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祿十七歲由父母包辦婚姻,十八歲參加革命,和老婆分多聚少。後來雖然有了一兒一女,但至今想不起老婆長的啥模樣,印像最深的不過是老婆那雙三寸金蓮。他最想念的是為兒女操勞一輩子的父母,想起父母就偷偷落淚、哭泣。他給父母寫了一封試探和老婆離婚的信,不幾天就收到父母托人代筆寫來的信,教訓他:不要學那些幹部,第一天進城,第二天休結髮小腳大媳婦,第三天挎個年輕大腳小媳婦!咱家決不能出「陳世美」!從此,李明祿寫家信再也不敢提離婚之事。
過了兩個月,他突然收到老婆的來信,字體歪歪扭扭如屎虼螂爬的一樣。仔細看了三遍才看出內容:「夫,見字如面,你寫的第一封信咱娘讓俺看了,你想修【休】俺你就修【休】吧,俺村夫【婦】女主任說了,現在是新社會,男女平等,你想修【休】俺俺還想修【休】你哩,俺修【休】了你俺也不離家,俺喜望【希望】你取【娶】個大腳片子小西幅【媳婦】,在外也好安心革命,今去信俺高【告】訴你,俺要修【休】了你,你入【如】同意就寫信,你可千萬別回來,你如回來咱爹要奏【揍】斷你的退【腿】,俺進掃忙【盲】班仨月,寫的不好別笑咱,千萬你別來!」就是這樣一個女人,一顆善良的心,到現在還想著自己的男人。
李明祿捧著這封信越看心裡越難受。經過反反覆覆思考,最後,狠狠心,還是寫了回信同意離婚。二人就這樣希啦糊塗悄悄離了婚。縣婦聯主任可是耳朵尖,嗅覺靈的人,她馬上知道了李明祿書記和老家原配離婚的消息。趁難得一個禮拜天,來到李明祿的住處,要給他拉媒牽線。李明祿借口時間短,工作忙,不肯接受提親這碼事。但搪不過婦聯主任的伶牙利齒,死打爛纏,她說:「我給您介紹的您肯定認識,就是當年在您手下的土改工作隊隊員。您想不起來啦?我給你提示,在湘妹子當中她最愛唱花鼓戲『小放牛』?那嗓音清脆嘹亮!還沒得想起來?唔,細高個子,半截辯子,大眼睛,雙眼皮,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兩顆小酒窩!對,就是被您從還鄉團手中解救出來兩個湘妹子中的那一個!」
李明祿終於想起來了,在他的土改工作隊**有二十一名隊員,其中有六個女隊員,這些女隊員個個都會唱湖南花鼓戲。只有一個妹子唱得最好,這個妹子就是邵雲秀。小妹兒長得漂亮、嗓音甜脆、表演動作優美!那時邵雲秀個頭不高,一臉娃娃像。還是個小妹子……
當年土改工作隊的工作非常艱難,最危險。因為當時土改工作隊面臨多方的敵人。一方是國民黨的殘兵敗將。他們有時化裝成當地老百姓,搞行刺、投毒、暗殺、爆炸或者明目張膽地搞襲擊。一方是真正的土匪。他們打家劫舍,殺人不眨眼、更是凶殘。再者就是逃亡地主組成的還鄉團。他們專門對付土改工作隊和土改工作中的積極分子。那年春天,兩名女隊員深夜結伴回家,半路就被反動地主還鄉團抓走。威逼利誘、嚴刑拷打,要她們供出土改工作隊名單、住處和工作計劃,二人寧死不屈。被打得奄奄一息,還鄉團還不解恨,就把她們裝進麻袋裡準備投入湘江。就在這時,李明祿得到兩名隊員被抓的消息,帶領人馬急行二十里山路,一氣趕到反動地主還鄉團駐地,殺進了還鄉團老窩,一舉殲滅還鄉團成員。終於在地溝裡找到兩個土改工作隊的兩名女隊員,解救了這兩個女隊員。其中一人就是邵雲秀。李明祿回想當年情節後,囁囁懦懦地說:「那還是兩個小伢子……」
婦聯主任說:「唔,不小了,大的都成婚了,那個小妹子今年都二十多了!」
李明祿搖搖頭說:「年齡差距太大,和我不合適!」
婦聯主任說:「有啥子不合適?男大女才正常,大男人更有男人氣!只要李書記沒意見。剩下的工作我們來做!」
婦聯主任是個快性子人,上午提親下午見面。當年瘦小乾柴的湘妹子邵雲秀,幾年不見,如今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妹子了。土改工作結束,工作隊成員都按排了工作,邵雲秀被安排到青竹鄉當鄉婦女主任。縣婦聯主任早知道邵雲秀還沒有對象,就存心想給她介紹一個對象。因為象邵雲秀那樣的漂亮妹子,當然要找一個像樣的男人。其實邵雲秀早就沒意見,只等李明祿點頭。縣婦聯主任把二人領到一起藉故就走開了。李明祿在大廳廣眾面前可以侃侃而談,在一個湘妹子面前卻啞聲少語。邵雲秀逼著他表態。
