夠專心勞動,現在咱們安徽政府發展生產,搞活經濟,諸位只要放下過去的恩怨,好好勞動,這日子一定可以很快過得好起來的。這點我可以向諸位保證。如果諸位覺得不服氣,一定要和我們分個高低上下出來,那我建議諸位可以離開咱們根據地,投身去滿清那裡,我們絕不阻擋。我要提前給大家說,你們若是留在根據地裡頭生活,卻給滿清當內應,那就統統砍頭。何去何從就看諸位自己的選擇了。一會兒大家吃完飯,我們就派人送大家回老家去。就這麼散了吧。」
「陳主席,請稍等。」有人喊道。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人身上。陳克不認識此人,只見他四十多歲,看著挺精幹的樣子。他高聲喊道:「陳主席,我是服了人民黨,我想給人民黨賣命。卻不知道能不能投到陳主席麾下。」
聽到這話,不少地主的臉都在抽搐,這麼快就有人改換門庭,實在是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不僅僅是地主們,周圍的戰士和內務委員會的工作人員也都變了臉色。陳克笑道:「我們人民黨推行的新制度是讓大家能靠自己的勞動獲得更好生活的制度。我們保證人民獲得自己合理勞動成果的權力,所以我們不需要人賣命。你賣命給我們,我們還付不起這賣命錢呢。你若是想跟著我們走,那就靠了自己的雙手好好勞動,和老百姓們一起好好合作,共同過上更好的生活。你過上這種日子,那才是真正跟著我們走。我們人命關天,我們珍惜每一個老百姓生命,我們不買任何人的命。」
說完,陳克揮了揮手,示意工作人員把這些人帶走。陳克自己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