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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前路無知己 連鎖反應(三十六) 文 / 緋紅之月

    何汝明低著頭坐在王士珍家的客廳裡頭,茶几上的茶碗裡頭已經只剩了幾根茶葉梗子。僕役只是象徵性的到了一次茶,就如同躲避瘟神一樣不再露面。何汝明也沒有膽子去後廳找人,只能焦急的坐在客廳裡頭。自打把女兒何穎嫁給陳克之後,何汝明以為自己攀上了嚴復這個北洋水師的名人,自此就算是徹底搭上了北洋的大船。實際情況也有這種跡象,經過活動,何汝明的差事很快就要調換到郵傳部,這可是公認的肥差。他的妹妹何倩又選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北洋的一名中級軍官,還是個德**校留學生。人品家室都不錯,何汝明自己是大大的鬆了口氣。過年的時候何倩已經嫁了過去,給妹妹找了個好人家,何汝明心裡頭也是高興。覺得自己盡到了大哥的責任,也能能對得起過世的父母了。

    除了家事平順,何家與上海方面在特效藥的買賣也沒有中斷。何汝明的女婿陳克雖然公開了分子式,不少有心思的人也開始生產這種藥物。無奈那些人的能力太差,生產出來的藥物致死率達到了兩成。而何汝明得到的正品藥物到現在為止只醫死了三個人。兩相對比之下,何汝明家的藥房反倒立起了很不錯的口碑。去年八千多兩銀子的收益,讓何家的家道也開始中興。

    何汝明不是生性涼薄之人,家道中興,官位的陞遷也近在眼前。他很是想念自己的女兒。他這幾天還和妹妹說起陳克此人做事不地道,即便身在千里之外的上海,現在輪船火車都有了,難道回家省親就這麼難麼?這一年多來,何汝明向運送藥物的人問起女婿陳克與女兒何穎的事情,送藥的人都說自己只是個跑腿的,不知道這兩人的事情。若不是陳克當年拉來的生意還在繼續大賺特賺,何汝明就會懷疑陳克是個大騙子了。

    何汝明的妹妹何倩對此的看法令何汝明有些意外,何倩說道:「大哥,你當時既然是為了這官位錢財,現在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那就不要自尋煩惱了。」妹妹的話很不客氣,何汝明自然不高興。那次聚會兄妹兩人鬧的不歡而散。

    三天前,何汝明終於明白為何陳克和自己的女兒一年多來會「音訊皆無」。自打岑春煊進京發動黨爭開始,袁世凱就曾經玩弄了一個很精妙的政治手腕,讓兩廣總督周馥、閩浙總督松壽接踵電奏饒平、黃岡、欽廉等地三點會「合力擄搶」,難以平靖。奕劻隨即向慈禧「獨對」,極力誇大兩廣軍情,聲稱非岑春煊不能平定,提出讓岑重任兩廣總督,得到慈禧的同意。結果就把岑春煊排擠出京城。

    現在「清流」在丁未政潮中雖然失敗,他們卻如法炮製,御史台裡頭殘存的清流彈劾袁世凱親自為安徽反賊陳克做媒,現在陳克盤踞淮北,已成氣候。而袁世凱卻封鎖消息,養寇自重的意圖極為明顯。御史台又連帶彈劾張之洞與袁世凱「蛇鼠一窩」,湖北新軍奪回了安慶池州之後就按兵數月不動,只是在安慶池州殘害百姓,縱容叛匪坐大,其心可誅。

    御史台的人很明顯接受了不久前的教訓,他們不說袁世凱「意圖謀逆」,而是用了「養寇自重」這樣更加中立的的判斷。慈禧本來就意圖削弱北洋實力,得知了這個消息立刻「鳳顏大怒」,著令袁世凱上表自辯此事。

    這消息可把何汝明給嚇壞了,「女婿」陳克居然是大反賊,儘管這門親事是袁世凱提親的,真的要申辯,何汝明反倒有借口。可袁大人若是因為此事倒了,何汝明的日子也絕對不好過。

    何汝明的妹妹何倩倒是親自上門勸告何汝明,讓何汝明此時就不要到處招人了。這種事情何汝明如何自辯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只是平白的讓人看了笑話,倒不如既來之則安之。何汝明這次比較認同妹妹的觀點,不過若是不能找人「訴說自己的委屈,表明自己的心跡」,何汝明感覺怎麼都能安心。他自然不敢去袁世凱門上碰壁,這幾天試圖聯絡幾個北洋的熟人,人人對他避之不及。最後何汝明想到了當時做陳克「家長」的王世珍丁憂在家,他邊前來拜見王世珍。王士珍好歹讓何汝明進了門,卻沒有立刻出來接待。

    又等了好一陣,何汝明很懷疑王士珍是不是想讓自己知難而退。不過他素來知道王士珍不是這種沒擔當的小人,決定再等下去。僕役或許覺得不合適,終於過來添水。焦渴了好久的何汝明沒等僕役下去,就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連灌了三碗茶,何汝明才覺得舒服了些。

