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小姨子——
悠然，常有逑從昏厥中醒過來時，臉上、胸前的鼻血已被粗枝大葉的處理乾淨，剩下一隻鏡片的眼鏡，放在枕頭邊。葉家人不知為什麼全都出去了，只有三歲的兒子靠裡坐在床上。兒子見他醒了，忙拿過自己的娃哈哈喊，「給。爸爸喝。」他一把抱過兒子，淚水斷線似地流了出來。
「下來。」小姨子葉嬈剛洗過頭，一副媚狐狸的樣子，她邊用毛巾擦試濕漉漉的頭髮邊說，「我說，姐夫哥，俗話說，人活臉，樹活皮。你一個大男人尋死賣活，啥意思。」
見孩子跟常有逑頑皮，她又趕上去，「啪——」地在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打了一把掌，「我看你也是個喂不熟的狗。」
小傢伙有志氣，「呸——」一地吐口唾沫，小眼瞪的溜圓，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氣得那雖沒出閣卻估計也不是什麼原裝貨色了的葉嬈又狠狠擰了一把，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起來，「上樑不正下樑歪。到底是個白眼狼。」
「你姐呢?」常有逑掙扎著坐起身，屋子已暗淡下來，葉母也早就忘記了他的存在，若無其事的在廚房做飯，油煙很濃地飄了過來。小姨子葉嬈用毛巾「啪、啪」地清理著常有逑剛睡過的床，惡聲惡氣地說，「你問著咋?跟你還有啥關係哩。快滾吧，你，臭農民。」說罷轉身走了。
「亮亮——，叫外婆抱。」葉母黑著臉進來，根本就沒有用眼角瞅一下常有逑，他在這個家裡的大多數時間都是以隱形人的方式存在的。葉母伸手把孩子抱走了。
唉！常有逑弄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在葉家成了過街老鼠，還是一直就是老鼠過街？。小舅子的老拳果然厲害，現在他的臉還木木地疼，後背像有塊石頭壓著難以喘息，而下腹及襠更是疼痛難忍。到這會兒他仍弄不明白，葉媚明明**在前，第一次和他做那個愛的時候就已經不是正宗的原裝貨了，可為什麼做丈夫的連句牢騷都不敢發呢。他隱隱覺著這場原來缺乏瞭解的婚姻，該到曲終謝幕的時候了，可他實在不忍心自己的寶貝兒子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岳母在廚房嘮嘮叨叨，岳父在阻擋，而那涉世不深，名利心比她姐姐還要重的葉嬈，好像在替母親說話，遭到父親的大聲呵斥，「滾，這裡有你說的啥。」
葉嬈仍不肯罷休，一張漂亮姓感的小紅嘴上下翻飛：「你都結的結，娶的娶，我還沒嫁人哩。這樣一個鄉巴佬，現世寶。沒本事，沒關係，有的就是丟人顯眼。都啥時代了，還管人家行長的私事哩。真是可笑又可悲。」
葉嬈的一張刀子嘴喋喋不休，「現在領導玩小蜜，找晴人，那叫工作累了，適當的休息。」
接著又傳來「啪——」地一聲響，大概是碗被摔碎了。常有逑挺了挺身子，準備主動下床去「負荊請罪」，卻又見葉軍罵罵咧咧闖了進來，手指頭在他頭上搗蒜似地說，「狗日的就你一個鄉巴佬，鬧得全家雞犬不寧。」罵著，一把拉下常有逑，三下兩下又搡出門外，「匡——」地關了房門。好像對待一直犯了錯誤惹主人生氣的狗。
站在客廳的常有逑，感覺到一陣從身體到心理的徹骨疼痛。他咬著牙伸直腰，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走到廚房門口去告別，「爸、媽，做晚輩的惹老人生氣，實在不該。你們甭生氣，請給我時間，我會處理好跟葉媚的關係。」
「還給你時間?難道要等到下一屆奧運會再在中國召開？」葉母老妖精一樣的歪著頭道，「我那麼好一個女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工作工作年工作好，你以為她是沒人要咋的，跟你喝西北風去。」
