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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狼猖狂
丁國義原本不是氣量狹小之人,加之在各級領導崗位上多年磨煉,使他具備了一種迅速從尷尬與狼狽中擺脫出來的應變能力。他振作了一下,瞧著李軍說道:「今天和你見面,聽聽你的肺腑之言,聽聽我在別處聽不到的話,很好,太好了。你提到我曾有過數字不實的問題,我不否認,也不必要作任何解釋。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任何人都不敢保證他一生就不犯一點錯誤。關鍵在於早發現,早糾正。比如我在職時,不管是做縣委書記還是市委副書記,只要你們有人提出,就可以及時糾正。可是很遺憾,沒人提出。你在羅山工作也幾年了,你又以敢於直言著稱,怎麼也不提個醒兒?直到今天了,我已退了,你才——當然不是今天不該提,是說今天提已沒有意義了,農民受了那麼多的損失和傷害沒法彌補了!」
李軍說:「起初我是副鎮長,副鎮長的任務就是包村下鄉,沒有權力過問別的事。當了鎮長以後,我才開始干預這事。我沒有想過到上面找你,我想問題最終也得由鎮上解決,我就在郎全德身上下工夫,由提醒到勸阻到堅決鬥爭,最後的結果是以我的敗退辭職而告終。」
停頓少頃,又說:「村裡倒是有人想上訪,就是你當縣委書記的最後那兩個月吧,東峪西峪兩村七名高中畢業生,要聯名上訪,自稱七勇士。馬吉祥一聽著了急,就辦了一桌飯,請七勇士喝酒。老馬問,你們說,丁國義對咱們有恩沒有?青年們說有。老馬說,知恩不報非君子,我們該怎麼報答?青年們說,不知道。老馬說,你們狀子裡說的那些事,前面的事都是丁國義在鎮上當書記時的事,後面呢,他是縣委領導,掌管全縣,他也脫不了干係。聽說他可能又要提到市裡去。你們在這個節骨眼上一鬧騰,他那提拔非泡湯不可。知恩不報反而給他添麻煩,這不是恩將仇報嗎?青年們問,那你說怎麼辦?老馬說,把狀子撕了,各幹各的去。眼下的困難我們咬咬牙,忍一忍,讓丁書記順利升到市裡去,就算我們對他的一點報答吧。」
丁國義聽到這裡,內心感到一陣強烈的震動。
李軍說:「老馬在村裡德高望重,把七勇士說服了。此後,七勇士有的遷居別處,有的外出打工,都走了。上訪的事就沒人再提。直到去年冬天,有人問老馬,你說忍一忍,已經忍了三年了,丁國義也很快就要退休,咱們還忍呀?
老馬說。既然影響不到丁書記了,那就別忍了。人們問,你說怎麼辦?老馬說,咱大家一條心,對一些不合理的費用抗交。能抗得住,那也就減輕了咱們的負擔,咱就啥話不說了。若是抗不住,上訪!這回我領頭。郎全德得知這個消息後,派人把老馬叫到鎮政府去辦學習班。他對催款隊的人說,一天二十四小時,你們三班倒,不罵,不打,連一指頭也不要戳,讓他認錯。什麼時候他認了錯,願意交費,而且能負責把受他影響的人家的費也交齊,就放他回去。有隊員問,他要不認錯呢?郎全德說,那你們就耐心陪著他。六十多歲又患有高血壓的老馬,怎麼能吃得住六個年輕人的車輪戰?熬了三十多個小時,到第二天晚上10點多,他本來要上廁所,一下子摔倒了,再沒起來……」
李軍哽咽而止。丁國義腦子裡轟地一下像著了火,驚問:「老馬是這麼死的?」
李軍點點頭:「郎全德給老馬的兒子安排了一個臨時工作,就把這事給壓下了,私了了。沒人敢說真相。陳玉珍不想讓你們去她家,原因也在這裡。她怕以後萬一走漏風聲,人家找她的麻煩。」
丁國義問:「你鎮長也沒管,任由郎全德胡作非為?」
李軍歎了一聲:「真不巧,是我辭職回家後第三天發生的事。當時我在縣城的家裡呆著,人死以後才知道的。」
丁國義向後一仰,像突發重病,臉色很不好看。
這時玉蘭和王慧回來了。玉蘭一看情況,忙對李軍說:「丁叔有午休的習慣,咱們走,讓丁叔休息一會。」說罷,拽了拽李軍,兩人告辭而去。
王慧問:「你怎麼啦?李軍到底說了些什麼?」
丁國義說:「咱們回東峪告個別,晚上就住這兒。你聯繫車,明天回去。」
王慧有點奇怪:「怎麼這樣著急?真的又要逃回去嗎?」
丁國義說:「沒法呆下去了,逃吧,逃吧,快快逃回去吧。」
正月十四晚上,東峪村的西坪熱鬧非凡。一場九曲黃河陣牽動了周圍幾十個村莊。場地上已是人群熙攘,還有人在不斷地從四面大道小徑上向這裡彙集。本來明晚鎮上就有九曲黃河陣,那是每年例行的燈火晚會,但東峪的活動也不能誤。轉了九曲黃河陣,一年四季交好運,娛樂在其次,主要是祈福消災。這樣的事不厭其多,多轉一次,多一分虔誠,增一分福氣,何樂而不為?
