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酒樓,衛到二樓,一路牽引。在西邊廂房外找了個架
「子賢,到了。」司馬康微笑一指房間,隨手掀開門簾,逕自進去了。
沈歡隨後進門,張眼一看,已經有兩個人坐在裡面了。兩人見有人進來,倏地站了起來迎接。
「子由兄、元直,是你們!」沈歡眼睛一亮,大喜過望,奔向兩人,把臂哈哈大笑。
原來等候在內的是蘇轍與王旁!
王旁沈歡能夠猜測得到,畢竟他這些年都與司馬康一起主持雜誌與報紙之事。司馬康呼朋喚友,沒有理由不叫上他。
至於蘇轍也在京城,則出乎他的意料了。以前在海州時還聽蘇軾說他弟弟也出了京城,到河南做推官去了。怎麼這個時候還在京城?
「子賢,幾年未見,風采依舊呀!」幾人坐下後,蘇轍不由笑著寒暄。
「彼此彼此,子由兄也不例外嘛。」沈歡哈哈大笑。
在場的蔡卞當然沒有座位,站在幾人後面打下手,倒倒茶斟斟酒,跑得蠻勤快的。
四人圍坐在一起,相對而坐,司馬康與蘇轍坐在一邊,而沈歡的旁邊則是王旁。
沈歡轉頭看了看王旁,此君年紀如今與沈歡差不多,以前青澀的模樣全沒有了蹤影,換之而來的是成熟與穩重。雖然還沒有蘇家兄弟的長鬚,坐在那裡就像禪定一樣。穩重平和,絲毫沒有其父那股凌厲之氣。
拍了拍王旁的肩膀,沈歡感慨地道:「元直,四年未見」唉!」
王旁也甚是激動,他與沈歡相交於未達,有著常人沒有的感情,凝視沈歡,他也顫著嘴唇說道:「子賢,這四年」不容易呀!」
他算得上沈歡的大舅子,然而四年過去了,倒是與沈歡有點生疏了。
司馬康見狀趕緊捧起酒杯,笑道:「來來來,今日重見子賢。我等好生喝上幾杯。」蘇轍也端起酒杯,豪氣不減乃兄,大笑說道:「好,今晚不醉不休。」
幾人喝下酒水之後,放下杯,司馬康卻說道:「今晚卻是不能醉了,子賢有吩咐,某今晚還得回報社連夜開工。」
「怎麼?」蘇轍大感掃興,一會兒又來了興趣,「子賢又有動件了麼?」
沈歡搖搖頭苦笑說道:「為朝廷辦事罷了,算不得私人之事。還得感謝公休兄盛情,麻煩你了
司馬康不滿意沈歡的說辭,直讓他莫要客氣。
眼睛轉了一圈,司馬康笑得更歡:「子由、元直,想必你等還不知道吧,子賢如今已經是當朝三司使,三品大員了。今日官家才下的任書。明日想必整個開封都要知道了。來,為子賢高昇再乾一杯!」
「什麼?」蘇轍與王旁皆是震驚,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沈歡。
仔細瞧了又瞧,實在為對方的年紀感到不可思議。這麼小就是三司使了?
他們沒聽錯吧?
「稀罕吧?。司馬康大笑不已。
他知道沈歡是自己父親的得裡助手,這些年父親的勞累與壓力都看在眼裡。沈歡能夠回京幫忙,他欣慰不已,總算有個人可以為自己的父親分擔一二了。
蘇轍與王旁聞言都是點頭。
他們的心思有點紛亂了。蘇轍感到了一絲苦澀,當年他們蘇家兄弟同科進士後,仁宗他老人家親自說了一句「為後世得兩相才」傳揚出去,幾乎就是他們蘇家兄弟的座右銘。也成為他們行事言為的準則。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已過而立,他們都還在五六品官銜打轉,他大哥還遠在海州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京。而他沉沉浮浮,回京出京,再回京,也依然沒有多少長進。
再看看比他們要小好多歲的沈歡,除了些許挫折外,官路亨通如今更是貴為朝廷三司使,已經把距離越拉越大了!
