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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前路無知己 連鎖反應(二十二) 文 / 緋紅之月

    嚴復幾乎是自討苦吃的詢問了一番財政政策,從陳克辦公室出來後他的頭還是昏昏的。由於短時間內還沒有能從陳克構架的財政世界中恢復過來,嚴復他覺得這個世界好像不一樣了,周圍每個人腦袋上都彷彿貼了不同數量的人民幣。在這樣的扭曲世界中,嚴復覺得需要到一個能夠舒緩這等壓力的環境裡頭去。

    人民黨的師範學校現在基本都是女生,之所以說「基本」,因為沈曾植和馮煦已經從軍營裡頭搬進了師範學校。兩個老頭子年紀都不小了,而且品行素來方正。嚴復替兩人做了擔保之後,陳克親自批了條。兩位江南才子就搬進了師範學校。馮煦現任文史館館長兼《新華字典》編輯組組長。

    沈曾植雖然不願意當「偽官」,不過看在嚴復的面子上,沈曾植暫時出任了「人民圖書館」館長。人民黨攻克了幾座城市之後,對於錢財取用的不是太多,卻把當地衙門的檔案全部給搬走了。陳克覺得將來戰火紛飛,指望那些未來的軍閥們保護檔案是完全不現實的。所以人民黨就把這些檔案都給運走保管起來。沈曾植管理的「人民圖書館」裡頭,堆積的大多數都是各地的檔案。檔案館直接建在師範學校的校園裡頭。不過陳克說過,再過一段時間,檔案館會搬遷到壽州城裡頭去。沈曾植雖然將信將疑的,不過他也就暫時安分了。

    一進屋門,就見到馮煦和沈曾植被一堆《康熙字典》包圍在中間,正討論文字以及釋義的問題。

    「幾道兄來了。」兩位才子看見嚴復,連忙給他騰出了位置。嚴復坐下之後,看著一摞摞的書籍,以及兩人面前厚厚的手稿,心情不由得就輕鬆起來。

    「拼音和部首查詢編輯的如何了?」嚴復問。

    「這陳克明顯是看不起南方人麼。」沈曾植對此相當的不滿,「這新的拼音讀法與南方發音極不相同,更不用說與古音相同了。」

    馮煦倒是比較支持陳克,他說道:「沈兄,陳克寫的那篇中國發音演變史,我倒覺得說的不錯」

    沈曾植根本就不接受這些解釋,他怒氣沖沖的說道:「那陳克才多大點年紀,在那裡胡編亂造一番就當做是自己的道理。他口口聲聲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他陳克自己調查了麼?他這就是亂彈琴。」用陳克的話批判了陳克一番之後,沈曾植在末了還加上了一句,「陳克這小子居然還敢寫書嘲笑我們。」

    看沈曾植怒氣沖沖的模樣,嚴復和馮煦對看了一眼,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陳克為了配合《新華字典》的編輯工作,還寫了一篇名叫《小篆戰爭》的戲謔小文。這篇抄襲自二十一世紀「馬親王」的文章,對歷史事件的剪裁構思相當巧妙,引用的典故那是相當之多,內容也頗為辛辣。嚴復和馮煦都有著深厚的古文與歷史基礎,他們讀的時候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馮煦邊笑邊說,「這陳文青未免太不厚道。」而沈曾植看了之後不僅沒笑,反倒是勃然大怒了。

    嚴復和馮煦都知道沈曾植的想法,陳克這篇文章很不客氣,在提及文字推廣過程中,陳克借用李斯的想法提及了推廣步驟,「一、拿出一個簡化字的方案。二、推廣到天下三十六郡。三、幹掉所有的反對者。」這種傲慢的說明已經足夠表明陳克的態度。而且陳克居然還把「焚書坑儒」映射成儒家反抗新文化導致的自取欺辱,儒家簡直就是過街老鼠,遭到了各方的一致反對。這種對文人階層,特別是針對儒家**裸的蔑視以及威脅態度,才是沈曾植不滿的真正原因。

    「陳主席今天已經決定把《新華字典》的初稿文字校訂一下,如果沒有什麼錯別字,就準備刊印。」嚴復突然想起了這個茬。

    「這麼快?」馮煦有些意外。

    「字典只是工具書,只要沒錯就行。不全的部分以後大規模修訂。字典不是給讀書人看的,是給老百姓用的。」嚴復說道。說完之後他突然感覺自己的發言不太對,這很明顯是陳克慣有的態度。完全以實用化普及化為核心的想法,與文人們幾乎貫徹到骨髓裡頭的那種「為萬世計」完全背道而馳。

    沈曾植立刻表示了反對,他的理由歸根結底就是三個字「不嚴謹」。嚴復看了看馮煦,《新華字典》編輯組組長馮煦偷偷向嚴復點點頭。嚴復找了個借口就出了辦公室。沈曾植的話不是沒道理,關鍵是不實用。