「快滾，快滾。滾的越遠越好，省得叫人聞那窮酸味。我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找一個像你一樣沒出息的男人！」葉嬈正喋喋不休間，葉父「啪——」地給了小女兒一個耳光。常有逑要過去勸，葉軍從屋裡衝了出來，幾乎怒吼似地橫在面前，「你他媽的還站在這等老子的老拳呢？給我消失，立刻!老子今後見你一回，揍你一回。」不及常有逑開口，葉父出了廚房，威儀四播地說，「有逑和葉媚的事，葉家的人聽著。誰再往裡攪和，我就打斷誰的狗腿。」
「謝謝。謝謝!」常有逑終於從還算正義的老泰山嘴裡這最後一句話裡感到了一絲頭髮絲一樣的溫暖，他極力把腰桿挺直了往出走。
已是上燈時分了，街巷裡仍有川流不息的人群。窄窄的街巷兩邊全是門面，鋪子裡經營的大多是制匾做牌，小型印刷，各種證件封皮之類，髒兮兮，亂哄哄，大大小小的車輛，雜七雜八的商販。
日暮裡的燈光星星點點，談業務的電話聲，像是兩個人吵架，說著說著就一聲挨宰似地大叫。渾身疼痛的常有逑長長地呼了口氣，胸腔才稍稍暢快了點。他摸摸胸口，心裡又踏實了。虧得給楊柳靜買機票剩下的錢，他可以租車先回家裡，順路再買一盒活血舒絡的跌打損傷丸。錢真是好東西，有這東西在兜裡，什麼時候腰桿子都硬實。唉！可他現在缺少的也就是這玩意兒。
他相信自己還年輕，還挨得起葉軍那驢日的一場狠揍。他以阿q的精神勝利法為自己自欺欺人式的開導：有句話叫小不忍則亂大謀，自己一位知識分子，犯不著跟那痞子去計較。再說，自己還是當姐夫的，怎麼能跟小舅子去較勁呢。
一輛出租車過來了，他招招手，那司機好像還看了一眼，卻一踩油門走了。接著又是五、六輛載人的出租車，呼嘯著從他面前一晃而過。這回他盯準一輛配有助手的出租車，把錢拿在手上強行擋起來。他渾身疼得實在難以忍受，他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家裡。
出租車停下來了，司機分別伸出一個指頭和五個指頭讓他分辨，他莫名其妙的隨口報出了準確數字。發現他似乎沒有多大問題後問，司機才問：「你這個樣子是怎麼弄的？我還以為是一神經不正常哩！你是去醫院，還是進派出所?」
常有逑還沒有聽明白司機話裡的意思，他恐怕司機不拉，把五十元往駕駛室一扔道，「不找了。去建行四號家屬院。」司機發現他還能說話，言語也正常，趕緊笑對上帝地獻慇勤，「請問，具體地方?」他已經坐進車裡，把身子靠好後，少氣無力地回答，「北京路」
常有逑糊哩糊塗進了家門，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才大驚失色。自己的鼻樑歪了，一隻眼腫脹得烏紫烏紫，連眼皮都難以眨動了。怪不得攔了那麼伎倆出租車人家都不停呢，看他這個樣子，不是神經病就是和誰剛鬥完毆，現在的出租車司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遇見這樣的人，誰不躲的遠遠的？
後背無法看到，可整個下腹像撕裂了似地劇痛，還有自己襠裡的小和尚，腫脹、滲血，活脫脫一根沒有過油的香腸。好在家裡還備有紅花油，他忍著疼往受傷的地方齊齊擦了藥水。後背無法夠著，他就把紅花油倒在毛巾上，又搓背似的塗了上去。他的身軀像散了架，可神志依然清楚。他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剛要進臥室休息，電話鈴突然響了。
「你好!小楊呀。不，小靜，一切還好嗎?」常有逑強打精神，忍著渾身的傷痛，裝做沒發生任何事地跟大洋彼岸的楊柳靜情意切切的通起了話。
楊柳靜說一切很好，那天上飛機，沒有見到常有逑，覺得十分地遺憾。常有逑非常抱歉地說自己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楊柳靜立即詢問，是不是回家發酒瘋了，葉媚煩他，給他服了安定藥，因為她有過喝安定藥的體驗。如果一天一夜才醒．那藥量距致命已經不遠了。楊柳靜的提醒，使常有逑打了個冷顫。可他不願承認葉媚給自己下了藥，就他們夫妻關係而言，還不至於到對他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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