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弭婭大驚,急忙衝上來死死攔住少年,緊緊握住他的拳頭,雙眼微紅地盯著「少年」的眼睛,咬著嘴唇搖頭。
從她的眼神中,「少年」看到深深的無奈與擔憂,他其實並在乎這位大少爺,甚至不如去妮月家要回財產重要,只是一股戾氣在左衝右突。
在弭婭的堅持下,他終於鬆開了拳頭。
「想反抗?」
人群另外一側的一輛車裡,這時候走下來一個英武的男人,黑色的頭髮下黑色的眼睛十分犀利,淡淡道:「大少爺是主子,你們是下人奴才,讓你們跳,你就得跳,天經地義,明白嗎?」
弭婭大概已經意識到這個人就在附近,並沒有多少驚訝,但是臉上的擔憂與緊張卻更深了。
她正準備再次去行禮,就聽到大門外傳來一陣諷刺的笑聲:
「主子,奴才?我聽說當年戰神阿爾斯大人就是因為不甘為奴,才將原名波特爾改為阿爾斯,所以即便身為藍發人,我依然敬佩著他!沒想到身為他嫡傳的後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呵呵呵。」
英武的黑髮男人抬頭朝著大門方向看了一眼,依舊淡淡說道:「赫爾家的事情,還輪不到神殿來說什麼。」
大門口這時候走入一個藍發男人,身穿簡約聖沐的長衣,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我的確是多管閒事,不過,我剛從黑底洞基地過來,聽說這小子在裡面靠著一塊石頭就砸死了疑似能級七八層的怪物,又聽說有人要在這裡算計這小子,所以特意趕緊地跑來看看熱鬧,不知道是睥邁大人的腦袋硬。還是這小子的石頭硬一些呢?只是可惜了。」
他可惜什麼,這裡的人自然聽的出來,雖然認出他是大神殿的騎士長,但是很多人還是被他這種一貫的說話方式所怔住,敢拿睥邁大人諷刺與玩笑的人實在是太少,幾乎沒有。
黑髮英武男人似乎也不生氣,神情依舊平淡,說道:「他還輪不到我去算計,倒是你好像一直在與赫爾家的某些人密謀著什麼吧。」
藍發騎士長笑道:「他當然不值得你算計,你是算計弭婭她們嘛。也不是,這也小瞧你了,你是在算計我呢。」
黑髮英武男人這時候才淡淡一笑道:「所以你只好出來了。」
藍發騎士長卻搖頭道:「我只是不知道,你這麼厲害把大少爺都哄得團團轉,你家大老爺知道不?」
黑髮男人臉色平靜道:「我們這些人今天做的事情都是為了大少爺的未來。用不著你來說什麼,既然你已經走出來。便是承認了赫爾家近來的某些事的確與你有關。其他的都不重要。」
藍發騎士長看了弭婭一眼道:「但其實,你不用這麼麻煩。」
黑髮男人淡淡道:「你與我之間,只能有一個勝利者。」
藍發騎士長收起笑容,片刻才說道:「如果是為了初黛小姐,那你找錯人了,那是你們大老爺與大神殿的意思。但如果是為了那件事,的確我們之間只能有一個勝利者。」
黑髮男人眼神中閃過一道劍光般的凌厲,旋即又恢復如常:「我在民間的名聲雖的確不如你好,但至少我不如你虛偽。你的這些話也不用再說,今天,他必須給大少爺跳,你現在要出手阻攔嗎?」
藍發騎士長立即搖搖頭:「我說過,我是拉看熱鬧的。」
氣氛頓時又是一凝,身上仍帶著傷的弭婭此時站出來說道:「7573在行動中受了傷,大少爺一定要看,那就由我來跳吧。」
說完,她也不等其他人反對,立即原地騰起,人如飛鳥一眼跳躍起來,只是力量帶起傷口的劇痛讓她臉色頓時蒼白如紙,額頭汗珠密集。
這時候,之前接待過弭婭等人的殘疾老人出現在大少爺的旁邊,附耳說了一句什麼。
大少爺眉頭皺了皺,向踉蹌落地幾乎已經站不穩的弭婭漠視地看了一眼,冷哼道:「賤人,今天便宜你們了,我們走。」
殘疾老人沒有看弭婭,跟著大少爺匆匆離去。
睥邁似乎也得到了什麼消息,看了藍發騎士長一眼,沒什麼表情,也鑽入了四輪車而去。
騎士長笑了笑:「熱鬧沒看成,都走了,弭婭你沒事吧?」
弭婭已經疼的不能說話,士兵們扶著她,只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
