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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會路轉又一春
人們陸續離開會議室，只剩下書記和市長。李書記雙手叉腰，來回踱步，停在大地圖前說：「老孟啊，你事先也不和我通個氣，就在會議上提出辭職，你這不是拆我的台嗎?進去了一個常務副市長，我已經夠狼狽的了。你又提出辭職，這不是給我雪上加霜嗎!」
「李書記，班子裡面出了這麼大的問題，總要有個人站出來承擔責任。而且出問題的是副市長，我又是市長，我不承擔誰來承擔?」
「老孟啊，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的工作近期可能要有變動。我已正式向組織提出由你來接替書記職務。我們就再合作一段吧!」李書記幾乎是在求他。
「李書記，您放心，我在任一天，就幹好一天的工作。在沒有辭職之前，我會幹好我的本職工作。但我會寫出書面檢查和辭職報告的。」
葉媚這些日子除了做好鈔票轉移工作就是和老王一起到省城找高副書記。剛升任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的邱秘書告訴他們，高副書記已經在一周前調到一個部裡任第八副部長。
他們又回a市找李書記。在市委會議室的門口，不斷有人從葉媚身前走過，競沒有一個人跟她打招呼。在以往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而此時他們競如同取得了共識，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彷彿她是看不見的空氣。葉媚心裡明白，市委市政府傳播消息特別快，顯然所有的幹部都知道郭市長去了什麼地方，她的丈夫已經不是地位顯赫的常務副市長，她也不再是市長夫人，人們用不著像過去那樣巴結自己，於是她才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疫。一個幹部倒台之後其家屬受到冷眼她見過的多了，她也曾經照此辦理，沒想到今天輪到了她自己。
這時劉敢從會議室裡走出來，他現在給孟市長當秘書。他一點也沒計較那天葉媚給的一記耳光，而還記著郭市長栽培自己的恩德。他告訴葉媚，李書記正與新書記辦理交接手續。據劉敢說，李書記原來準備調到另一個地級市擔任副書記的，但上級根據群眾舉報說他在a市主持工作期間片面理解十五大精神，把a市搞成了繁榮「娼盛」的局面。小平同志不是講過嗎，社會風氣搞壞了經濟上去了又有什麼意義，於是把李書記調任為省農業廳工會主席，誰都知道那是一個最沒實權又最閒扯蛋的位子。葉媚徹底絕望了。
不久，檢察官找到了葉媚。戴著大蓋帽的一群人在她家裡只搜查了一個小時就有了豐厚的成果，他們只挖地三寸就在她那席夢思床下的大理石下面發現了整整二百萬元的現金存折，這是她前天才到省城一家銀行存下的。她交待了一切，她和郭春海前後收下的鈔票已足足二百五十萬元。老王也被請進檢察院，老王在裡面呆了三個月就出來了，據說他本人沒有什麼經濟上的問題，就是多喝了幾瓶酒多抽了幾條煙。平時有人求老王時就給他送五糧液送紅塔山，求得急的檔次稍高點也是茅台大中華什麼的。老王一律照收不誤。老婆曾提醒他注意別像老侯一樣犯了經濟錯誤。老王就笑老婆見識短：現在當官的誰不知道誰呀?我副局長都當上了，小收人家鈔票不收人家金條不玩人家大姑娘小媳婦喝幾瓶五糧液誰能拔我一根卵毛!什麼叫廉潔?這就是最廉潔的了。酒喝了，工作搞了，這就是好幹部。美國總統不也動不動就坐直升-機到夏威夷度假?坐飛機是他自己掏汽油費?
