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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前路無知己 新開始(十七) 文 / 緋紅之月

    年輕同志的特點就是不夠穩定,考慮問題很容易缺乏全盤考量。柴慶國這種不惜代價要獲得勝利的看法一出,就有人認為還是要盡量避免無意義的傷亡。大家戰爭經驗都不豐富,柴慶國有過浴血廝殺的經驗,在河北與北洋軍和洋人的軍隊作戰的時候,柴慶國就是靠了不怕死的衝鋒才逃得性命的。人民革命軍到現在為止的戰鬥幾十場戰鬥,總共死傷不超過200人。聽到柴慶國提出的那種動輒數百上千傷亡的大仗,大家普遍覺得戰鬥不需要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柴慶國是據理力爭,其他同志也有自己的理由。華雄茂和章瑜這等軍階比較高的同志也不願意貿然發言,所以柴慶國雖然勢單力孤,卻也沒有完全落下風。

    「打安慶絕不是打圍子,既然要速戰速決,那就必然要有很大的傷亡。」柴慶國知道打打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加入了人民黨之後,戰鬥的烈度遠比當年在河北山東與北洋軍作戰小。但是論規模,柴慶國的眼界比軍委的同志們高的那可不是一點半點。

    「那也得準備的更加周全才好。如果一時半會兒打不下安慶怎麼辦?速戰速決就得能打贏才行啊。」何足道倒不是故意要和柴慶國唱反調,不過按照柴慶國所說的那樣,部隊頂著敵人的槍林彈雨往前衝,何足道光想想那種傷亡,就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安慶新軍又不是圍子裡頭的地主,他們裝備兵力都絕非那樣。」柴慶國的臉色已經很是陰沉。他忍不住想起了當年在河北和山東,與成千上萬的北洋軍和洋鬼子正面敵對的模樣。北洋軍和洋鬼子們整齊的列隊,任由兄弟們怎麼挑釁,敵人依舊能夠保持著他們的紀律。直到起義軍向著敵人發動進攻,而且進入到了敵人的涉及範圍之後,炮彈,子彈才潑水一樣向著起義軍的兄弟們掃來。

    想到這裡,柴慶國就覺得汗毛本能的開始豎起。那時候柴慶國領著騎兵隊伍衝鋒,他甚至騎著馬衝在最前頭,左右的兄弟一個個中彈落馬,那短暫的慘呼聲頃刻就被隆隆的槍炮聲與馬蹄聲淹沒了。戰前大家請神拜仙,把求得的符咒貼在胸前,喝下了符水。但是這些東西並沒有能夠保護兄弟們,一個衝鋒下來,騎兵部隊的兄弟們傷亡了將近一半。柴慶國發現自己只剩了為數極少的兄弟還在衝鋒,而對面的敵人已經用刺刀組成了陣勢,雪亮的刺刀晃到了馬匹的眼睛,馬匹紛紛下意識的人立起來。而敵人的步兵已經挺著刺刀衝了上來,對著為數極少的騎兵們開始戳刺。而兄弟們一面努力控制住馬匹,一面用自己手裡的傢伙奮力與敵人廝殺。

    自己到底是怎麼從那裡活下來的?這好幾年來柴慶國一直很奇怪,對於自己怎麼從那看不到邊的敵人面前脫離的,柴慶國竟然完全沒有印象。他能想起來的,就是也不知道打到了什麼時候,自己的滿身鮮血的與其他步兵兄弟們一起在撤退。至於那天和自己在一起的騎兵兄弟們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怎麼都想不起來。那天,五百多名騎兵兄弟到了最後只剩下了柴慶國一人。

    每次重新想起這些的時候,柴慶國總會下意識的短暫失神,彷彿有一種強大的東西強制剝奪了柴慶國的意識。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卻見到何足道的嘴在一張一合,應該是在說著什麼。偏偏自己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就如同看一場滑稽的皮影戲一樣。

    「老柴,你怎麼了。」隨著手腕被人拉住,柴慶國的聽力才突然間恢復了正常。扭頭一看,卻是華雄茂驚訝的看著自己,而且拽住了自己的手。柴慶國艱難的嚥了口唾沫,「沒啥,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說完,他幾乎是有些虛脫的一屁股坐回到板凳上。