這點心酸與枯澀,既是為自己,也是為官場中人感到些許悲哀。因為話說回來,與沈歡一相比,他們總感覺自己白活了這麼多年。
王旁心思就複雜多了。
一邊為好友的陞遷感到由衷高興;一邊又大是擔憂,他雖然不在官場,不過畢竟是相門之子,對政治這些東西並不陌生。朝堂的形勢他更是把握得極其敏感,他也知道沈歡回來」必然是導他父親作對的。
一邊是朋友加妹夫,一邊是父兄,他夾在中間,為難之處不比王徽要少。
暗歎了一口氣,順其自然吧,他也不爭強好勝。這些年,他這個王安石之子不也是與司馬光之子相處的很好麼?
「子賢,熙成長得很漂亮,也很聰明。」王旁回過神來,想起今日妹妹帶著外甥來訪的情景,不由高興微笑;卻又有一點遺憾,畢竟沈歡沒有過來,算不上一家團聚吧,少了一點美滿。
沈歡一愣,終於恍然想到王旁畢竟是王安石的兒子,在坐之中,其他三人都隱隱算是司馬光的人。也就是說,王旁是最為難的。
沈歡有點尷尬了,趕緊說道:「什麼時候有空元直帶上你家的孩子到我家去,讓我也見一見
王旁在沈歡去海州的那年,終於由王安石給他挑了一個媳婦,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女兒,據說知書達禮,溫柔
也是王旁的良四年下來,兩人味了一子朵王安局最開心之事。
王旁點點頭應承。
沈歡又向蘇轍差開了話題,問:「子由,前些時候小弟聽子瞻兄說你在河南做推官,什麼時候回京,如今在哪公幹了?」
蘇轍搖頭歎氣:「比不得子賢你呀。蘇某也才回京一個多月,由河南推官擢為大理評事
大理評事是六品以下的官職,說它重要。卻又不顯貴。說它不重要,卻又不是閒職。
沈歡笑了笑:「也好嘛。接了子瞻兄的衣缽。」蘇軾曾經也做過大理評事。
蘇轍聞言笑得更苦了:「上不上下不下,說的話也沒人聽,蘇某也只能無奈做一做
沈歡聞言心中一動,蘇轍此人文學之上的才華肯定比不上蘇軾,不過政治上也許就因為一分魯鈍,卻顯得更為持重一點,更為務實一點。
不過他持論基本上與蘇軾保持一致,是寒暑派的代表,先是要改革,王安石上台之後就反對太烈,之後又不滿太過保守。蘇轍也因為這樣仕途比較坎坷,王安石初上台的時候。看重他的才華,讓他在制置三司條例司做一個校理,算是骨幹人才了。不過王安石一系列法令出台後,他就反對其中一些不大合理,讓王安石放出了朝廷。從此也就貼上了保守派的標籤。
沈歡突然有所明悟,在海州,教育上他有歐陽修,在輿論上他有歐陽,在政務上他有范一農,在海關上他有蘇軾,在商務上他有周季。這些人像是按著他的指揮棒在揮,這才成就了他。
如今在京城卻大大缺少這樣的人來配合。司馬康可以抗上輿論的大旗,至於政務上,還缺少一個夥伴。
現在一看,眼前不就有一個最佳人選麼?
蘇轍怎麼說都是宋仁宗口中的「相才。之人,才幹見識自是不淺,而且他有心仕途,追求進步,如果把他拉攏到自己身邊,像蘇軾一樣改造改造,不由是一大助手了?
沈歡大為心動,趁著幾人喝多了幾杯之後,他試探著問蘇轍:「子由兄,你算術還不錯吧?」
蘇轍聞言一愣,不明所以。點頭說道:「數是君子六藝之一,蘇某不敢不勤奮鑽研。子賢問這做什麼?,小
司馬康在一旁笑了笑,饒有深意地看了沈歡一眼,卻是不說話,端起酒來抿了一口。
王旁也是不解地看著語端
沈歡笑道:「子由兄不是說在大理寺做得不愉快麼?如果你願意,可以到三司衙門來與小弟一起奮鬥。」
司馬康聞言笑得更歡!
