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安石與呂誨的爭端最眾還是以呂誨的去職作為結束。皇帝趙頊現在已經入了魔,什麼話頭聽不進去,一心信任王安石。不論如何,呂誨再此事上確實是抱了犧牲的心思的,然而當聖旨到達手上時,他依然老淚縱橫。
年已五十多的他,又得再次奔波,到鄧州去做知州。另外一同遭貶的還有御史台的幾位同僚,這令他更是感到愧疚。
這是趙頊自登基以來第一次大規模貶低官員,因為奇異,這事鬧得百官心裡像有了一層陰影。壓抑的氣氛使得這個年都過不好,本來喜氣的年關,大家都不知道是什麼味道了。年才一過,就傳出了呂誨因憂憤成疾的消息。
趙頊聽了一些傳聞,又該他知河南。呂誨將行,又上了最後一奏章,以疾表致仕:「臣本無宿疾,醫者用術乖方,妄投湯劑,率任情意,差之指下,禍延四支。一身之微,固無足恤,奈九族之托何!」用自己來比喻朝政,當然更令皇帝不喜。
呂誨病重的消息傳出,讓不少大臣皆是憤恨。司馬光自來與呂誨交好,去看望他的時候,對方還一再告誡他說天下事尚有可為,讓他好自為之!惹得司馬光熱淚盈眶,對王安石的遺恨更深了。
「安石雖有時名,然好執偏見,輕信奸回,喜人佞己。聽其言則美,施於用則疏;置諸宰輔,天下必受其禍。且上新嗣位,所與朝夕圖議者,二三執政而已,苟非其人,將敗國事。此乃腹心之疾,救之惟恐不逮,顧可緩
司馬光腦海裡不時浮現這幾句告誡之言,是當日呂誨要彈王安石,他去相勸時對於與他所說的話。如今回頭一看。王介甫所做做為,當得「驕橫」二字!
歎氣而去的司馬光,走在開封的大街上,因為十五尚未出去,還有著年節的氣氛,到處紅紙張貼。一副喜氣的模樣。然而司馬光的心頭卻感到一片冰冷,這一年的開封,異常的寒冷!
十五方出,朝政開始正常運轉,外頭卻傳來了呂誨去世的訊息,年方五十八!這一消息,令人憤恨,不少御史言官看向王安石地眼光都充滿了怒意。不過天下不會因為他們的介意而停止運轉。官家一紙聖意,讓王陶頂替呂誨掌管御史台。此人是官家當年的藩邸舊人。用來也順手!
現在已經是大宋熙寧二年開春了,王安石的新政正在緊鑼密鼓地張羅之中,也該進入一個新的階段。然而司馬光對待王安石的臉色卻越來越差。以至見面也不打招呼了,只冷哼月聲而去。弄得王安石好生無趣!
二月一開始,王安石與他地制置三司條例司就拋出了之前的方田均稅法與之後制定的市易法。兩法一出,立刻在朝堂因起波瀾,不少大臣阻止施行。然而此刻的王安石,卻不需要他們的支持方能行事了,條例司律令一出,自成規矩,再藉以三司衙門的名義頒行。立刻能在全大宋天下實行。
何況他又有官家地支持。到此時。沈歡認為王安石與趙頊兩人都已入了魔。兩人地舉動。都有點瘋狂地味道。王安石自不必說。一旦大權在手。實現心中願望地念頭比什麼都強悍。足以摧毀一切。還有皇帝趙頊。雖然之前性子比較急。然而對待朝政。還算理智。然而一遇到王安石。就盲目了。除了信任。還是信任。為此也不惜犧牲一
這時候地王安石與趙頊。都是難以勸說地。沈歡也不打算去勸什麼。他自有打算。欲使一個人滅亡。比先令他瘋狂?此時地王安石與趙頊。都有了這樣地意味!