    看了《小篆戰爭》這篇嘲諷文之後,沈曾植的「文人風骨」被徹底激發出來了,他不僅沒有辭去《新華字典》編輯小組副組長的職務,反倒加倍的較起真來。《新華字典》不僅僅是文字,還有針對「白話文」中相應詞的釋義,沈曾植對這些詞義的註釋力求嚴謹,絕不能產生「誤解」。

    但是就如《小篆戰爭》中所說的,「如果交給學者們的話,他們會首先查閱大量的古籍經典,然後逐一進行考釋與辯析、交叉引用,發表一系列論文,音、形、義一個都不能疏漏,每一個字既要符合倉頡的原始用意,又要兼顧三代的傳統。筆畫增削,無不有據,文化是需要傳承的,這一點可馬虎不得。樂觀估計,整個工程大概會在秦八世或者秦九世的時候完成。」

    陳克要的是馬上就在大規模義務教育中普及,必須在根據地大規模用麥秸生產紙張前定稿。沈曾植的態度固然有可取之處,但是做事的辦法明顯就是扯淡了。如果不是沈曾植這麼一通折騰,其實第一稿半個月錢就基本確定了。嚴復與馮煦都不想讓沈曾植受罪,如果陳克知道了沈曾植的表現,他當然不會如同《小篆戰爭》裡所說的那樣,把沈曾植辟辟啪啪的燒掉,但是絕對會把沈曾植攆出編輯小組的。嚴復和馮煦都覺得沈曾植這種人才,若是不能在《新華字典》這個項目裡頭出把力,對於字典編輯工作和沈曾植本人來說,都是很可惜的。

    出了字典編輯辦公室,嚴復又轉到了學校後頭。教學樓後頭就是學校開闢的花生地,此時之間女學生們正在地裡頭幹活,花生苗綠油油的長勢不錯。見到嚴復經過,學生們一個個直起腰行注目禮。嚴復如果是往常,點點頭就過去了。今天卻不想這麼做,他停下腳步問道:「地裡怎麼樣。」

    叫做黃玉玥的女學生謹慎的答道:「花生長勢不錯,以後可以少些人管理了。」

    不知為何,這句話讓嚴復心情大好,他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人手可以減少多少。」

    黃玉玥謹慎的答道:「我們問過教種地的老先生,他說只用以前一半的人就夠了。」

    這個女學生們說的「老先生」是根據地專門請來教種花生的老莊家把式,既然他這麼說,想來是沒錯了。「很好,」嚴復確定在自己管轄範圍內終於有件事上了軌道,他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財政也好,字典工作也好,教育工作也好,無數的事情都需要去幹。聽了陳克介紹的複雜財政系統之後,嚴復心情就變的糟糕起來。但是看著年輕人勤懇謹慎的態度,嚴復覺得這些煩惱突然間減輕了不少。不管有多少理論,有多少憧憬和展望,如果不能從基礎幹起,那什麼都不會改變。

    「就這麼好好幹下去吧。」嚴復交代了一句。然後大踏步的向著自己的辦公室方向去了。

    嚴復只是聽了複雜的財政系統後,心情就能變得極糟。而主持創造這個財政系統的陳克心情卻毫不波動。或者說,陳克先的心如同鐵石一般不為所動。嚴復出去之後,陳克立刻叫來了陪同岳王會的同志。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同志開始匯報對岳王會的觀察。

    人民黨的所有力量都用在進入各地的農村,在合肥地區同樣是如此。對於合肥農村地區的小毛賊們,人民黨地方上的部隊絕對能夠輕易的消滅。對於政府或者政黨勢力,合肥城必然是他們的首選目標。在陳克看來,現階段沒有任何必要死守合肥城。合肥城其實就是一個誘餌,就是一個舞台,讓各方勢力充分跳出來表演。等人民黨控制了農村之後,暗地裡的敵人都在舞台上盡情展現了身姿,那時候收拾這群人就容易的多。

    所以陳克並不在乎合肥城是否會丟掉,他在意的是合肥城裡頭三百同志的安全。岳王會好歹有一千多部隊,如果他們想奪取合肥城,人民黨肯定會受到很大的人力損失。所以必須判斷岳王會的想法,制定相應的安全預案。

    在匯報中,陳獨秀他們的表現倒是中規中矩,對人民黨並沒有特別激烈的態度。這反倒不太好判斷了,想了想之後,陳克問道:「周治中同志,你願意不願意去合肥當我們與岳王會的聯絡員。」

    「啊?」周治中對陳克的命令有些不解。

    「說白了就是監視岳王會的動向。他們這批人在城裡頭呆慣了,若是讓他們遠離城市,他們絕對受不了。與其讓岳王會的人心生不滿,不如在合肥城外給他們劃塊地。這就需要一名聯絡員。最好的情況是岳王會基層逐漸接受了人民革命的綱領,成為我們的同志。我對高層一般沒有這麼樂觀。周治中同志,你正好和岳王會的高層打過交道,這個工作你覺得能接受麼?」

    周治中心中一陣激動,人民內務委員會不僅僅是一個主持內部紀律以及鎮壓反革命的部門,對外的諜報與滲透工作也是這個部門的職責之一。滲透岳王會這項工作居然交給自己來做,周治中是又興奮又緊張。他的聲音都有些微微發顫了,「陳主席,我一定會把工作做好。」