他便說道:「我還要去赫爾家,出了點事,等回基地再說。」
……
在回基地的車上,經過緊急的恢復治療,弭婭白如紙的臉色才漸漸恢復一絲血色,看見「少年」一直在看著她,便淡淡笑道:「你覺得很屈辱?」
「少年」點點頭,眼神沉如水。
弭婭神色一黯,望著窗外道:「塞斯比亞,你說,一時的屈辱與一生的理想比起來,哪一個更加重要呢?」
她在問「少年」,但更像是在問自己。
這個問題對「少年」而言太過深奧,他無法回答,只是在想,這世上有沒有不需要屈辱,又可以實現理想的辦法呢?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簡單,但他發現自己或許連理想也沒有,除非在大草原種上遍地的鮮花也算的話。
許久後,弭婭歎息一聲,似乎已經在自己的內心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又說道:「塞斯比亞,你不能動手,雖然在黑底洞裡你表現不凡,但那些黑甲怪物的能級畢竟尚未確定,而且你當時砸中的是不是它們的弱處,基地的軍事科學家們正在模擬分析,即使不是,它們畢竟是動物,只知道蠻橫撲殺,而睥邁大人戰技九級,完全不可相提並論,可能都無法近到他的身邊,他」
「少年」突然打斷她道:「我明白,我動手了。你們就徹底失敗了。」
弭婭驚訝地看著他,她以為少年可能並不懂某些東西,所以才不得不另外解釋,但沒想到他心中是那麼的清楚。
是的,他一動手,就立即變成了反面的證據,證明了她們的想法完全錯誤,功法開放,只會給赫爾家帶來不利,學了功法戰技的人都開始攻擊赫爾家的人了……從而徹底地失敗。
弭婭點點頭承認道:「是的。」
「少年」無所謂地說道:「沒關係。這些我都可以聽你的,我不關心這些事。」
看著「少年」期待的眼神,弭婭哭笑不得道:「我也明白,等我的傷好些了,就去蒂安家。」
……
到了基地。等待已久的科研人員們又拉著「少年」去測試能級,這次他們從其他地方借調了一台更為精確的能級測試儀。
但令他們很失望。也很不解。「少年」的能級顯示依舊是三點幾,和之前基本沒有區別。
反覆測試都是一個結果,又是兩台儀器分別檢測,不得不確認「少年」的能級只有三點幾。
因而,擊斃黑甲怪物的原因也只能從怪物本身去找了,可能它們腦袋後面的某個部位是致命弱點。只是可惜,當時情況急迫,沒能帶出一具那種怪物的屍體以供現在分析之用。
不過,另外一組科學家正在進行的事情卻吸引了「少年」。
因為他立過大功。又因為目前只有他擊殺過黑甲怪物,科學家還需要他協助描述過程,所以在科研基地裡,他沒有太嚴格的限制,可以在正常權限範圍內走動,便看到了那組科學家正在勸說著一個從黑地洞解救上來的藍發女人。
那名藍發女人肚子很大,明顯地懷孕很久了,可能就快要分娩,但她似乎對肚子地面的「嬰兒」極度反感、恐懼或者還有噁心,幾次試圖將它殺死流產。
那些科學家不斷地勸說著她,向她說明,如果這個時候殺死胎兒,她也會有生命危險,而且她肚子裡的胎兒對研究很有價值,基地將會給她申請貢獻勳章之類。
但藍發女人的態度很堅決,科學家們只好暫時看牢她,想辦法盡快讓她分娩。
「她應該與幾代後的怪物交配過,進化似乎加速了。」一個年輕的科學家向「少年」解釋道:「根據你們隊友的描述,她肚子的胎兒可能已經具備了自我存在的思考潛能,在出世生長後,可能具有自我存在的意識,它們甚至學會了我們的語言。」
「少年」疑惑道:「不是說它們都是動物嗎?」
年輕科學家摸著腦袋道:「這才令人費解,正常的動物不可能在這短短的幾年時間內進化出智慧意識,所以組裡有一種看法,認為它們本就是智慧生物退化而成的動物,現在可能是在恢復自己的進化能力,重新成為「人」。」
「少年」有些觸動,又問道:「退化了那麼久,能找回來嗎?」
年輕科學家搖頭道:「資料不全,理論基礎也缺少,我們無法分析其中的機制,只能先將這個現象記錄下來,唉,187號行星越來越近,說不定我們有一天也會成為外星生物的圈養動物,等待漫長的歲月重新找回自己。」
「少年」驚了一下,找回自己?但如何找回自己,憑借什麼找回自己呢?