老王從檢察院出來很少露面，之後好長時間人們再未見到老王，直到一年後有人說在武當山看見一個身披袈裟、打著木魚的和尚酷似老王，喊他「老王」，沒有任何反應，像是一尊木雕，這是後話。回頭再說檢察院的各種取證工作緊張進行，檢察長親自簽署了追贓令，幾個小組連續作戰，立即辦理了存款凍結手續。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事情又出現了轉機，省委高書記，現在某部副部長，親自開始過問此事了。不久，郭春海現實唄取保候審了，後來有沒有過多長時間，這件事情在高部長的親切關懷下，不了了之。最後的結果，郭春好內退了所有搜到的錢財，居然弄了個主動退回受賄的好名頭。但是，還是被降級到了另外一個縣任職。高部長說，換個地方避嫌。高書記還說，好好幹，會起來的。郭春海就打定了主意，下去到縣裡真正的好好幹一番。
眼瞅著都舊歷五月底了，青川縣腦瓜頂上的那塊天還是晴空萬里驕陽似火。什嘛沒種的山地宣土能有一尺多深，急得代縣長郭春海眼睛一個勁起眵目糊，半面牙床子都腫了。在五道渠鄉檢查大清渠會戰後，中午飯在鄉政府吃，是燉羊肉。鄉長小潘說連著旱三年了，草都不長，羊是沒法養了，都**開宰了，肉稀爛賤，咱就吃羊肉吧。
郭春海聽了心裡發堵，想訓小潘幾句，但肚子空，心裡發慌，他知道自己的低血糖可能又犯了，當務之急，不是訓人，而是趕緊往嘴裡塞東西，甭說羊肉，就是羊毛嚥下去也管事。他夾了一塊帶白膘的就嚼，原以為肥的好爛，也香，不料這肉沒燉爛，又咬在孫五海發炎的那邊牙上，把他疼得一皺眉，忙吸了口涼氣。小潘忙問咋啦。郭春海說：「地旱啦，你們伙房的水缸也旱啦?燉肉沒放水吧，都快成烤羊肉乾啦。」
小潘立馬夾一塊放到嘴裡，沒嚼兩下就嚥下肚，伸了伸脖子說：「我早說啦，咱這伙房不行，連個肉都燉不爛，乾脆，咱還去飯店吧，都是現成的。」
郭春海瞥了小潘一眼說：「拉倒吧，是我牙不好，有豆腐嗎?給我弄一塊，再來點醬油。你們年輕，牙口好，你們吃羊肉，我吃豆腐，吃完了咱還有事呢。」
小潘趕緊吩咐人去拿豆腐，又說：「這合適嗎，讓領導吃豆腐。」
郭春海揉揉腮幫子，火不打一處來，抓起筷子往桌上一拍說：「吃肉吃肉!都他娘的多少天啦!溝口子破倉庫，我早就說了，咋就拿不下來。好幾十里的渠，就卡在他那一節骨上，好像尿結石，有尿流不下來，你們不著急嗎?還有心思請我到飯店吃飯，吃下去我也得堵在胃裡，作毛病。」
一桌十幾個人都傻了愣了，小潘往下的幾個鄉領導自然誰也不敢吱聲，小潘本來挺能說的嘴，這會兒也有點像棉褲腰，又厚又笨了。他把目光投向陪郭春海來的縣政府辦公室主任老侯。老侯小五十了，比郭春海還大幾歲，當主任有些年頭了，上情下情實情虛情在他肚裡都一清二楚，協調各方面關係，更是行家裡手，若沒兩下子，早讓年輕的頂下去了。老侯知道該自己出馬了，便朝門外喊：「豆腐豆腐，咋這麼慢?還沒套驢(磨)吧。」
老侯這麼一說，把氣氛就緩和了，小潘說：「候主任淨糟踐我們，都啥年月了，還用驢拉磨。」
老侯說：「不是驢拉磨，你這的事咋這麼磨蹭。」誰都能聽出這話裡的另一層含義。小潘知道膿包早晚得出頭，就說：「上午咱看得點太多，沒來得及細說，大清渠需拆遷的有六十處，百分之九十都落實了，就剩下點硬骨頭，一時還有點啃不下來。」
郭春海用筷子翻翻羊肉，想找塊小點的能嚼動的，可筷子上下都是小孩拳頭大小的肉塊子，硬了巴嘰。他把筷子收回來說：「硬骨頭?一點油水都沒有?我看不是，肯定是大肉塊子，有本錢，叫你們煮不熟嚼不爛，還不敢惹。」
小潘連連點頭說：「郭縣長您英明，一下就說到點上，一般老百姓好辦，給倆錢，甭管是園子還是小棚，說拆就拆，說挖就挖……」
冒著熱氣的豆腐端上來，郭春海立刻夾了一塊嚥下去，點點頭說：「老百姓是豆腐，好整，是不是?你說，誰是這大肉塊子?」
小潘連著往嘴裡塞了兩塊肉，嗚嚕嗚嚕地說：「是，是他媽誰來著……」
老侯說：「別噎著。先吃飯，吃完再說。」
小潘舉起茶杯說：「對，郭縣長，喝點啤酒吧，跑了一上午，連尿都沒尿，夠干的了。」
郭春海這麼一小會兒把大半塊豆腐都吃下去了，身上冒了點汗，心裡有點踏實了。他喝了一大口啤酒，暗想你一個小潘少跟我耍花活，下面這點席毛勾當你還能瞞得了我
就說大清渠工程，不光關係到五道梁鄉抗旱用水的長遠問題，還惠及北半縣六個鄉鎮，尤其是解決其中三個鄉鎮在旱季人畜飲水這個大難題。這工程是頭年臘月定下來的，在縣委招待所大會議室跟各鄉鎮頭頭簽的字，完了事還下力量請他們吃了一頓，郭春海當時特高興，愣沒喝本縣酒廠生產的「北國醉」，而讓老侯專門從煙酒公司批的五糧液。就為這，縣委書記黃玉明對郭春海還有些意見，說常委會定的要大力扶持陸玲的北國醉，街上把外地酒都給擋了，你縣政府怎麼好帶頭破這個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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