李明祿說:「你看,我吧,一是年歲大,二是二茬子【指結過婚】,三是還有兩個伢子。所以咱倆不合適。你還年輕,大有前途……」
還是這個湘妹子開通大方,她說:「你那些事不說我們都曉得。我不得嫌棄不就可以嗎?我喜歡你,我可不是喜歡你當官喲!這個得說明白了。自從在你手下當隊員那天起,我就有點想法。一個北方大漢,遠離家鄉,為了啥子嘛?就是為了革命!每當我看到你時,就心懷敬意。在工作中你雖然經常批評我們,甚至不管鼻子不管臉,訓斥一頓,我們還和你強嘴,惹你生氣,可一轉臉,還是像一個兄長、一個領導,還是那樣的關愛我們。誰家有困難,你都是盡可能地傾力相助。我感受最深刻、最刻骨銘心的那件事,就是你不顧你的腰傷,帶領縣大隊奔跑二十里山路,衝進還鄉團老窩,拚死救出我們二人!你知道嗎?後來我母親要來給你叩頭致謝,是被我攔住。我想,我應該用什麼方式向你表示感謝哪?當時我就想過,等我長大了,就,就嫁給你,那該多好哇?可是,你是個有家有兒女的人。誰知事情變化的太大,就像是萬花筒,你一下子又變成一個光棍,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呢?……」
不管李明祿說不說話,她嘴裡不停,手裡不閒,一邊說話一邊幹活。一會兒燒茶倒水;一會兒把李明祿的髒衣服臭襪子泡在大木盆裡,捲起袖子就洗將起來。李明祿聽後心知肚明,看來這份情緣由來已久,自己已無話可說。他過了半輩子獨身生活,還不知搞對像是啥滋味,還沒享受過女人的愛慕,眼下嘗到了。自己過了半輩子戎馬生涯,從沒享受過女人無微不至、細心體貼的關懷和照顧。現在享受到了。但他就是不能說同意還是不同意。邵雲秀可不管你說與不說。你不說不同意,我就當你同意了。凡正她是王八吃秤砣——鐵心了!開始是每個禮拜來,一來就是洗衣服、洗被褥做午飯。下午晚飯做好,不吃晚飯就回家。時間長了,不但洗衣被,還給李明祿做衣服,織毛衣。儼然就是這屋裡的主婦,就是堂客!兩個月後,又進了一步,不但禮拜天來,平時下班就來,專門給李明祿做好吃的飯菜,做完飯菜就走。時間長了,也就和一家人一樣。
這樣過去半年,李明祿再也沉不住氣了,終於乖乖低下頭答應和邵雲秀結婚。
邵雲秀聽後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啥子?么子說話那麼點聲音?哪個聽得到?」
李明祿小聲說:「我答應還不行嗎?」
邵雲秀故意說:「你答應啥子?」
李明祿不好意思地說:「就是,和你那個!……」
邵雲秀還是裝傻充愣,說:「說清楚點嗎,那個是哪個?」
李明祿急了,說:「就是和你入洞房!」
這樣一說倒把邵雲秀說羞了!邵雲秀捂著臉說:「哪個要你說那麼明白?」又過一會兒,邵雲秀突然抱住李明祿,高興地哭開了。
那時結婚儀式很簡單,縣婦聯主任當主婚人、介紹人。二人向主席像三鞠躬,就算拜了天地。接著介紹戀愛經過,然後向來人送煙、灑糖果。來人吸煙、吃糖、喝茶水,結婚儀式就算完成。到了晚上來一夥同志們鬧洞房。先讓邵雲秀給客人點煙,劃五根火柴都點不著一支煙。因為客人故意逗新媳婦。第二個節目是新娘、新郎爭吃蘋果。客人用線拴一個蘋果,吊在二人的頭上,看誰能吃到第一口蘋果?其實誰也吃不到蘋果。因為客人鬧新房,就是逗新娘新郎。鬧完新房,二人這才關起門來入洞房。
成了一家人,生活從此安定下來。家庭安定,工作納入正軌,李明祿卻還有一塊心病。他工作閒暇時就想念老戰友、老大哥王玉善。但在他戰鬥過的地方,老戰友、老部下,都已經分散在祖國的四面八方。所以他無法找到老大哥王玉善,他就給家鄉的地委組織部去信,介紹了自己的情況,希望能協助查找。地委組織部馬上去他生活戰鬥過的地方去調查。因為李明祿和王玉善在滏陽河打游擊名氣很大,年歲大的人們都知道,日本投降後他們的去向卻無人清楚。組織部又在地區抗日幹部中調查,還是無人知道王玉善具體情況。李明祿不死心,接連又給省委組織部去了三次信,還是沒有王玉善的消息。李明祿懷疑王玉善是不是犧牲了?
這正是:離家遠,想老婆,
老婆和他「離婚」過。
這邊娶個小堂客,
年輕、俊俏又謙和。欲知後來事,請看第二十四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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