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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功臣蒙冤處極刑 神仙護佑人稱奇 文 / 常山居

    進了二伏,天氣更加悶熱。自從那天從市公安局回來,李明祿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就是這樣,公安局的老造還是經常來找他打證材料,或者變相來提審他。這天午飯後,李明祿吃了一小碗撈面,就把碗一推、筷子一放,回到自己小屋一躺,昏昏沉沉進入夢鄉。那個白鬍子老頭飄飄然又來到他面前。李明祿說:「你又來幹甚麼?」

    白鬍子老頭說:「我先問你,你是否想見你的王老兄?」

    李明祿高興的說:「我巴不得立刻就去!」

    白鬍子老頭說:「我告訴你,他現在關在看守所。你要想去看他,就請你閉上雙眼,不許聲張!」

    李明祿馬上凝神靜氣、緊閉雙眼。過了有一袋煙功夫,白鬍子老頭喊了一聲:「睜開雙眼!」睜眼一看,已經來到他熟悉的看守所。當年的看守所現在還是老樣子。高高的圍牆,圍牆上架著一道道電網。高牆四角矗立著崗樓,崗樓上站立著荷槍實彈的哨兵。李明祿緊跟白鬍子老頭進門過崗。當年他進這座牢獄也要三審其身,現在卻如入無人之境。這還不說,白鬍子老頭一直把他領到那間重監室,獄警如接到指令一樣,馬上提前打開門鎖讓他進去。此時,王天陽腳帶重鐐、手帶鐵銬扶著牆壁站立。

    李明祿一步跨進重監室,一把抓住王天陽的胳膊大聲喊道:「大哥呀,小弟對不起你呀!」他雙腿跪地、痛哭流涕。

    王天陽兩眼無神地說:「你是哪位?為何施此大禮?」

    李明祿說:「我是明祿哇!就是你的兄弟李明祿哇!」王天陽用帶銬的雙手捧住李明祿的淚臉看了半天,眼淚汪汪地說:「那天我晃忽看見是你。我以為我們再也不能相見了,誰知咱們哥倆卻在這裡見面。我心裡高興!只怕他們——管教,找咱們麻煩!」

    忽然他看見白鬍子老頭正站在監室門外,王天陽高興地說:「有老兄押陣咱就不怕了!咱就不怕了」李明祿攙著王天陽坐在地鋪上。他跪在地上哭訴說:「是我坑害了老兄!讓老兄受苦了!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不該充積極,真革命,把老兄『革』進監獄……」

    王天陽說:「這個不怨你老弟!一是我咎由自取;二是有人報復我,三是我軋死人家的『兒郎』!這叫有『冤』必申、有『仇』必報!」

    兄弟二人相擁訴說分別之苦,暢談家事變故、歎惜世態炎涼。李明祿問他被冤屈可受毒刑拷打?白鬍子老頭在監門外說:「受不受刑你心裡清楚。只要進到這裡,都要扒幾層皮!那馬鳴奇能饒過他嗎?不過你老兄我在這裡,你放心,有魁神在此,誰人膽大,最後都有他的報應!施刑也是白費心機!不過現在半個時辰很快就到,還是分手吧!」

    白鬍子老頭就是城隍廟裡的魁神——道士梁昭。他把李明祿送進看守所,施用神術,讓獄警、管教聽從指令。用彰眼法,讓肉眼凡胎者看不見李明祿、聽不見李明祿、王天陽二人的痛哭和說話聲。一說分手,二人難分難捨,李明祿知道二人不久將訣別。一出監門,李明祿又「撲咚」一聲跪在王天陽面前,連磕三個響頭。這才擦乾眼淚,緊閉雙眼,魁神一喊,已回到家。睜眼看,魁神早已沒了蹤影。李明祿伸伸懶腰睜開眼,知道自己還躺在炕上,剛剛作了南柯一夢。湘妹子邵雲秀正坐在炕邊,給他搖著菩扇,說:「這一覺睡得時間不短。可能淨作夢了!」

    李明祿說:「是,我可看見我老兄了!他,他不久,就將離開人世!沒想到哇,一句話就走上斷頭台呀!」

    他就把夢中之事講述一遍。湘妹子邵雲秀說:「嗨!這是你想的多了,就會反應到大腦神經上去,於是就變成夢!這不可相信!」

    李明祿不相信夢是真的,但兩次夢見白鬍子老頭,卻使他大惑不解。

    李明祿是在悔恨和焦慮中苦度時光的。自從在市公安局打了證明材料,專案組再也沒有上門覆核打證材料。草率辦案,定出惡果。李明祿每天準時收聽有線廣播。因為它是市革命委員會的喉舌。一天早晨新聞廣播說:「一貫反對無產階級革命路線、惡毒攻擊無產階級司令部的現行反革命分子——王天陽,被市專政機關依法判處死刑!」

    聽到這個消息,李明祿如同霜打茄子——蔫癱了。從此,精神萎靡不振。有時他一天也不出門,有時一天只吃一碗小米粥。他不再聽收音機、不看報紙,縮在小屋數椽子,一數數半天,就是數不對。他知道,在這非常時期,「公安六條」就是定罪的法律依椐。權力下放,地區判刑,省級核准,最高法院備案制,殺個反革命分子就像拈死一隻蒼蠅那樣簡單。所以,老哥的日子已屈指可數!又過了一個月,市公檢法在體育場召開萬人公判大會。這是李明祿和老哥最後見面的機會。湘妹子邵雲秀和大兒大女怕他精神受刺激,勸他不要去看。李明祿急得要發瘋,頭撞南牆。老婆婆在屋裡發了話:「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讓他們老哥倆見最後一面吧!」

