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執著(二)
陸霖雲聞言笑笑,不語,薔薇卻又問道:「怎麼,陸公子的案子還沒有審結?」
陸霖雲淡聲說道:「這種案子,結與不結,雖然只是皇上的一句話,可總也得有點由頭,拿些證據出來才行。想來,這些日子,外面的人也正為此事忙碌吧。」
薔薇點點頭,背上的疼痛忽然又是一陣襲開,疼的薔薇額頭瞬間冒出一層冷汗,一隻蒼白的手忽然由兩間牢房間的柵欄裡伸過,上面托著兩顆烏黑的藥丸,只聽陸霖修低聲說道:「如果薔薇姑娘不介意,不妨試試這兩丸藥。」
薔薇掙扎著抬起頭,陸霖雲笑意溫柔:「在下自幼體弱,身有頑疾,有時也會痛到恨不得就此死去,這兩丸藥是當年匠神諸葛先生路過救下在下性命時留下的藥方,別的效用或許不大,但鎮痛的作用,倒確實可以一觀。」
薔薇己然痛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也不猶豫,掙扎著走到柵欄邊,伸手由陸霖雲掌心中拿過那兩丸藥,顫抖著塞進口中。
觸手之際,只覺陸霖雲掌心柔滑細膩,觸感極佳,薔薇心下忍不住掠過一絲奇怪,但疼痛實在太劇,這絲好奇一閃而過,也就再沒有浮起。
那兩丸藥的功效果然奇特,下肚不過一柱香左右的時間,薔薇就覺得身上的疼痛己然減輕了許多,額頭的汗也退了下去。
地牢中陰濕寒冷,雖然有火盆在,還是難有暖意。
薔薇往火盆的方向靠了靠,坐下來,覺得身上舒服一些了,才轉頭對陸霖雲說道:「多謝陸公子賜藥。」
「些須小事,不足掛齒。」陸霖雲輕笑,忽然又問道:「聽說薔薇姑娘不日要上金殿九卿庭審?」
薔薇聞言一怔,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望著陸霖雲,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
金殿庭審的詔書不過是剛剛才到,陸霖雲一個犯人,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知道。
陸霖雲無所謂的笑笑:「既然己經知道了,那怎麼知道也就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了,薔薇姑娘覺得呢?」
薔薇眨眨眼睛,立時明白了陸霖雲的話,他雖然身在牢獄,可是該知道的事情,該做的謀劃,恐怕一件都沒有少做。
這最危險之地,於他而言,反而因為撤離了漩渦中心,而變的最安全。
放眼向牢獄四周望了一眼,這樣重要的地方,居然連一個守衛也沒有,只有通道盡頭她剛才進來的鐵門後面,隱隱的傳來吃喝喧鬧的聲音。
看來這裡雖然是由韓充掌管,可皇上要在這裡安幾個暗樁,也實在是件太容易的事情。
甚至薔薇忍不住會想,那幾個暗樁,說不定有一兩個還是韓充自認為是心腹的人。
不過這些事情現在都與她無關,她也懶得去想那麼多,既然陸霖雲己經知道,而且這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薔薇也就點點頭,痛快承認:「的確是有這麼回事,五日後,就是過年那天。」
「過年之時卻來審案,這樣的主意,也虧她想的出來,不過這過年之時,也實在是最好的時機了。」陸霖雲悠悠長歎,彷彿深有感慨。
薔薇敏感的捕捉到陸霖雲話中的某個詞,極快的追問道:「她是誰?又是什麼時機?」
「她當然是太后,至於時機,自然是煽動人心,剪除阻力。」陸霖雲並不避諱,含笑而答。
「太后?煽動人心?」薔薇連發兩聲疑問,然而卻還是不懂陸霖雲在說什麼,不得不問道:「庭審我的案子,太后又能煽動什麼人心?」
「薔薇姑娘不會不知道自己是誰吧?」陸霖雲淡聲問道。
薔薇眉頭一皺:「我自然知道自己是誰。」
「既然薔薇姑娘知道自己是誰,那看來,薔薇姑娘不知道的,就是你的姓氏對朝雲上下的影響力了。」
「我的姓氏?」
「不錯。薔薇姑娘難道以為,只以靖王一人之力,就可以讓皇上同意將你帶去金殿庭審?」
「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
「還有誰?」
「若是我猜的沒錯,當是將軍當年手下的諸位將領們。」陸霖雲面上現出嚮往神色:「我雖然晚生二十年,無緣得見將軍一面,可是每聽家父談起將軍黑袍銀甲,手執長槍,萬軍陣中長趨之入而敵人莫能傷之毫髮的神采風度,還是忍不住心嚮往之。」
轉向薔薇,眼中笑意和善:「連我這從未見過之人都能如此被將軍吸引,那那些當年在將軍麾下效力的將領們,又如何能夠忘懷將軍?他們若聽到將軍還有後人在世,又怎能不盡力搭救?」