    「……我是覺得,咱們還是用小部隊試探為好。」何足道終於結束了自己的發言。不少同志用讚許的眼光看著何足道。有用疑惑的眼神盯著大失常態的柴慶國。

    此時,卻聽陳克說道:「華雄茂同志,我們能出動多少部隊?」

    華雄茂稍微遲疑了一下才回答了這個問題,「這個,最多不過五千人。如果是想派戰鬥力比較有保障的,那不過是三千人。」

    蒲觀水同志,安慶現在還有多少部隊?」

    「安慶現在有一個混成協,實際兵員不超過3500人。附屬騎兵,炮兵各一標,工程,輜重各一營,軍樂隊。步兵協每協下轄步兵兩標,每標又轄三營,每營轄三隊,每隊轄三排,每排轄三棚。最基本單位棚約有兵員14人。附屬的騎兵標轄三營,每營轄前後左右四隊,每隊二排,每排二棚。附屬炮兵標轄三營,每營轄左中右三隊。隊以下編製同步兵。工程,輜重營以下編製同騎兵。到清末,新軍還在步兵標內增設機關炮隊(重機槍)……」蒲觀水把資料詳細的向眾人進行了介紹。

    這些資料其實軍委的成員都已經看過,但是以前眾人都忙著眼前的事情,哪裡有時間去考慮那麼多。軍務和公務繁忙到每個人幹完了工作之後只想倒頭就睡。攻打安慶對於同志們來說,太過於遙遠了。現在雙方實力變成數字列了出來,5000工農革命軍對上這3500人的安徽新軍。眾人突然發現在兵力上相差無幾。但是新軍的裝備十分精良,大佔上風。軍委的同志忍不住沉默了,這種實力上的差距遠超大家的想像。

    突然間,方纔的討論就顯得毫無意義了。攻打安慶是要去啃硬骨頭,敵人的實力足夠強大,而人民黨的力量遠沒有大家直觀感覺那麼強。

    陳克很明白大的想法,他對著暫時沉默的眾人說道:「同志們,如果我們考慮的是人民革命軍全軍11000人,而且在根據地內線作戰。我們就可以認為還是能夠勝利。現在是我們跑到安慶去打仗,是外線作戰。難度要大的多。」

    「那能不能等敵人分兵過來,我們逐一擊破?」華雄茂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陳克回答的極為乾脆:「不行,根據地現在還很不穩定。保證穩定的基礎就是咱們對周圍的敵人擁有壓倒性的優勢。沒有人敢跳出來作亂。如果讓敵人打進來,好不容易形成的百姓們對咱們的信賴馬上就亂了。哪怕是打贏了,咱們甚至反攻拿下了安慶,也是後患很多。所以這次的仗是個政治上的仗。」

    「那咱們可以先往安慶方向打,拿下南邊的廬州府。然後和新軍在廬州府較量。敵人怎麼都進不了咱們根據地,大家覺得如何?」華雄茂還是希望能夠持重一些。

    「現在是咱們和新軍實力差距最小的時候。因為滿清還沒有動員。不要光想著安慶府,一旦形成拉鋸戰,滿清就會動員起軍事力量剿滅咱們。根據地如此不穩固的情況下,經不起折騰的。如果湖北新軍再來五千人,咱們的人數優勢也灰飛煙滅了。而且戰爭一開始,大家互有傷亡,你覺得部隊的士氣會如何?會有人踴躍從軍麼?而且新來的部隊,戰鬥力比咱們現在怎麼樣?肯定是比不了的。現在部隊接連打勝仗,士氣還很高。能打一場大仗。如果士氣低落下來,在遇到挫折,我不樂觀。」

    陳克一點都沒有高估部隊。

    討論不知不覺從怎麼打安慶變成了要不要打安慶。

    華雄茂很不想打擊軍委同志們的士氣,不過做這麼大的決定,他也的確下不了,雖然多次私下和蒲觀水討論過新軍的戰鬥力問題,但是華雄茂還是忍不住問道:「蒲觀水同志,現在部隊和新軍拉開打,你覺得如何?」

    聽到這個問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蒲觀水身上。蒲觀水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左思右想,艱難的擠出一句話,「同等兵力下,只怕是不行。」

    除了嚴復等少數幾個頗有涵養的人之外,眾人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大伙隨即把目光投向了陳克。

    陳克知道自己必須說服同志們,安慶之戰非打不可。這是戰略主動權暫時掌握在人民黨手中的最後時機了

    「如果拉開打,咱們只是讓新軍在她們擅長的戰場上作戰。戰略設計就是要讓敵人無法發揮出戰鬥力才行。我們的部隊現在的優點在於士氣高昂。士氣是建立在一連串勝利的基礎之上。如果咱們讓新軍在擅長的範圍內作戰,一連串的失敗只能導致士氣全面低落。那時候就更打不了。新軍擅長陣列,而城市戰鬥裡頭,格局錯綜複雜。部隊往往來不及列隊射擊。這時候一根長矛或許比步槍更管用。而且我們專門訓練了擲彈兵。針對巷戰有優勢。」

