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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前路無知己 連鎖反應(三十二) 文 / 緋紅之月

    屋子外頭陽光明媚,龐梓站在院子正中向周圍環視了一圈,之間男男女女百十號人或遠或近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包圍圈的中心就是這做用來招待龐梓等人的小院落。這些人或者神情緊張,或者滿臉怒容,或者洋洋自得。在處於人數的極端優勢情況下,村民們還是感覺自己勝券在握的。

    龐梓並非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包圍,當年他打過的仗裡頭,有過好多次規模更大的場面。但是他這是第一次遇到雙方力量對比如此懸殊的場面。包括龐梓的老婆在內的五個人,面對二十倍的敵人。如此不利的局面,龐梓覺得心灰意冷。這些村民應該是對山寨的土匪們有著深仇大恨吧?龐梓自己並沒有壓搾過村子,對於這些人的恩怨並不清楚。龐梓同樣不清楚村民們對自己的態度。

    靠近房子的村民們手裡都拿著武器,從土槍,長矛,柴刀,到木棍,鋤頭,林林總各式武器都有。令龐梓放心的是,這些武器沒有一樣能精準射擊的。龐梓手裡有兩支駁殼槍,背上有一支步槍,真的打起來,好歹也能拉幾個墊背的。反正最差勁的結局不過是去死。一同有人墊背,這種事情也不錯。想到這裡,龐梓絕望的心情突然放鬆了不少。

    龐梓衝著村民們喊道:「諸位,我龐梓還有這幾個兄弟平日裡和大家毫無冤仇,你們和山寨裡頭那些人的事情,我們也不想管。若不是你們的人跪在地上一定要拉我們來,我現在早就帶著兄弟們出山去了。現在我們還是要走,你們到底是讓不讓我們走?」

    村民們對這麼簡明的要求一時回答不了,他們看著龐梓手裡頭和背上的傢伙,雖然沒見過這些新式槍械,但是大家下意識的感覺這些看著就很精良的玩意只怕不好對付。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人群中的一個短髮青年身上。看著大家瞅向自己,短髮青年倒也沒有退卻,他上前幾步,衝著龐梓喊道:「龐大王,你是這山寨的頭子,雖然你沒幹過啥,但是我們也不能就這麼信了你的話。」

    卻又是一個短頭髮的!龐梓心裡頭冷笑一聲,陳克是短髮,陳天華是短髮,這兩個人都是革命黨,也算是有真本事的。卻不知面前這個短髮青年到底有多大本事。想到這裡,龐梓大笑一聲,「你可以問你們的人,若不是他跪在地上死拉活拽讓我來幫忙,我早就走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們也把話撩個清楚。你們若是說本來就想要我龐梓的性命,那咱們就刀槍上見個真章,大家生死由命。這也痛快。」

    這話是龐梓的心裡話,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想善了已經沒太大的希望,龐梓若是不能和這些人達成真正的協議,對方肯定會千方百計的要自己這幾個人的性命。與其被動的迎接敵人偷襲,還不如乾脆就靠著武器上的優勢殺出去。這是龐梓出生入死積攢出的經驗,這是龐梓與普通百姓們一起對抗著強大敵人時候,從無數次失敗中總結出的經驗教訓。村民們畢竟不是官兵,他們在人多勢眾的時候是有勇氣的,但是只要敵人根本不被村民的氣勢壓倒,而是對村民猛烈進攻,只要村民被打死打傷一批挫了銳氣,他們也就沒有勇氣繼續戰鬥下去了。只有在這種情況下,龐梓才能夠衝出去。想到這裡,龐梓雙手扳開了手槍機頭,只要一言不合,他就決定不顧一切的拚命。

    青年看著龐梓扳開了駁殼槍的機頭,又見龐梓臉色變得極為冷靜,這擺明白了就是要拚命的架勢。人是不是要下定決心玩命,氣勢上就完全不一樣,雖然外頭村民人數眾人,龐梓只是一個人,可他的目光掃視過周圍的村民,收斂的凜然殺氣令不少敏感的村民都覺得背後一陣發涼。因為龐梓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所有人的要害之處,而且在觀察誰是第一個動手的目標。

