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暖玉(二)
「那是自然,這個我也懂。」陸霖修不滿的看著衛澤:「可是這種事情,說來簡單,做起來哪有那麼容易?更何況我又笨嘴拙舌,最不會安慰人,就是好心恐怕都會說變了味去。」
衛澤面上笑容不減:「陸將軍直爽有餘,這安慰人的活,倒卻是不太勝任。不過這世間天工造物,總有精巧,常常有些鍾天地靈氣的東西,能夠為人所不能為。」
「琳琅王,我說你就別賣關子了行不行?我腦袋都快要被你給繞暈了。」陸霖修看他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到他身上的那個物件到底是什麼東西,不由有些著急。
衛澤雖是好笑陸霖修的心急,倒也確實不再賣關子,向身後招招手,便有一個侍從托了個極精美的檀木盒子過來,衛澤伸手接過,親手在陸霖修面前慢慢打開。
陸霖修只見黃綾之上躺著一方約摸半個巴掌大小的璞玉,沒有任何雕鑿,成天然的樹葉形,只是這玉色澤黯淡,襯在明晃晃的黃綾上,更是顯得寒酸至極。
陸霖修皺皺眉頭,盯著衛澤問道:「這就是琳琅王說的那天地奇巧之物?若天地奇巧之物都是這種樣子,只怕我半個時辰就能找出七八十塊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天地鍾靈秀,越是得天地精淬之物,外形反而越是返樸歸真。陸將軍切不可小看了這塊玉。」
「哦?」陸霖修伸手將那塊玉拿起來,左右看了看,還是看不出有什麼奇特的地方,不由抬起頭,詢問的看著衛澤。
衛澤面上笑容淺淡,輕聲說道:「小王斗膽,向陸將軍借滴血一用。」
「血?」陸霖修詫異。
「不錯。」衛澤言語輕淡但卻肯定,陸霖修只是稍一猶豫,思及衛澤對這東西如此看重,說不定真的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因此也就拔出隨手攜帶的小刀在中指上輕輕一劃,割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然而按照衛澤的示意,將血滴在那塊看起來成色極為普通甚至可說很差的玉上。
衛澤說是一滴血,倒真的只要了陸霖修一滴血,用玉接了那血之後,衛澤將玉放在石桌上兩杯茶中間,只不過眨眼之間,陸霖修就訝異的睜大了雙眸,眼睜睜的看著那玉由之前的雜色斑駁,黯淡無光彷彿脫胎換骨一樣一點一點綻出寧和的色澤,瞬即變的晶瑩通透,好似已經不是玉,而是水晶一般。
與此同時,一股淡淡的暖意緩慢卻又毫不停歇的悄悄蔓延,仿若三月春雨,潤物無聲,你根本感覺不到它的變化,卻又分明的看到了它帶來的效果。
衛澤含笑端起桌上的茶,淡聲說道:「陸將軍,請飲茶。」
陸霖修下意識的伸手端起茶杯,剛要喝,卻猛的發現,方才早己涼透了的茶杯,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又回了溫度,那茶溫涼熱剛好,正是最適宜人飲用的溫度。
不可置信的抬頭望向衛澤,絲毫也不遮掩自己方纔的短見:「這世間竟真的有這般神妙的東西,末將見識淺薄,還請琳琅王莫怪。」
衛澤淺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溫聲為陸霖修解釋:「此玉名喚玉生香,是本王在大漠深處偶然得之,屬於暖玉的一種,這一點,陸將軍方才想必己經見識了,然而,它最奇妙的地方,卻遠不止於此。」
「它還有什麼神妙之處?」陸霖修充分發揮了好奇寶寶的精神,連忙追問。他此時己被這玉方才顯出的神通所震懾住了,一般的暖玉雖然有個暖字,也無非是玉本身握上去有微微的溫熱感而己,又哪能如這玉一般,明明幾乎沒感覺到什麼,卻不知不覺間將週遭的空氣都帶動了。
「陸將軍自己體會一下便知。」衛澤將玉拿起來,遞到陸霖修的手中。
陸霖修的手甫一接觸到這玉,就猛的覺得頭腦中神智一清,這玉中的暖意似乎不禁隨著身體的血肉蔓延,似乎還蔓延到了自己的神經裡,思想裡。他只覺得心境在這暖意的熏陶之下,分外的平和寧馨,讓人忍不住想閉上眼睛細細體味,而無論外界發生什麼事,在這玉的保護之下,都難以在心中掀起任何一絲波瀾。
猛的睜眼,再一次抬頭望向衛澤,陸霖修眼中驚異更甚,他此時己不得不承認,事間萬物奇巧靈慧,當真是遠超人類所能想像。
「這玉……」思索著吐出這兩個字,陸霖修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好在衛澤向來都是聞絃歌知雅意,只聽陸霖修的語氣,就知道他要問什麼,於是輕輕的解釋道:「其實大凡世間奇石珍玉,都有寧心安神的功效,只是這玉生香的功效,特別強烈一點而已。薔薇遭此大變,精神之上的打擊必然極大,若將這玉貼身佩戴,那麼就算陸將軍的安慰說不出口,卻也己經陪在她的身邊了。只是這玉就算再靈驗,也終究是個死物,功用有限的很,要想真的走出種種情緒迷障,還要靠薔薇本身的力量才行。」