「你說的是真的?」薔薇一步撲到欄杆邊上:「我外公他當年,真的有這麼厲害?真的還有這麼多人,會……記得他?」
「當然。」陸霖雲毫不猶豫點頭承認。
「那……」
「可是他們越記得,你的處境就越危險。」
「什麼?」
「薔薇姑娘可還記得,你外公當年因何獲罪?」
「這……」薔薇沉默。
陸霖雲淡笑:「其中具體緣由,我倒也並不清楚,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功、高、震、主!」
薔薇黯然不語,當初面對石中岳時,她也是這麼說的,可是如今,她卻不想對著陸霖雲說。
陸霖雲並不介意薔薇的沉默,只接著說道:「如果當年將軍獲罪便有一部分是因為此事,那麼這許多年過去,這些將領們卻仍然記著慕容將軍,那薔薇姑娘,你以為你的處境會如何?」
「陸公子告訴我這麼多,不會是無的放矢吧?」驟然沉下面色,薔薇不客氣的說道。
「薔薇姑娘又何須心防如此深重,在下只不過是想建議薔薇姑娘,如果想留下一條性命為將軍洗清污名,還是不要太早承認自己的身份為好。否則的話,只怕越多人保你,你就死的越快。」
「多謝陸公子好心!」薔薇目光灼灼的盯著陸霖云:「可惜我與靖王的約定,只有一天而已,過了明日午時,我想是誰,我該是誰,就會是誰!至於身家性命,薔薇還當真沒有太放在心上,若是不能以那個身份去死,那就算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陸霖雲隔著欄杆仔細的看著薔薇,忽然歎氣說道:「薔薇姑娘,有些事情,既然己經過了那麼久,又何必太執著?」
「個人自有個人的際遇,有些事情,不得不為。」
「薔薇姑娘難道不曾換個方向想想?若是你肯放下此事,換個身份重新活過,也許許多事情都會完全不一樣,至少,和靖王……」
「陸公子,我感激你贈藥之恩,不願與陸公子多起爭執,可既然話不投機,那請恕薔薇失禮,先休息了。」
「薔薇姑娘!」陸霖雲看薔薇轉身向床鋪邊走去,擺出一副不再交談的樣子,忍不住出聲呼喚,手也從柵欄間伸了過去,衣袖被阻,露細細白瘦弱的半截手臂。
薔薇聞言轉過身,淡淡道:「陸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陸霖雲己將手縮了回去,認真說道:「在下也是一片好意,靖王他其實……」
「陸公子叫我不要執著,那麼陸公子呢?」薔薇快速打斷陸霖雲的話:「陸公子苦苦勸我,無非是要為雲皇謀一個安穩二字而已。陸公子對雲皇的忠心,又何嘗不是一種執著?若是我叫陸公子放棄這種執著,陸公子又會如何?」
陸霖雲猛的一愣,似是沒想到薔薇居然會問出這樣的話來,表情一時僵在臉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薔薇看著陸霖雲愣在原地,也不繼續逼問,只淡聲說道:「陸公子果然也放棄不了吧?既然如此,又何必強人所難?」
陸霖雲微微垂眸,再抬起來的時候,面色己經恢復正常,他看著薔薇,蒼白的面容上透露出一絲幾不為人察見的苦澀:「我的確難以放棄,可是這難以放棄的原因,卻和薔薇姑娘說的有些出入。」
「哦?」薔薇詫異的側轉頭:「陸公子不願放棄的原因,如果不是忠心,又能是什麼?」
「是……」陸霖雲因氣血不足而略略泛白的唇微啟,猶豫了一下,卻又轉而笑道:「些微小事,不提也罷。」
薔薇眸中滿是疑惑,從她到朝雲開始,她就知道這個左相陸霖雲是鐵桿雲皇黨,可是如今,他居然對她說,他之所以做這麼多事情,卻並不是出於對雲皇的忠心。
陸霖雲雖然一言有失,卻也並不在意,看到薔薇懷疑的眼光,淡笑說道:「薔薇姑娘不必疑心在下,其實這其中的原因,令師兄倒是知道的,既然他沒有特別提醒你,那在下的秘密,自然不會對任何薔薇姑娘所關心的人不利,薔薇姑娘覺得呢?」
薔薇眼眸一眨,覺得陸霖雲這幾句話說的甚是在理,一時也不由覺得有些有好意思,探人**,向來不是她願意做的事情。
陸霖雲看到薔薇放下防備,又開口說道:「其實當年將軍修羅沙海戰敗,先皇本來並沒有多生氣,對於慕容府,就算要整治,也不至於下殺手,真正讓先皇動了殺機的,是一封信。」
「信?什麼信?」薔薇臉上的淡漠在陸霖雲提及當年事的時候幾乎一瞬間退去,飛快的起身到了柵欄邊。
陸霖雲並無意隱瞞,只輕聲說道:「這件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太多,只是有一次整理宮中舊檔案的時候看到過。那封信的主人,是當年隨慕容將軍迎擊赤焰部隊中的左前鋒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