    「龐大王,你等等。」青年喊道。他可不是沒有見識的人,龐梓一旦發動起來,那真的是不會收手。青年雖然不太相信龐梓能贏,但是村民們定然要死傷慘重的。現在幹掉了大多數土匪,大獲全勝已經近在眼前,此時完全沒有必要再有這麼多人的損失。

    「說。」龐梓冷冷的丟下一句話,他此時下定決心,只要對方下一句話不是同意自己走,那龐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開火。

    青年直覺的感受到了危險,雖然他並不知道危險到底來自何方,可他就是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說錯什麼了。

    「龐大王,我讓你們走。」青年喊道。

    「怎麼走?」龐梓追問了一句。

    「你把我們屋裡頭的那人放了,我給你們當人質。」青年大聲說道。

    龐梓本來以為大家說什麼都談不成了,不管對方用什麼花言巧語來蒙騙自己,龐梓都決定開打。他萬萬想不到,青年居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龐梓猶豫了,看這個青年的模樣,應該是領頭的。若是拿這個青年當了人質,說不定真的能夠出去也說不定。

    但是龐梓畢竟不是小娃娃,他並不相信這個青年真的肯如此合作。他說道:「你和我一起先進屋,咱們把話說明白。」

    村民們聽了這話立刻聒噪起來,「你算老幾?你說讓人進屋就進屋?」

    「周兄弟,你不要信土匪的話。」

    「我們人多,怕什麼?」

    青年看局面已經有失控的樣子,他連忙喊道:「父老鄉親,不用怕,龐大王和這些土匪也不是完全一夥的。我就跟他進屋。」說完,青年舉起兩隻手,走向龐梓。龐梓立刻抬起兩支駁殼槍指住了青年的胸口,青年笑了笑,大踏步繞過龐梓進了屋子。雖然心裡頭對青年還是不相信,但是龐梓還是跟進了屋子。

    龐梓的兄弟們二話不講就把這青年給捆了起來,青年也不抵抗,任由他們動手。龐梓坐在桌邊,讓兄弟看住了大門,這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到底想做什麼?」

    「在下周文彩,以前在外頭讀書,回來沒多久。這次打山寨的事情是在下策劃的。」周文采回答的乾淨利落。

    「果然了得。」龐梓冷笑一聲,「那你到底準備怎麼辦?」

    「龐大王,我問過去山寨的那人,他的確說你是要走。咱說個實話,我們是要把土匪一網打盡的,但是萬萬沒想到龐大王你居然放著滿桌的酒肉不吃不喝。看都不看。若換了其他人,要麼是早就起了疑心,要麼就是吃喝起來。你龐大王還真不是個土匪。」

    龐梓對這些恭維毫不感興趣,他喝道:「廢話少說,趕緊說怎麼辦?」

    周文彩笑道:「龐大王,我就想問你一句話,你真的不想留在這裡了?你以後再也不回來了麼?」

    「回來做什麼?當土匪麼?」龐梓沒好氣的回答了一句。

    「那馬你可以騎走,盤纏就別想了。我們幾個村子已經聯絡好,我們把出來的人一網打盡,山上的寨子已經有人去攻打了。」

    龐梓立刻罵道:「放你娘的屁,沒有盤纏,我怎麼走。沿途當土匪搶掠麼?」

    周文彩倒也真的沒把這件事情想完善,其實他考慮過龐梓若是在酒桌上先起了疑心怎麼辦,或者沒有起疑心該怎麼辦。可實在沒算到龐梓居然對於吃喝毫無興趣,而是一心要趕緊走人。由於沒有算到這種變化,原先種種設計竟然都落了空。周文采只是稍微沉吟了一下,就有了算計,「我們這裡有些山貨,你帶上走。就當做你教大家養雞的報酬了。出了山你把山貨賣了,怎麼都能換些錢。你看如何。」