    又等了好久,卻見王士珍從大門走了進來。看樣子居然是出門剛回來的模樣。見到何汝明之後,王士珍只是淡然說道:「讓何大人久等了。」

    何汝明連忙起身施禮,「王大人客氣了。」

    兩人分賓主落座,王士珍直截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意見,「何大人,若沒有別的大事,你就不要到處找人了。這件事弄到如此地步,你再這麼添亂有何意思?」

    「王大人說的是。」何汝明下意識的說道。話剛出口,何汝明就感覺不對。他其實最希望的是想給自己辯解一下,他與「反賊」陳克本來就毫無瓜葛,一切都不是他的錯。在何汝明看來,他自己是個受害者。現在朝廷裡頭發生著如此激烈的政治的鬥爭中,如果上頭那些大人物要是把何汝明弄出來充當替罪羊,何汝明本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反抗的。

    王士珍冷冷的說道:「何大人,有些事情你若是不去庸人自擾,反倒沒事。你若是非得辨出一個對錯,那你覺得你和袁大人誰對誰錯?你若說自己不知情,那就是袁大人知情了?」

    王士珍見何汝明的次數不多,對待何汝明的態度自然談不上客氣,而是一種恰到好處的感覺。現在浮現在王士珍臉上的是一種令人膽寒的神色,那不是威脅,而是有著強大力量的人對於無能之輩的「勸告」神色。這種態度讓何汝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見何汝明已經服了軟,王士珍繼續用冷冷的目光盯著對面的何汝明,知道何汝明被看得如坐針氈,王士珍才說道:「何大人,是陳克想讓袁大人做媒,那時候他可是先認識你的。反賊裡頭還有個安徽新軍的蒲觀水,陳克怎麼認識的蒲觀水,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吧?你和陳克一起做藥材生意,這一年多你到底賺了多少錢,需要我告訴你麼?」

    聽著王士珍一條條的陳述著自己與陳克的接觸,何汝明已經滿頭滿臉的大汗。而王士珍根本沒有放過何汝明的意思,他繼續說道:「到這個時候,你不說閉門思過。反倒想著把袁大人拉下水,你說你該當何罪呢?」

    何汝明再也忍不住,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請王大人救我。我鬼迷心竅,當時的確沒有看出陳克是個反賊。這……,這是因為嚴復先生寫過信給我,我才與陳克結交。」

    「嚴復也已經當了反賊。」王士珍冷冷的說道。

    「什麼?」何汝明被這個消息嚇壞了,「連嚴復也造反了?」

    王士珍再也看不下去何汝明的醜態,他別過臉定了定情緒,這才扭過頭,「何大人,你現在就乖乖的回家去,辭了差事閉門思過。朝廷自然會處理此事,這件事牽連甚廣,你若是老老實實的,自然不會有什麼。不過,你若是執迷不悟,或者被人鼓動,妄圖想著把別人拖下水,你覺得我會怎麼對付那些人?」

    何汝明聽說過王士珍的一些故事,在山東的時候,袁世凱、王士珍對義和團的血腥鎮壓,惹得清朝貴族端郡王載漪、莊王載勳不滿,因為妨礙了他們利用義和團謀取私利的企圖。1900年6月,端、莊二王派了一個義和團的大師兄,拿著清政府的令箭去找袁世凱,說端王命令袁世凱安撫義和團,允許設壇繼續操練。袁非常吃驚,立即召集僚屬開會商議。群僚認為:如答應設壇,義和團將興盛起來,造官府的反;如不答應,難免受到端、莊二王的嚴厲譴責。相顧失色,想不出解決辦法。這時王士珍站起來說:「請交給我來審問吧!」立即將義和團首領以盜竊端、莊二王令箭之罪推出斬首。此時袁召集的會議還沒有散,袁問王:「審問的怎麼樣?」王答:「已經處決了,可以把令箭封起來送還端、莊二王。」袁世凱頓時醒悟,十分佩服王士珍處事「明決」。

    王士珍從來不是嗜殺之輩,但是這不等於說王士珍是個優柔寡斷之輩。遇到該出手的時候,王士珍也是以當機立斷聞名的。想到這裡,何汝明再也不敢說話了。

    「回去吧。」王士珍命道。

    等何汝明乖乖的離開了王士珍的宅邸,王士珍立刻命管家開始收拾行李。「大人,咱們是要去哪裡?」管家忍不住問道。

    「我這幾日就要就任江北提督。」王士珍平靜的說道。

    7月17日,陳克接到了情報,滿清朝廷令現在駐紮安慶的黎元洪部立刻北上。而王士珍也已經赴任江北提督一職。幾天後就會到任。除此之外,滿清朝廷還令河南當地的綠營、練軍準備南下。江南提督張勳也準備參與剿滅「安徽嚴陳匪幫」。

    看著這些熟悉的名字,陳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些人可都是民國初年的風雲人物啊。「北洋之龍」王士珍,「北洋大總統」黎元洪,「辯帥」張勳。每一個都是歷史課本上不可或缺的人物。陳克忍不住想到,不知道在這個時空上的中學歷史課本上,這三個人會以什麼面目出現呢?是勝利者,還是失敗者?或者只是歷史上的一個註腳?