而在找到自己家鄉在哪兒之前,他必須要解決的那個不安又是什麼呢?
這些日子以來,他隱隱地意識到,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他,聖普第斯大學的藍發老人回答不了,錐形體外星飛船也回答不了,現在這個年輕的科學家也回答不了,因為,這個問題只能由他自己來回答!
任何其他人,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
深夜,他見過卓瑪之後,在營地的空曠訓練場上望著靜謐的星空,不斷地沉入奇妙的思考中。
這些思考如果說出來,用語言表達出來,一定會令人發笑,因為,它們本就不是可以用語言來表達的東西。
但他卻深陷其中。
漸漸地,他意識到有兩個地方,必須去一趟。
一個是在赫爾家附近,他在那裡莫名的煩躁與充滿戾氣,當時以為是餓的。以及被那個大少爺所激怒的,但現在想想卻不似乎是,雖然餓很難受,但他很少會因此而煩躁不安,而戾氣更不是那個大少爺所導致,他並不在意這些人。
那麼問題必定出在其附近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就像黑底洞的錐形體,還有上次在壁壘工地遇到赫爾家車隊一樣。
又是赫爾家!
另外一個是在黑底洞,他見到一個大石碑,當時距離遠。他沒什麼感覺,現在來想,那裡面怎麼會有這種非自然的東西呢?
不知道為什麼,年輕科學家的話讓他直覺覺得那些怪物的加速恢復自我意識,似乎與那個石碑有關係。加上那個箱子裡的書籍文字,就更令他懷疑。
這兩個地方說不定有一處是錐形體外星飛船所說的「戰甲」之地。他雖然並不認為錐形體說的是對的。但他仍想去看一看。
寂靜無聲中,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曲線,悄無聲息地越過聖城的天空。
他決定首先去赫爾家,兩次都是和他們打了交道才出現了異常,這裡的嫌疑最大。
曲線的盡頭落在他曾等待的房間屋頂,但只停留了不到一瞬。他便立即形成另外一道曲線,射向西邊。
這次來,他聚集了全部的心神,一到了這裡。便感覺到那一絲絲微弱的感覺在附近的西邊。
而那裡是大神殿!