    龐梓其實最頭疼的就是怎麼從村民的包圍中出去,既然有了盤纏,他也就不再糾纏回山寨的問題。「那我怎麼信你說的沒錯?」

    周文采站起身對著外頭喊道:「四叔,您進來。」

    過了一陣,原先去山寨的那個青年帶著些畏懼走了進來。

    「四叔,你把我家的那包山貨拿來。特別是那兩支靈芝,一定不要拉下。」周文彩吩咐道。

    「文彩,你這是啥意思?你要把這東西給這些土匪?」周文彩的四叔很是不解。

    「四叔,你也看到了,這位龐大王和山上那群人也沒什麼瓜葛。而且龐大王好歹也教給咱們一些過日子的法子,這些東西就當是謝禮了。」

    「文彩,你這就不對了。咱們人這麼多,困也把這些人困死了。咱們怕什麼?」青年看來很不服氣。

    劉永富聽了這話,冷笑一聲,「就憑你們?老子和官府打仗,和北洋軍打仗,千軍萬馬裡頭都活來下了,你們這些山民也敢說能困住我們?」

    山裡頭人性子直,雖然自己在龐梓的包圍中,劉文彩的四叔哪裡肯信。龐梓冷笑了一聲,「永富,讓他們看看咱們的槍法。」

    劉永富興高采烈的應了一聲,方才被那麼多人圍住,龐梓等人一開始被駭住了,現在一看村民們根本沒有真的玩命的決心,大家早就看透了這些人的虛實。劉永富拎起步槍,走出屋門,對著遠處的房門瞄了片刻,就連放了三槍。這些日子以來,龐梓他們從沒有把練槍法的事情給耽誤了。這是新式步槍,準頭極佳,劉永富是下定決心立威。

    村民們看劉永富沒有瞄向自己,正不知道他準備幹什麼。槍聲響過之後,劉永富的這三槍竟然把三十多米外掛在牆頭的幾串紅辣椒給打掉了兩串。村民們哪裡見過如此精準的射擊,大家都知道如果劉永富是瞄準自己,只怕此時已經有三人橫屍就地了。如同炸了鍋一樣,原本圍觀的村民們立刻跑了開去。那些本來拿著武器準備殲滅龐梓的村民也都立刻躲在了牆後,再也不敢探頭出來。

    周文彩的四叔眼睛瞪得溜圓,方纔的氣焰蕩然無存。周文彩之所以願意來當人質,本來就是不想讓龐梓等人狗急跳牆,和村民們玩命。他之所以暫時妥協,就是不想給龐梓機會撞起膽氣。結果自家四叔全然不明白這裡頭的道理,看到這三槍徹底打掉了村民的銳氣,周文彩心裡頭忍不住歎了口氣。「四叔,你聽我的,去把東西拿來。大家好聚好散。」

    等人出去了,屋裡面龐梓一夥已經恢復了氣勢。劉永富忍不住問道:「龐大哥,咱們殺出去算了。這些人算個球啊。」

    龐梓瞪了劉永富一眼,「你還真想當土匪不成?這些人又不是和咱們有仇。摻乎這些破事算什麼。」

    顧良玉一開始根本不敢說話,此時看到真的能走,她連忙抓住龐梓的手臂,「當家的,你把我兄弟也帶上啊。」

    一聽顧良玉提起她兄弟顧良聲,龐梓的火氣騰的就起來了,他拽著顧良玉的衣襟惡狠狠的說道:「若不是你兄弟給我惹的破事,我早就走了。哪裡用被人困在這裡?你要救你兄弟,你自己留下,我可不會去管那王八蛋。」

    顧良玉知道龐梓這不是氣話,雖然對自己的兄弟依舊擔心,但是此時還是能早點走為上。

    過了好一陣,周文彩的四叔才拿了一個小包裹進來。打開一看,裡頭倒也乾淨,劉文彩說有兩支靈芝,包袱裡頭真的只有兩支靈芝。龐梓在南宮縣的時候經營過藥鋪,看了看就知道品質還算可以,能賣七八兩銀子,幾個人省吃儉用的話,堅持一兩個月還能行。