蘇轍卻是一愣:「這個」他有點心動了,想一想怎麼也是三司衙門要有前途得多;唯一有點尷尬的就是去了三司衙門,他就是沈歡的手下了,從朋友變成手下,這個轉變還真難以讓人一時接受。
沈歡進而又說道:「如果子由兄願意。明日小弟就向官家推薦子由兄到三司衙門公幹。至於做什麼」,你看出任三司副使怎麼樣?子由兄如今也三十三歲了,做幾年三司副使,進入朝堂大臣眼中,正是其時。做得好了,也可以名正言順地提到政事堂去,也不辜負仁宗他老人家對你們蘇家兄弟的評價嘛。」
蘇轍大為吃驚,嘴張得合不起來。
雖然說三司副使這些官位品階也不是很高,而且大宋朝對於這一位置的設置也比較亂,不過總體來說,要比在大理寺要有前途多了。而且三司衙門一般要求比較專業,三司副使與正使品階是差了好幾位,可一旦三司使去任,最佳接任之人還是三司副使。
只耍成為了三司使,以後升為參知政事也就很名正言順了,是成為宰執的一條尋常之路。
沈歡又道:「三司副使應該不至於埋沒子由兄的才華了吧?。
他是真的希望蘇轍能夠答應,一個是人才緊缺,一個是如今三司衙門還是王安石的重點勢力地區,像副使曾布等人,都是王安石這些年一手提拔上來的,是他們的骨幹。沈歡去做三司使,怎麼可能不扶持自己的勢力?
他也要開始為將來做打算了!
蘇轍當然沒有反對的理由,不過剛才的猶豫讓他現在更猶豫了,一口答應下來,豈不是令自己顯得很勢利?
「這他大大為難!
「子由,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司馬康如今對於人性瞭解得通透,趕緊出言幫助兩位朋友,「子賢是我等朋友,你有幫他的義務呀」。
沈歡感激地看了司馬康一眼,又對蘇轍說道:「是啊,子由兄,如今小弟在三司衙門孤零零的極其可憐,真的需要你的幫助,還請你不要推辭。」
「這」好吧。」蘇轍也不是婆婆媽媽之人,一口應下,「怎麼操作就交予子賢你去辦了。你的盛情,蘇某承了
沈歡這才滿心歡喜,哈哈大笑,推杯換盞,幾倍下獨之後現王旁顯得有點悶,不由說道:「元直你呢?不如也進三司使幫沈某如何?」王旁趕緊擺手:「子賢就不要消遣我了。我如今連個功名都沒有,怎麼入仕?再說了,我並和適合仕途,還是做做雜誌比較輕鬆自由。
沈歡歎了一口氣,他剛才說的話還真不是消遣,有著幾分願望。當年他寫《數學總則》的時候,王旁是第一批接觸學習之人,對於數字算術絕對不陌生,進了三尋這個財政部門,最合適不過了。
當然,他也知道人各有志,強求不得,只好放下不說。
確定了蘇轍的去向,也算皆大歡喜。眾人高興之下,敬酒更是頻繁。好在幾人如今都是好酒量之人。沒有醉下。
有了五分酒意的時候,司馬康站了起來。大手一揮,道:「諸位。今晚到此為止,某還得回報社去準備明日的報紙。異日有閒暇再放量大喝。如何?。
沈歡自是同意,畢竟報紙之事是他與司馬康約定而為。
王旁也趕緊站起來說道:「公休兄小弟陪你過去。打打下手。」
司馬康自是同意。
宴會到此結束。
幾人下了酒樓。各自散去。
夜市還沒有散去,大街之上依然燈火通明。
沈歡與蔡卞最後叫了一輛馬車,趕往家裡而去。
坐在馬車上,沈歡感慨良多。說多開封路上頻繁的拉人馬車,沈歡有點滿意地笑了。說起來這些人還是學足了海州方面的行情。由司馬光主持,從廂兵選出願意退出軍籍之人。由官府放貸款給他們,幫他們買好車與馬,在開封拉生意。有了錢後再慢慢還完貸款,也算減輕軍費負擔。
三四年下來,馬車一行。開封洛陽幾地,就減了三千左右的廂軍,對於減請軍費一事算是大有成效。
馬車顛簸。沈歡的臉色隨著透射進來的燈光搖曳不已。
轉頭看見蔡卞欲言又止的表情,沈歡不由問道:「元度,有話就直說。不要憋在心裡頭。」
蔡卞眨著閃亮的眼睛,大為不好意思。開口問道:「老師,官家會聽從您的意思,任由子由先生做三司副使麼?」
沈歡笑問:「你說呢?