場地上栽了三百六十五根桿,代表三百六十五天。每根桿頭一盞燈,表明天天亮堂,日日光明。現在管理人員將電閘一合,三百六十五個燈泡嘩一下全亮,整個西坪一片燈海。這在鄉村來說,是最燦爛輝煌的夜晚了。
關於九曲黃河陣的起源,有諸多說法。一說是:既為陣,必與古代戰爭有關,這個戰爭就是《封神演義》中說的,三姑擺下黃河奇門陣,欲把玉虛門下十二大仙困進陣內,使其失神、**、喪本元、損肢體。於是民間就傚法三姑,也來個九曲黃河陣,當然鬥爭對像不是十二大仙,而是日常給人們製造厄運的陰魂鬼魅。擺下黃河陣,不怕鬼猙獰,人們只要進九曲黃河陣轉游一回(簡稱轉九曲),就能消除災禍,一年通順。如此說來,民間的九曲黃河陣始於明代《封神演義》成書之後了。
另有一說:不是民間受《封神演義》影響,而是《封神演義》受民間影響。也就是說,許仲琳在寫《封神演義》中三姑欲擒十二大仙時,借用了民間已有的九曲黃河陣。若此說成立,民間的九曲黃河陣就遠在《封神演義》成書之前,歷史更久遠了。
不管是誰受誰的影響,有一點是一致的,即九曲黃河陣是非常厲害的。其厲害在於「九曲」二字——曲曲彎彎,複雜難辨,因而連玉虛門下的十二大仙這樣神通廣大的仙人,困於陣中都無法出來。這種複雜絕不是寓意性的,象徵性的,你只須看看陣圖,就會明白它的文化底蘊和知識含量,就會為其構思奇妙和構圖嚴謹驚歎不已。它根據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易理,以三百六十五根桿為點,而連成乾、坤、艮、兌、震、離、坎、巽八宮。八宮之外,又設中宮,這就構成複雜的八卦九宮圖。轉游起來,大彎套小彎,小彎連大彎,轉出來又轉回去,轉回去又轉出來,越轉越感複雜,越轉越覺奇妙,使轉游的人迷失方向,分不清東南西北。
如果有人貿然入陣,必然走錯而困在陣內。這被認為是很大的不吉利。沒人敢冒這個險。所以就形成有人引導的集體轉游。引導者多為識陣的僧道之人或是吹鼓手。引導者在樂隊吹奏的舒緩樂曲中前行,其他人將點燃的線香舉在胸前,魚貫其後,迤邐行進。紛亂嘈雜的人群,一旦入陣,就變得莊嚴肅穆,加之手舉點燃的線香,更增加了虔誠、神秘之氣氛。
今天來東峪轉九曲的人們,多了一個興奮點,那就是丁國義出現在轉九曲的人流之中。他是正月初六下午倉促回家去的,初十又出人意料地重返羅山,住到黃河賓館。入鄉隨俗,他也來轉九曲,也是將線香舉在胸前。但他腦子裡想的和當地群眾完全不同。他沒有為自己祈求什麼,他是突然想起社會上人們常說的一句話:人生如戲。他覺得太對了。
小時候自己是一名小觀眾,後來成了大觀眾,在看別人表演,同時躍躍欲試地作著上台準備。終於上台了,演的是連台本戲,一口氣演了三十多年。現在劇終幕落,自己又被還原成觀眾,一名老觀眾,到了台下,看別人表演,同時也回頭反觀自己那台戲,細細品味自己所扮演的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在整個轉游過程中,他的思維活動主要集中在這個「角色」上,自然想到了李軍說的數字**,東峪人的沉重負擔以及馬吉祥的慘死……
陣外,關於丁國義的話題在等待入陣的人群中廣泛傳播著。有人說,丁國義這回下來是要調查農民負擔問題,然後以個人名義向市委、省委以至中央打報告。沒人派他,是他自個主動下來發揮餘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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