    「把我們的馬給我們。」龐梓說道。

    「馬已經被人牽走了,這只怕是要不回來了?」周文彩的四叔還真的是賊大膽,他竟然好像根本不在乎生死的樣子,這真不知道是該說勇敢還是遲鈍。

    周文彩知道,龐梓之所以要馬,是真的要走,他也連忙勸道,「四叔,把馬給他們,讓他們走。」

    「文彩,這馬的事情我說了不算,得你出去說。」周文彩的四叔說道。

    彫蟲小技,龐梓心裡頭冷笑一聲。他假裝應道,「那你出去說。」

    周文彩和他四叔剛到門口,龐梓突然在兩人背上推了一把,這兩人猝不及防,跌跌撞撞的出了門。接著就被門外的兩根木棍猛地打倒在地。龐梓拎起身邊的一根木棍就竄出門去,只見門外已經埋伏了三個人,都拎著木棍。看著打錯了人,都愣在原地。龐梓跟著景廷賓大叔練武,身手極佳,他揮動木棍在三個傢伙頭上一人給了一棍。三人立刻就跟口袋一樣被打倒在地。

    其他三個兄弟此時除了一人留在屋裡頭看俘虜,其他兩人都竄了出來。村民們本來埋伏起來準備偷襲龐梓,萬萬沒想到龐梓竟然看穿了他們的計劃。五個小伙子拎著木棍衝過來準備救人,龐梓哪裡肯給他們機會。他拎著木棍大踏步衝了上去。

    自從今天被算計以來,龐梓雖然也是鬥智鬥勇,始終以能帶著兄弟們安然脫離為最高目標,但是心裡頭這口被算計悶氣是越逼越凶。此時看那五個人都沒拿火槍,龐梓木棍直刺,如同長槍一樣捅在前頭那人胸口。那人登時就被戳翻在地。另外四人都是憑著一股子勇氣來作戰的,勇氣可嘉,卻沒有能與勇氣搭配的戰鬥力。山裡人凶悍,卻沒有練家子。幾個人都沒有後退的意思,依舊向龐梓猛衝。

    龐梓最不怕的就是這個,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依舊是挺棍猛刺,這次是戳中了一人的小腹,那人痛的抱著肚子跪在地上。剩下三人已經衝到了龐梓身邊,正準備揮棍,卻忘記了龐梓的兩個兄弟已經衝了出來。這兩人其實也不想殺人,他們一人看準一個村民,揮拳猛砸村民的脖子,頃刻又打倒了兩人。最後那個村民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了,一愣神的功夫,龐梓飛起一腳就把這個青年踹翻在地。

    「都捆了!」龐梓吼道。

    形勢發生了如此巨變,周文彩是後悔莫及。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精心策劃的剿匪計劃在最後居然變成了這個模樣。周文彩是本地地主的子弟,在外頭讀書。接受了些新思想之後,乾脆剪了辮子。在外頭還沒什麼,在山裡頭沒了辮子可是很讓人「另眼相看」的。為了給自己正名,正好周文彩知道了這附近的山寨裡頭發生了火並,他就把主意放到了山寨頭上。

    周文彩先是說服了本地的村民,又去聯絡了其他幾個村子的村民。這裡本來就貧困,這山寨的寨主們素來壓搾百姓極狠,各村村民看龐梓根本沒有好好經營山寨的打算,又得知山寨沒什麼人了。就同意了這個計劃,恰好顧良聲帶了三個人跑來村裡頭鬧事。周文彩打的是先讓龐梓火並,然後趁勢收拾龐梓的打算。前半截計劃完全是按照周文彩的預計執行的,過程極為順利。

    聽自己的四叔說龐梓準備走的消息,周文彩只是覺得龐梓有別的打算,也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周文彩萬萬沒想到龐梓居然真的不是土匪。普通的土匪再小心,也不可能面對滿桌的酒肉毫不動心。可龐梓就能半天動都不動。

    計劃除了紕漏之後,一切都走了樣。現在龐梓已經抓到了十個人質,形勢的主導權完全落在了龐梓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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