蔡卞答道:「只怕王參政不肯答應
沈歡搖搖頭說道:「這個時候,他反對也沒有拜」
「為什麼?」蔡卞大是不解。
「因為為師才是三司使。」
蔡卞更是不解了。
「元度,你不瞭解官家的為人。」沈歡搖頭苦笑,「官家是那種一旦信任你,就絕對放手讓你施為的帝王。他既然用為師做三司使。那麼三司衙門了就會最大程度讓為師揮。如果連個副使都決定不了,還要為師做什麼?如今朝廷形勢複雜,王參政那邊也算焦頭爛額了,怎麼還有空在這個人選問題上與我糾纏?就算他再不喜歡蘇子由,也拿不出理由來反對
蔡卞由衷讚道:「老師,遇上這樣的天子,作為臣子的您,真是有福了
「有福?」沈歡大為搖頭。苦笑不已。
「難道不是嗎?」蔡卞問道。
沈歡歎道:「也許是。又也許不是。」
蔡卡想不通。
沈歡解釋說道:「簡單地說吧,他最信任之人,還得添上王參政。你再看看王參政這些年的施為,唉,官家也夠支持的,反對變法之人都貶了不少,而且竟然把手插到監督百官的御史上去。這,簡直是在自毀長城呀!你想一想,這些年司馬參政過得苦不?」
蔡卞似懂非懂:「老師您是說遇上天子這樣的人,也是臣子的不幸?」
「雖不中亦不遠矣沈歡大是感慨。「元度,你知道為師為何要拉攏蘇子由不?」
「老師不是缺少人手麼?」
「這是其中之一。」沈歡對於這個弟子算是傾囊相授,「不瞞你說。為師這是要拉大旗了。扯起自己的大旗。聚集更多和我志同道合的同道中人。也許你會問我等的大旗不是司馬相公麼?為師回答你,是!但是,為師再提醒你,元度,做人要專一,做事卻要謹慎與靈活。記住一句話:不要把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為什缸」
沈歡循循善誘:「元度。司馬相公是我等旗幟,也是一艘大船,但是你要知道,船有時候也會翻的。一旦翻了,大家都沒做準備,豈不是要全船之人都要淹死?不要忘了,從熙寧二年到如今,司馬相公已經做了整整四年宰相。四年啊,不短了。如果哪一天官家有什麼想法。要把司馬光外放,為師在朝中豈不又變成了一個人?為師盡量把有用的人才輸送到朝堂,就算有朝一日出了事,也還有人倚望相助。至少算是幫我等保存了有生力量,為以後做準備。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元度。這你都不清楚麼?」
蔡卞恍然說道:「門生明白了,多謝老師教誨。」
沈歡微微一笑,像是自言自語:「我回了朝,誰知道以為會生什麼事呢?」
良久之後,沈歡交代蔡卞:「元度,明日一早你去帳房取錢,到外面幫為師買一份貴重的禮物。」
「老師是要送禮給人嗎?」
沈歡點點頭:「不錯,一個長輩。很重要的人,這次為師能不能完成籌錢任務,就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