    儘管陳克如此列出諸多有利的地方,不過依然沒有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同志們情緒依舊不高。「如果咱們失敗了,至少還可以在根據地和敵人打,如果咱們被敵人殺過來,那連再次重來的機會都沒有。而且,我們雖然在武器裝備上不如敵人,但是咱們有政治上的優勢。這次蒲觀水同志帶來的新軍戰士,一半以上都加入了我們的隊伍。大家當兵是為了討生活,為了家裡頭能夠更好的生活。可水災之後,這些新軍戰士們的家裡面什麼模樣,大家都親自看過的。同樣慘不忍睹。大家覺得安慶城裡頭新軍的士兵們士氣會高昂麼?他們會真心的給那些滿清的官老爺賣命?」

    「我同意陳克主席的看法。」蒲觀水說道,「安慶新軍雖然訓練的比較好,但是士氣遠不如我們。如果我這邊派人去遊說新軍的話,應該可以有不錯的效果。」

    蒲觀水終於肯發揮內應的作用,軍委的同志們心裡頭都是一陣輕鬆。

    陳克滿意的看了蒲觀水一眼,繼續說道:「滿清的戰術依舊落後,由於沒有凝聚士氣的核心。外國人打敗滿清軍隊都是一點突破,然後滿清部隊全面潰敗。我們這次打安慶,雖然敵人有堅城可以作為依托,這卻是他們的心理弱點。只要這個心理上的依托被擊破,那麼滿清軍隊就會立刻連鎖潰敗。而且我方是進攻一方,首先士氣上就佔據了優勢。只要能攻破城防,我方必然士氣大振。這此消彼長,安慶也不是多麼難以攻克。」

    被陳克這麼一鼓動,年輕的同志們臉上都有了光彩。是啊,這些日子來的戰鬥都是一點攻破之後,敵人立刻土崩瓦解。雖然敵人的核心力量還在負隅頑抗,不過有組織的大規模抵抗一旦終結,部隊立刻就從沉重的壓力下解放出來。那些四處亂竄的敵人根本構不成威脅,人民黨的部隊彷彿頃刻間就佔據了兵力和火力的全面優勢。

    「陳主席,你覺得從戰略上必須打這一仗麼?」嚴復終於開口問道。

    「是的,」討論讓陳克的思路活躍起來,很多原先只關注到細節的問題,現在突然從更高層面上想通了,「我們現在擁有戰略上的主動權。就是說,我們可以選擇我們自己的戰略方向,敵人暫時對咱們構不成任何威脅。」

    提到了戰略主動,陳克的思路豁然開朗,「就跟咱們一開始在鳳台縣一樣,由於大水消息隔絕,敵人根本不知道鳳台縣發生了什麼。所以我們不管做什麼,都可以完全不考慮敵人的存在。這時候咱們建起了水上支隊,運輸物資,調動兵力。壓制地主,完全可以隨心所欲。一切的主動權和選擇權都在我們自己的手裡。這就是戰略主動權。如果那時候壽州的敵人稍微向咱們施加壓力,哪怕是做個姿態,咱們每一個考慮都要把壽州的敵人考慮在內。那樣咱們敢把部隊任意調動麼?而且這個心態上總要把近在咫尺的壽州敵人優先考慮。那得多難受?」

    這個比喻讓這些老同志們完全理解,就是因為大家完全不用考慮敵人會幹什麼,掌握了完全的行動自由,革命工作才能如此順暢。聽到這裡,不少原本覺得形勢危急,以至於口乾舌燥的同志突然覺得嘴裡面再次出現了口水。以至於好幾個人喉結聳動,把口水嚥回了肚子裡頭。

    陳克全當沒看見,他繼續說道:「現在我們之所以能考慮只要打下了安慶,以後的一年內,我們依然在安徽北部擁有戰略主動權。就是建立在我們依舊擁有戰略主動,有行動自由。能夠主動選擇進攻方向。這依舊是建立在戰略主動權的優勢上。如果我們現在不打安慶,等敵人緩過手來,他們有了行動自由,那我們就要把大量的力量用於防備敵人有可能發動進攻的方向上。我們現在可以說,敵人在安慶。等安慶的敵人自由行動起來,我們那時候能知道敵人在哪裡麼?」

    嚴復點點頭,「那麼我方在戰略上的優勢到底有哪些?」

    「第一、士氣高昂。我們戰勝了洪水之後,部隊的士氣遠比躲在安慶整天看著災民的新軍官兵高。第二、政治優勢。很多新軍戰士們加入了我們的隊伍,可以在戰前派遣這些新軍戰士混進新軍的隊伍,讓他們去說服新軍戰士。不要和我們敵對。這也能夠有效瓦解新軍和我們死戰到底的心情。第三、戰役的突然性。敵人雖然知道一些我們的情況,可還是不夠瞭解。我方突然發動了戰役,從戰略角度上,已經讓敵人措手不及,無法進行針對性的部署。原有的裝備優勢也大打折扣。從這幾個角度來看,戰略上我們依舊擁有主動權。這是我們和安慶敵人勢力差距最小的時候。」