    片刻之後,陳克就把這種穿越者才會生出的無聊念頭排除在腦外,如果不能在馬上就要發生的戰鬥中獲得勝利,陳克知道自己絕對會成為歷史上的諸多以失敗收場的「革命先輩」中的一員。陳克一點都不想讓自己出任這樣的角色。

    警衛員看著自己敬愛的陳主席先是如同孩子一樣歡悅的大笑出聲,接著神色就變成了大戰前特有的那種激昂神色。他也莫名的激動起來。警衛員是不能胡亂問話的,這是組織紀律,所以警衛員忍不住站的筆直,此時就聽到陳克朗聲說道:「去通知軍委的同志,現在開會。」

    軍委的幹部們幾天前就知道了滿清朝廷已經知道根據地存在的消息,陳克命令參謀部開始制定作戰計劃,作戰計劃是以黎元洪直接進攻合肥為假設條件。這個計劃其實早就從岳王會從安慶敗退後就開始制定了。但是陳克當時預言黎元洪在夏收之前絕對不會行動,這麼「豪邁」的預言曾經令黨中央和軍委的同志覺得陳克過於托大。現在事實已經證明陳克沒有判斷錯,所以會議一開始,華雄茂忍不住再次詢問起陳克原因何在。

    「湖北新軍絕對不肯替別人火中取栗的。」陳克還是重複了上次的說法。戰爭對於根據地的工農革命軍是一件很不便宜的行動。上次安慶戰役幾乎耗盡了根據地的存糧。但是與滿清的戰爭開支相比,根據地的這點子消耗根本就是九牛一毛的小錢。根據地的新制度是政府直接控制到村級單位,所有的稅收和糧食根本沒有消耗,直接運入糧庫。而滿清出兵的中間盤剝過多,他們需要一道道的官僚手續,經過層層經手人的盤剝,所以每次戰爭都耗費巨大。所以費了這麼多的錢打仗,對於滿清朝廷與地方政府都是沉重的負擔。張之洞或許忠於滿清朝廷,不過張之洞再忠君,他自己也不懂屙金尿銀的法術。沒錢打不起仗,這就是一個千古不變的至理。

    陳克解釋完畢,軍委的其他同志也看完了最新傳遞來的情報。

    蒲觀水問道:「陳主席,傳遞這個消息的人可靠麼?」

    聽了這個問題,不少同志都用關切的目光看著陳克。拜陳克每次都沒有落空的預測,大家已經習慣了在強敵伺服的環境下悠然的搞著生產。現在敵人突然發動了全面的進攻,眾人忍不住生出了一種不現實的感覺。

    陳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問道:「咱們的軍糧準備的怎麼樣。」

    「比計劃中高出了三成。軍糧存量達到了一千萬斤。」秦武安現在就任後勤部長,他連忙拿出筆記本說道。

    根據地大力發展養殖業的效果已經展現出來,原本飼養業需要的糧食飼料,現在已經被蚯蚓和小魚蝦代替。安徽不缺乏水面,婦女們作為勞動力投入生產運動之後,飼養業幾乎撐起了糧食的三成。鴨蛋鴨肉這些蛋白質雖然味道談不上多好吃,好歹也能頂上甚至超過同等份量的糧食。

    「三萬人一天一斤半,這點子糧食能頂上一年了吧?」陳克問。

    「軍用罐頭生產還是不足。適合長途運輸的玻璃器皿製造的不是太好。」秦武安對這個還是有些疑問。

    「我們內線作戰,不用那麼在乎這個。」陳克笑道。

    「內線作戰?難道要把黎元洪放進根據地來?」蒲觀水有些詫異。

    「為何不放進來?不把黎元洪放進來關門打狗,怎麼打殲滅戰?」陳克反問道。

    何足道也忍不住問:「陳主席,若是放進來,萬一黎元洪大肆破壞的話,我們怎麼向百姓交代?」

    「黎元洪這個人絕對不會下鄉的。他肯定要佔據合肥。我們就讓他佔據,等他佔據了合肥,我們就在合肥把他殲滅了。」陳克彷彿說著該怎麼吃飯一樣說道。

    沒等大家繼續問話,陳克說道:「但是,黎元洪一旦被解決,王士珍這個人就必須放進根據地來打。他不好打。」

    1901年袁世凱繼承李鴻章的衣缽,當上了直隸總督和北洋大臣。為了鞏固自己的根基,袁世凱益加重視軍隊的編練,他任命王士珍為北洋常備軍左鎮翼長,兼理全軍操防營務處,專司訓練。不久王士珍赴直隸南部招兵,會同地方官精選6000餘人,集中保定編練為北洋常備軍(即新軍),在此期間,他為袁世凱推行新軍,寫了了《常備、後備,、續備軍章程》。王士珍訓練軍隊也很有一套,對士兵不打不罵,以恩德感人,如果軍官犯了錯誤,他也從不當著士兵的面責問軍官,以保持士兵對軍官的尊重。他還極力培養士兵的絕對服從效忠意識,讓他們相信袁世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只有聽命於他,才能陞官發財。

    王士珍這個人才是陳克所忌憚的,至於黎元洪遠沒有這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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