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洩春光
二樓是一間寬暢、富貴的大臥室,推開活動落地窗,外面是一個可做日光浴的甲板,穿過四季長青的樹木和高大的椰樹,水天相接的海面撲入眼簾。海面變化著,海岸變化著,他彷彿又置身於美國加州,跟自己親愛的姑娘楊柳靜在海邊散步。就在他從兜裡掏煙時,觸到了老秀才給他的那封信。掏出一看,他的眼前一片燦爛,楊柳靜秀麗的字跡撲面而來——
有逑:
收到這束心香,我點燃了又點燃,任裊裊的特有氣息瀰漫。似你的體味,久久不止,縷縷不散——多麼好啊,任思緒漫漫,隔萬水千山,遙遙渺渺,你依然似在身邊,讓我攀住你的肩。讓我依偎你胸前,嚶嚶夢囈,待是這麼寂寞,又是這般煎熬!
牆上吉它無語,是怕風兒有耳。不敢展袖隨舞,只怕異國輕狂。且靜靜把你珍藏,任夢迷狂。它的婉轉,它的熱烈.似一條清澈而又經久的河流,似一具熊熊而又溫暖的火爐。
思念嗎?思念像什麼?是一件什麼包裹?如何把人變成孩童?如何把人變得柔弱?待等幫扶,等待滋潤,然後才會長大,才會勇敢剛強。
世界其實很可愛,這一切紅紅綠綠.哪不是為點綴這片心園?為豐富這方沃土?你傳來回音,傳來呼喚,為什麼不歡笑著跑去迎接,為什麼不熱烈地獻上一懷我的芳香,我的真切。既然你有意路過,既然你格外鍾情,你是必然的客人,又是天生的主人。籬笆已逾過,園門也打開,你好好收穫了嗎?親愛的人啊,帶我到哪兒?我不問天涯海角.我只問:你近近地貼著我嗎?我們是一個嗎?你覺得快樂嗎?那麼帶我走吧。去沙色麗脫樹林後那片
綠草地……。
你的楊柳靜
二o08年十一月十六日晚
常有逑讀罷信箋,又翻尋著每封信必有的小詩,可這次竟然沒有詩。他正在為沒有詩而心存缺憾時,宋世元上樓了,朗朗地問,「嗨,誰的信?小相好的吧?小心把魂勾跑了。」他也不隱瞞,「大洋那邊來的。」
「只聽雨虹說那丫頭怎麼怎麼地俊,我還沒見過呢!宋世元裹了條浴巾往兩條綠籐做就的吊凳上一蹲,蕩秋天似地晃悠著說,「能不能看看?」
常有逑也有張揚的意思,便把信箋遞過去。宋世元只讀兩段,就大呼小叫起來,「咦——大都市的姑娘,就跟咱小城裡的不一樣。全是《紅樓夢》語言嘛,珠圓玉潤。嘖嘖,字字珠磯。老同學呀,這可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說著,眼睛往下一瞟道,「下面那位,比起這位要遜色許多。」
下面一樓的柳思飄正把全身浸在有超音波按摩功效的浴缸裡,閉著勾魂的雙眼,吸著淡淡植物花季的芳香,讓超高速水柱按摩身體的各個部位。十幾分鐘後,柳思飄伸出玉臂,旋了一個鍵盤,便有山間清泉群鳥的鳴濺,而牧童的笛聲舒緩優揚。她這會兒享受的是歐洲空運到皇阿瑪島的時尚保養器。spa在歐美已是最流行的保健美容方式,許多名媛淑女視spa為一種生活方式。
她不明白,當上行長的爸爸為什麼極力反對自己跟宋世元好。用上個世紀的陳舊觀念,衡量新世紀的道德,豈不明顯落伍了嘛,怪誰。這會兒,她的眼前碧綠蔥蘢,潮濕的空氣中充滿泥土和嫩草的芬芳。暖烘烘的陽光溫柔地照射在大地上,一切都顯得輕盈而鮮活。啊,多好的感覺啊!就在她盡情享受著比吸海洛因還要迷幻美好的現代高科技成果時,突然聽到兩情相悅的宋世元在二樓喊話,便關了音樂。
「飄飄,準備晚餐吧,等會兒跟有逑好好喝兩盅。」
二樓上,兩個老同學在暮色四合中進行著新世紀愛情和婚姻的論辯。宋世元要老同學在夏雨虹前遮擋著,常有逑要老同學收回違規的腳步,跟夏雨虹好好過日子。
「一生活嘛,不可能只有理智。生活更加需要激情。老同學,你跟葉媚失敗的婚姻,就正好說明,幼稚的激情是短暫的,成熟的激情才會持久,才會有更加豐富的內容。」宋世元不無得意地說,「我請你來,一是要你換一種思維,二是不要整天一份苦行僧的樣兒,就想著匡正世俗啊,勸人回歸啊。老實說,夏雨虹品貌一流,可彼此沒有觸電的感覺。夫妻做那個愛來不了激情算什麼?誰願意把感情蓄集得滿滿當當,就只為了到大海裡洗只蘿蔔。」