他幾乎沒有停頓,立即來到感覺的源頭。
曲線中,暫時沒有任何人發現他,巍峨的神殿依舊如平日那般安靜與肅穆。
在一座高大恢弘的建築物中,有兩個十二三歲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頭髮披在肩上,身穿潔白的紗衣,本應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偏要做出嚴肅認真的可愛表情,正在大殿中禱告著什麼。
夜深了,大概是有些累了,而周圍又沒什麼人,兩個小女孩便偷偷地爬了起來。
「大主執今晚應該不會來檢查了吧?」個子稍高一些的女孩小聲地問道,聲音裡充滿畏懼。
「聽說和赫爾家的大老爺去大神山了呢。」稍瘦一點的小女孩捂著小肚子說道:「每次祈禱前一天都不准吃飯,都快要餓死了。」
稍高的小女孩看了看四周,道:「你等著,我去偷幾個來。」
稍瘦的小女孩擔憂地看了看大殿中巍峨的神畫,那上面的描繪著至高神恩澤人間的宗教藝術畫面,緊張地說道:「這可是會觸怒主的……」
稍高的小女孩似乎也有點害怕了,但是還是咬著牙道:「應該沒事的,我聽說其他聖女姐姐也有偷吃的,好像也沒事。」
稍瘦的小女孩猶豫掙扎了半天,低下頭小聲道:「好吧。」
稍高的小女孩得到她的支持,似乎有了一點勇氣,不敢看牆壁上的神畫,悄悄貓著身子溜了出去。
大殿中此時只剩下那個稍瘦的小女孩,空蕩蕩的令她似乎有些害怕,趕緊跪下來,向殿前祈禱:「仁慈至高偉大的主啊,我有罪,我偷吃東西了……」
她話音剛落,便彷彿聽到一陣風聲,然後一個幾乎**的人影落在她的前方。
小女孩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正要驚叫,便見到那個人影一伸手,大殿中祭祀的一件紗衣便飛入「它」的手中,再然後,那個人影穿上紗衣,轉過身,表情似乎也很意外,大概沒想到這裡竟然會跪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但是當小女孩看清楚那張臉的時候,頓時如石化一般呆在當場,然後巨大的惶恐向她小小的腦袋襲來,小小的身體在紗衣中急劇顫慄,整個身體都癱軟匍匐在冰冷的大殿石磚上,緊緊閉著眼睛,彷彿多看一眼便是褻瀆與大罪!
「仁仁仁仁仁慈慈慈……主主主主……」她驚恐地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是匍匐在那個人影的腳下,似乎在不斷地說著自己有罪,自己偷吃東西了!
人影向前走一步,似乎是要扶起她,她便驚恐地向後爬退,依舊不敢抬頭,身體仍在微微發抖。
那個人影正是「少年」,他感覺到那絲感覺就在自己的腳下深處,但是他卻不能破開地面深入進去,那樣動靜太大,會驚動整個大神殿的守衛。
「你是聖女?」他望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小女孩,皺著眉頭,不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奴婢有罪,請請主降罪。」小女孩顫顫抖抖地說道。
「你有什麼罪?」「少年」不知道她為什麼說自己是什麼主,他不想在這裡多留,順口說了一句。
「奴婢偷吃東西了,大不敬。」小女孩恐慌地回答著,頭都快埋入到沙衣裡去了。
「餓了自然要吃東西,我也一樣,不過我可不是你的什麼主。」「少年」說完便形成一道曲線消失不見。
他卻沒想到自己最後一句話,給小女孩帶來的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過了一會,當稍高的小女孩捧著幾個食物開心地回到大殿,望著大殿裡的血跡,手裡的東西頓時掉在了地上,淒厲地尖叫了一聲……
「少年」並不知道大殿裡此刻發生的事情,他正趕往黑底洞。
經過白天的那場戰鬥,蒼白怪物們似乎從這裡撤退了,一路上他都沒有遇到它們。
在那個大溶洞裡,還能看到泥漿裡躺著不少死掉的小怪物,有的是被士兵射殺,有的則死因不明。
他沒有在這裡停留多少時間,立即向發現箱子的裡洞趕去,他擔心怪物們連同那個石碑也弄走了。
事實上,與他擔心的差不多,等他到了裡洞,許多怪物正在移動著那個巨大的石碑。
他看著它們,它們也看著突如其來的他,空氣彷彿凝固起來。
但他沒有攻擊,怪物們也沒有主動進攻,隔著不遠的距離,彷彿對持著。
在這個距離上,他能看到石碑上刻著許多文字,然而當他看到那些文字,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來一般,彷彿有一個聲音在恢宏地迴盪
「原我本真,逐離四空……奉劍正中央!」
「原我本真……」
「原我本真……」
……
那個聲音幾乎無孔不入,震撼他全部的心靈。
直到怪物們帶著石碑都消失了,他的耳邊似乎仍然迴盪著那一句
「原我本真!」
他的眼神在抬頭的一剎那間,彷彿清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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