「琳琅王的意思,是要將這塊玉送給我?」陸霖修聽著衛澤的解釋,忽然皺起了眉,僵著聲音問道。
「不錯。」衛澤點頭:「就當陸將軍為小王傳話的謝禮好了。」
「不行!我不能要!」陸霖修攸的將手上的玉又放回盒中,正色說道:「琳琅王遠來是客,不,應該是貴客,有話叫末將通傳,也是理所應當,至於謝禮,還請琳琅王莫要折煞末將!」
「陸將軍!」衛澤輕叫,面上不由泛出一絲苦笑:「陸將軍,難道你一定要讓小王說實話,這才可以麼?」
陸霖修神色一凜,望向衛澤。
衛澤苦笑說道:「陸將軍對薔薇一片關切,與小王對坐良久,雖然嘴上不說,可小王心下又怎麼不知道,薔薇落到此等田地,都是因為小王莽撞所致。小王心繫公主,不忍她受一點委屈,可與薔薇又何嘗不是數年相交?小王這塊玉,其實只是想請陸將軍代為轉交,表面上看來,小王是幫了陸將軍一個小忙,可事實上,卻委實是小王自己求一個心安。」
忽然站起身退後兩步,對著陸霖修彎身一躬,懇切說道:「還請陸將軍萬勿推托!」
衛澤這些話說的懇切至極,陸霖修仔細的打量了衛澤一眼,終於也是起身還禮:「既然如此,末將就多謝王爺了!」
說著話,伸手將盒蓋蓋上,又將盒子遞交給身後的副將。
衛澤看到陸霖修收了這玉,面上一片欣慰之色,二人又聊了幾句,左右無事,又差不多到了陸霖修查崗的時候,也就不再多留,各自散去。
參透了匕首的秘密並將匕首交給岳陵之後,薔薇心中彷彿放下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雖然己經一天過去,而岳陵也尚未給她任何回復,可是薔薇心底卻己經篤定的知道,這一次,那些鬼面人必然會見自己。不為別的,只為他們這三十餘年來自始至終都守衛著慕容靈堂下方的那個秘室,薔薇就知道,慕容家對他們而言,必然也是極為重要的存在。
用力將最後一桶水倒進廚房的缸裡,薔薇將水桶放好,伸手擦了把額頭上微微滲出的汗,又揉了揉自己因為許久不用力,突然幹起重活而有些酸疼的胳膊,滿足的微微笑起來。
對她而言,生活的要求從來都不高,能夠看到自己有成效的完成一件事情,有的時候,就己經足夠她發自心底的笑出來。
流光站在廊下的暗影中無聲的望著薔薇面上輕柔的笑意,面容沉肅,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流光知道,薔薇來這裡做這些粗活,斷然不會是蓮華的意思。那個女子對薔薇的態度很特別,她可以自己毫無顧忌的鞭打薔薇,傷害薔薇,卻從不允許其他任何人,對薔薇有一點點不敬。
薔薇,是自己把自己發配到這裡來的。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居然一聲不吭,甚至連找他一下都不曾,就這麼安安靜靜,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發配到角落裡,而且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看著薔薇的笑意,流光忽然覺得有些懊惱。
薔薇從來就是這樣,連大聲對他說話都不曾有過。即使是上次他以薔薇做餌,誘釣十胡族長公子,差點陷她於萬劫不復之境的時候,她都只是靜靜的望著他,僅僅問了一句樂池的安危,就什麼也不再提。
有的時候,流光甚至希望薔薇和其他的女子一樣,肆無忌憚的和他大吵大鬧一番,若是那樣,他反而能夠知道一點她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主子。」身邊傳來厲玄輕輕的叫聲。
「什麼事?」流光仍舊望著薔薇的方向,看到她慢慢走出廚房,在院中一堆新柴禾前停下來,將幾塊木柴擺放整齊,然後吃力的舉起斧子。
厲玄目光不動聲色的向薔薇的方向瞟了一眼,又迅即的低下頭,輕聲說道:「陸小將軍求見。」
「陸霖修?」流光挑挑眉,轉過身,微帶詫異的問道。
如今是陸府的非常時期,自己因為冥烈臨走之時誣攀的一句話,身上還有著嫌疑,陸霖修進無論如何也不該在這種時候來見他。
看到厲玄肯定的點點頭,流光沉吟了一下,又望了一眼薔薇的方向,終於轉過身,往迎客的大廳走去。
就在流光和帶著厲玄離開之後,原本一直專心對付身前一堆木材的薔薇忽然直起身子,目光準確無誤的望向方才流光站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