「好傢伙。儘是離經叛道的說調。」常有逑問,「那麼老同學,我問你,雨虹那邊怎麼交侍?」
「我叫你老同學來,不正就為此事嗎?現在流行喜新不厭舊呢。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這是潮流。不被潮流推著走,就會折戟沉沙千帆過。雨虹是我妻子,思飄是我情人,三人相安無事。這就叫三角形的穩定性。」
「柳思飄的將來怎麼辦?」
「將來?將來你問她呀。」
「只要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
柳思飄上了二樓,穿一件海藍色白荷無袖旗袍,裸露出兩支冰雕玉琢的手臂,彷彿兩支剛被清泉洗濯過的蓮藕,潔白無瑕,輕盈靈秀,好似屈原筆下的湘夫人曹植筆下的洛神。一頭光澤亮麗的修發高高綰在頭頂,使那張精描細畫的漂亮臉蛋更加生動明媚。旗袍高高的叉縫兒,隱隱露出兩條粉腿,猶抱琵琶半遮面,使人不敢看,又不得不看。夏雨虹和柳思飄都不失為美人坯子,但夏雨虹的美在於端莊典雅,帶著淳樸無華沒被污染的天然純潔;而柳思飄彷彿一幅人體模特兒的寫照,她的美完完全全在她這個具體的人,在於她美輪美奐的女兒身。
「哈哈哈……」宋世元在常有逑肩頭上拍一把掌說,「你不要把自己變成老古董了。都什麼年代了,還要學那梁山伯與祝英台,羅密歐與朱麗葉。就是《紅樓夢》裡的賈寶玉,他對林黛玉用情專一了嗎?」
「……」常有逑一時語塞,望一眼亭亭玉立的柳思飄,又看看得意洋洋的宋世元。
「愛情、婚姻、家庭和事業,我就只要前後二者。」柳思飄往另一個吊凳上一坐,邊蕩悠邊說,「有逑哥,你剛走出不幸婚姻的陰影,難道又要慫恿我鑽進那座墳墓裡不成。我跟世元是兩廂情願的,也沒有擾亂了他的家庭,大家彼此相安無事,且有助於事業發展。世元找你來,再明白不過了,我沒招誰,沒惹誰,你也不會是衛道士吧?」
隨著吊凳的來回悠蕩,晚風掀翻了旗袍,沒穿內褲的柳思飄春光乍洩又全然不知。
宋世元在家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被夏雨虹侍侯慣了。跟柳思飄在一塊,他把做飯洗碗的零碎全包了,反而覺著樂在其中,趣味無窮。見柳思飄一張利嘴在跟老同學論壇,就下一樓收拾起晚餐。
常有逑把眼光往遠處的椰林移移,島上沒有電,小蠟燭搖曳的光明已把林中錯落的小木屋照出朦朧的輪廓,不遠處有人在彈奏豎琴,而嬉鬧聲仍從巨大的露天船型游泳池裡傳來。他從悠遠的思緒回過神來,柳思飄從樓下上來請他用餐。跟著鶯啼燕宛、馨香襲人的柳思飄下樓來,小餐廳被蓮花瓣狀的礦燈照得如同白晝。餐桌上全是快餐名食,一盤加上肉鬆烘製的蝦餅;一盤營養成份極高,含有豐富鈣質的丁香魚乾;一盤椰肉做成的點心,再就是蜜糖腰果酥和奶油腰果各一盤。
常有逑見桌上五盤下酒「菜」,正要調笑老同學,柳思飄端過一罐燕窩粥說,「皇阿瑪島上的名吃全在這裡了。有逑哥,你跟世元喝酒敘談。我去給你安排住宿,再叫三碗雞絲面吧!」
「住宿我來。」常有逑要往起站,被宋世元按住了。柳思飄就問,「晚上要不要陪床?」
「饒了我吧!」常有逑話已出口,心裡卻滋生出如同隔世的感覺。他問老同學,「世元,我是不是到了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世外桃源了?」
宋世元哈哈大笑一聲道,「春風得意馬蹄急,今日有酒今日醉。喝!」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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