    確定了合肥方面的工作,陳克把林深河叫來,「林深河同志,六安縣的準備工作做好了麼?」

    林深河遞上來一個名冊,「這是我們聯絡過的當地會黨,他們口頭上支持我們進入六安縣。但是,陳主席,我們現在有足夠的兵力進入大別山區麼?」

    人民黨的中央會議上陳克提出未來一年的發展大別山根據地的計劃。面對這個計劃,中央的同志們並沒有熱情的支持。大別山區面積廣大,但是生活條件惡劣,當地人民十分窮困。和現有的根據地一比,大別山地區可以說是「投資大,見效慢」的典型。

    陳克自然不能用後世著名的「大別山根據地」來說服同志們,所以沒有人反對陳克的計劃,也沒有人主動要求承擔這方面的工作。陳克知道這也沒辦法,在根據地猛烈擴大的現在,人民黨幹部匱乏的問題就凸顯出來。而且人民黨資格最老的幹部,實際工作時間也不過一年,現在到處都是缺人。放著富裕的地區不去建設,而把寶貴的人力資源投放在窮鄉僻壤,這怎麼都說不過去。

    不僅僅是黨中央的同志們不支持,連一貫緊跟陳克的林深河都表示了質疑。

    陳克慨然說道:「人不夠,那就少派人。部隊不夠,那就發動會黨。總的來說,大別山區雖然貧困,卻有自己的好處。哪裡經濟落後,各種社會矛盾就加倍的激烈。人民就加倍的希望獲得解放。」

    對於革命史,陳克研究的不很多。大別山的鄂豫皖根據地之所以能夠讓陳克如此在意,原因之一是他的祖上就有人犧牲在大別山區。而且大別山區的銀行金融工作搞的十分出色。當年大別山根據地人口三百多萬,就組建了四萬多人的部隊。很多縣都是紅色縣,將軍縣。這種被歷史證明過的革命區,陳克絕不願意放過。歷史上鄂豫皖根據地可是有四萬五千人的部隊啊,陳克絕對可以把其中兩萬人的部隊調到現在淮北來作戰。有了這樣規模的部隊,整個淮北根據地的軍事力量必然能夠得到極大的改善。哪怕是為了這兩萬紅軍,陳克都認為必須要開闢大別山根據地。

    但是這話卻不能在現在說,如果說了的話,去大別山工作的同志們很容易會把目標變成了募兵,而不是去開展革命工作。所以陳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同志們的工作表現上了。

    林深河雖然不知道陳克為何如此注重大別山根據地的建設,但是他一貫是緊跟陳克的指揮。他看自己的勸告沒有被陳克接受,於是他就把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放在最大限度把工作幹好的立場上。「根據我們的調查,這些會黨們比較不可靠。他們很多都與大別山地區的土匪有聯繫。」

    大別山地區的土匪是很有名的,由於水災爆發,土匪們暫時不再安徽一帶的災區活動了。根據情報,他們現在很大一部分跑去了河南與湖北地區流竄。不過要不了多久,這幫人就會重新出現在安徽根據地周圍。林深河想到這裡,又覺得開闢大別山根據地並不是什麼壞選擇。有了在山區的根據地,就能有效的對付土匪。山區的百姓與平原地區的百姓素來不合。平原地區認為山區的人窮困野蠻。山區的百姓認為平原地區的百姓們唯利是圖。土匪們搶了東西之後,往山區一跑,把搶到的東西給百姓們一分,往往能夠得到山區百姓的支持。官軍們經常剿匪,卻總是沒有什麼成效。現在根據地越來越富裕,如果被土匪們大肆搶掠,其損失也會大得多。

    陳克聽著匯報,也覺得有些撓頭了。他一直生活在平原上,對於山區僅僅是偶爾走馬觀花的看過,對於具體情況根本不瞭解。網絡上對於山區的討論也極少,他連可以借鑒的東西都沒有。到了此時,陳克只好勉強說道:「不管怎麼樣,山區的土豪惡霸數量其實比平原地區還多。倒是這個部隊問題,我們必須得有一支靠得住的部隊前往那裡才行。」

    看陳克極為罕見的說了些套話,林深河試探著問道:「陳主席,你為何不讓岳王會的人去大別山區呢?」

    「嗯?」這個建議讓陳克覺得精神一振。雖然想法有些稍微荒誕了些,但是如果岳王會的一千多人能夠進入大別山地區的話,這倒真的是個非常好的事情。

    「陳主席,岳王會的人現在最想要的是地盤。如果放他們在合肥,我敢說,他們遲早要弄出事情來。與其這樣,我們不如告訴岳王會,我們幫著他們去打大別山區。地盤麼大家共同經營。岳王會定然會有人反對,有人支持。那麼無論如何,這些人都會分開。這樣只要有一部分人跟著我們去了大別山,岳王會對咱們的威脅就少了很多。而且咱們只要能夠善加利用,其中一部分人就會選擇加入咱們的隊伍。這樣的方法比較輕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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