    這一天,萬人空巷。人們從四面八方踴向市體育場。人們小聲議論今天斃幾個?甚麼罪?有人甚至知道案情細節。這個說,王天陽是抗日英雄,解放戰爭功臣。他對現實不滿,說了那句話,據說還是他老戰友檢舉的。那個說,還有更神的事哪。他在大獄裡受審,不多說一個字,也不少說一個字,問十遍,給你說兩遍就念彌陀了。把預審幹警氣得七竅生煙。就給他上大刑。常用的大刑「蘇琴背劍」、「繩捆雙臂」、「霸王開弓」、「四蹄倒攢」、「十指插花」還有多種電刑,不一而足!嘿嘿,這一邊用大刑,那一邊小叨咕,一根汗毛都傷不了他,他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就是掰開他得嘴,他也不說!大刑伺候楞是對他不起作用。這還不說,他一人關在重監號裡,總有人和他拉嗑,獄警愣是聽不見說的什麼?你說神不神?

    人們一邊走一邊說,李明祿邊走邊聽。當他聽見「是他老戰友檢舉的」時,像一顆「二踢腳」在耳邊爆炸,若不是大兒架著他,差一點摔倒。公判會還沒開始,他想盡量靠近看台。誰知早劃定好方塊,限定了位置,四周佈防了荷槍實彈的警戒部隊。公判大會開始,押上來六個死刑犯,這些死刑犯的罪行都在「六條」第二條規定之內。為防止死刑犯在會場上高呼口號,給每個罪犯嘴裡都帶著一把「鐵嚼子」。「鐵嚼子」就是把一個木楔**死刑犯嘴裡,外邊再用鐵鏈條一勒。這樣死刑犯就不能高喊反動口號了。有的被勒得滿嘴流血。李明祿從六個罪犯中終於看見了王老哥。他也被戴上「鐵嚼子」。這時的王天陽反而比在外還胖了許多。面色紅潤,兩眼笑瞇瞇四處張望,滿不在乎。押解他的兩刑警用力壓他的腦袋,硬是壓不下去,他照樣挺胸揚脖。李明祿兩眼摸糊,湘妹子邵雲秀遞過手帕讓他快擦乾眼淚。他沒聽清宣判罪行,就看見六人背後插上亡命旗,推上汽車遊街示眾。他讓兒子跟著去大沙河刑場。大兒子馬上借熟人的自行車,直奔城南大沙河刑場。

    湘妹子邵雲秀把李明祿攙回家,他坐在炕上就流淚。湘妹子邵雲秀又勸又哄,讓他倒在炕上睡著了。睡了沒有半個小時,翻身又醒了。

    見小女兒李艷玲守在身邊,說:「叫你媽媽去!」

    「媽媽正燒飯。」

    「爸爸有話和她說!」小女兒李艷玲把湘妹子邵雲秀叫進屋,她知道爸媽講話不要小孩聽,就知趣地去奶奶屋裡看書。

    李明祿說:「剛剛又作一惡夢。那個白鬍子老頭說,你王大哥現在已過望鄉台,你放心,他不會受罪,但要在黃泉路上走幾天,才能進陰間。後來他再次問我上次說的『父債女還』那件事!」

    湘妹子邵雲秀說:「那夢話你也相信?」

    李明祿說:「我是不相信,可三次作夢都夢見他,這就不能不讓我多想了。常言道,事不過三嘛!」

    湘妹子邵雲秀說「好,那你咋想你就咋說麼!」

    李明祿長聲歎息,說:「我大哥走了,是帶著憎恨和遺憾走的。我對不起他呀!『父債子還』是天經地儀之事!『父債女還』也未嘗不可,只要能為王大哥家辦件好事,我就是死也瞑目!」

    剛吃完午飯,大兒子風風火火就回來了,進屋小聲說:「爸呀媽呀,天下可出怪事奇事了!」李明祿兩口子馬上樹起耳朵來聽。

    大兒繼續說:「我趕到大沙河刑場時,剛剛執刑完畢。公檢法人員正進行驗屍、拍照。認為行刑無誤,全體人員撤退,這才允許家屬、醫院、火葬場人員來收屍體。何家店來二十幾個小伙子,護住王大伯屍體,不許醫院、火葬場拉屍。他們把王大伯的屍體裝入一口柏木棺材,然後開拖拉機拉到王家墳地,在墳地更衣、整形。」

    李明祿說:「這叫入土為安嘛!」

    湘妹子邵雲秀說:「伢子,你說出么子怪事了?」

    大兒子說:「一聲槍響,我大伯的白花花腦子被炸出殼外。驗完屍,公、檢、法人員一走,他們裝殮屍體時又把腦子裝回腦殼裡。拉到墳地,重新裝殮。打開棺材蓋一看,王大伯腦袋毫髮無損。無傷無血無痕!一臉笑模樣!就好像睡一個晌午覺,剛醒過來一樣!爸,媽,這可是你兒我親自眼見!這決不是我胡說八道!這不是天大怪事、天下奇聞嗎?他們不許我向外說!」

    李明祿心裡明白,這肯定是那個白鬍子老頭幹的好事,嘴裡不說。湘妹子邵雲秀還是不信,問:「伢子,是你親眼看見的?」

    大兒說:「我騎車跟到何家店,他們裝殮時我就在現場。就是我親眼看見的,這,決不能錯!當時全村老少都驚呆了!」

    湘妹子邵雲秀這時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嘴裡卻不再問了。

    這正是:見怪不怪,

    神仙耍賴。

    看事不公,

    從中「使壞」。欲知後來事,請看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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