    嚴復精於軍事,雖然對政治優勢方面並不是那麼贊同,但是他依舊理解和接受了純粹軍事方面的解釋,「那麼戰術方面呢?我們的優勢在哪裡?」

    「新軍更多訓練是在野戰方面,我們近期的所有戰鬥都是攻城戰。雙方的訓練與實戰水平相差很多。同志們之所以擔心難以攻克安慶,恰恰是因為大家有經驗,才能真正理解了攻城戰的要點。這點上就是咱們最大的優勢。咱們知道該怎麼攻城,但是敵人並不熟悉怎麼守城。而且我也說過了,滿清的部隊是全面佈防,所以非常容易一點突破,全線崩潰。咱們的部隊則分成多路,在各個戰場上作戰,所以可以組成多路攻城隊伍。敵人首位不顧,肯定要出問題的。至於武器上的問題,咱們針對攻城開發了一些專用的武器,炸藥包,手榴彈。而且還有過實戰經驗。安慶的新軍,則是以傳統的步槍射擊為主,並不適合巷戰的特點。這是咱們的另外一個優勢。」

    這次不僅是嚴復,其他同志也能聽的明白。對於陳克分析的優勢,大家還是很贊同的。

    「唯一問題就在於,同志們沒有經歷過如此陣仗的大仗,而且習慣了戰略主動,覺得我們總是有各種選擇。實際上,戰略上的選擇本來就沒有幾個。想保持戰略主動權,那選擇更加沒幾個。打安慶是保證我們接下來一年內戰略主動的唯一選擇。我們必須打。」陳克斬釘截鐵的說道。

    看了看喜憂參半的同志們,陳克大聲說道:「大家一起來革命,都希望自己能看到革命成功,現在的局面就是如此,如果不破了安慶,敵人力量遠比咱們大。一步步壓過來,咱們頂不住的。只有攻克安慶,咱們才有繼續革命下去的機會。咱們人民黨黨員都在黨旗前面宣過誓,為了解放中國百姓,絕不在意流血犧牲。現在流血犧牲的時候到了,我不能說我第一個帶隊往前衝,但是戰鬥裡面,部隊真的遇到啃不下來的硬骨頭,我親自領著大家上。」

    華雄茂聽完這話,騰的站起身來,他滿臉激動:「陳主席,怎麼能讓你上。我先領著部隊上,我死了才能輪到你。」

    「哈,」柴慶國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傲然站起身來,向著方才希望減少部隊傷亡的那幾個同志稍帶輕蔑的掃了一眼,這才朗聲說道:「說來說去,還是要硬拚。我在河北都是一刀一槍和北洋新軍殺出來的。我早就向武星辰大哥保證過,我也向陳克主席說過,打硬仗,我柴慶國絕對不當孬種。這次攻城讓我帶隊,我就不信新軍的這些崽子們能有多硬。」

    方才何足道是希望能夠減少傷亡的,聽了柴慶國傲慢的表態,他也忍不住站起身來,年輕的臉上是被小看之後的激憤,「打仗也要講科學,能減少傷亡的時候,誰也不肯多死人。但是既然只能打,那就打。我們政委就是要負責政治工作的,到這個時候,我們政委也絕對不會躲在後頭。」

    軍委裡頭的眾人都是年輕人,該聽的道理都聽了,幾個主要領導又都表了態,大家都知道這場仗一定要打,自己如果再有其他意見,只能被認為是膽小鬼。這些人都是在第一線打過仗的軍人,一連串的勝利下大家其實也算是初生牛犢,被話裡話外的嘲笑意味一將,眾人的火氣也都上來了。包括章瑜在內的軍委成員紛紛起身表示絕對不會當了膽小鬼。

    此時還在端坐的只剩下了嚴復和尚遠。卻見尚遠慢慢的站起身來,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然後拽住自己的辮子,動作不快卻非常有力的把辮子連根切斷。在眾人愕然的視線中,尚遠把割下來的辮子扔在了桌面上。「這次戰鬥,我要求參加。」

    這簡單的話勝過眾人的千言萬語,尚遠這個文官都做了表態,到這個地步再說什麼都顯得虛了。參加軍委會議的同志互相對看著,所有人臉上都是衝動,所有人臉上都是剛毅中陳克讓眾人都坐下,然後開始講解自己的戰術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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