不過沈歡是沈歡。他比較現實。他地老師司馬光就不是這樣地人了。作為一代重臣。他看不過去。極力思索。在二月中地時候。費了一夜地工夫。終於寫成了那封鼎鼎大名地《與介甫書》。
中他明寫王安石「財利不以委三司而自治之。更立制置三司條例司」。「又置提舉常平廣惠倉使者;」今介甫為政。盡變更祖宗舊法。先者後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者毀滅之。棄者取之。焉窮日力。繼之以夜不得息「;「今介甫為政。首建制置條例司。大講財利之事。又命薛向行均輸法於江。淮。欲盡奪商賈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苗錢於天下而收其息。使人愁痛。你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或所見小異。微言新令之便者。介甫輒艴然加怒。或詬罵以辱之。或言於上而逐之。不待其辭之畢也。明主寬容如此。而介甫拒諫乃爾。無乃不足於恕乎!」
長篇大論。列舉了實施新法「侵官」、「生事」、「征利」、「拒諫」、「致怨」等弊端。要求王安石廢棄新法。恢復舊制。這一篇文章諸多觀點在沈歡看來不足以成立。不過知道此時地他。也沒有相權。任司馬光作為。他知道勸也勸不了。還不如讓司馬光在此文上發洩一下司馬光地怨憤。畢竟當年在舉薦王安石一事上。他說不上出力最大。卻是功勞最大地一個。若沒有他那一番話。估計官家不會那般快速任用王安石!王安石地作為。最令他難受了。畢竟兩人是最好地朋友。
信出去了。王安石當然會回信一封。正是那首王安石最具特色地《答司馬諫議書》。不過現在司馬光已經不止是個諫官了。而是參政。由是就變成了《答司馬參政書》。其實回復說道:「如君實責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為。以膏澤斯民。則某知罪矣。如曰今日當一切不事事。守前所為而已。則非某之所敢知。」
王安石避重就輕只談自己尚未成功,對司馬光提出的問題並沒有一個完美的答覆,當然讓司馬光不能滿意——不,不止不滿意,還有著一腔難言的怒火,說也說不出來,只能供五臟六腑**。
這一次事件,標誌著司馬光與王安石的徹底決裂,兩個本來是知交的好友,從此畫地絕交,形同陌路!也因為這一事件形成地事實,鬧得沈歡與王安石見面也只是簡單打個招呼,不敢再多套近乎了。這也使得他回家後妻子王璇沒有好臉色給他,以至兩人打起了長時間對抗的冷戰。
對此沈歡除了苦笑好是苦笑。他不想做李商隱,兩頭都不討好。前訓可鑒的他,只能找準一個,跟定一個,堅定目標,也不至於讓人感覺首尾兩端反覆無常。有宋一代,在政治上,親生父子也可以成為仇人,卻鮮聞有師徒決裂。王安石不過是親家而已,在大義上當然比不上老師,何況司馬光更對他的胃口,跟著他走,也就不希奇了!
司馬光與王安石鬧裂後,才真正感覺到在朝堂的那股無力。除了官家支持外,王安石手底下還有著一個制置三司條例司,其中「人才濟濟」,除了呂惠卿這位首席智囊外,還有曾布等實幹好手!這些人論才華,也不輸朝中大臣多少,何況還有著令官家滿意的實幹之才,因此大得官家歡心,在變法一事上事事依順,讓眾多要反對的臣子乾瞪眼看真,卻沒有絲毫辦法!
司馬光以前在朝中沒有拉幫結派,與一些大臣只是道義之交而已——現在連知交王安石都能與之決裂,道義之交又怎麼信得過呢。除了御史台的一些對王安石依然看不順眼的人外,還真找不著能制服王安石之人。但是他要制橫王安石,不是義氣之爭,更多是為朝中作想,這幫子言官並不是可靠之人,何況這些人也只是言官而已,手中實權不大!
為此,思來想去地司馬光,最後只能在一個午後走進了宰相韓琦地府邸。
此時已是二月底了,大地回春。在和煦的暖風之下,開封冰凍地大雪融化了,各處水流匯聚到汴河,汴河也漲了許多。相府的闊綽自不必多言,只見滿院春色,花草樹木,生機盎然。碧綠欲滴的葉子,粉紅鮮艷的花朵,鶯鶯如歌的鳥聲,充實了院子各處。春姑娘在歡笑聲充盈在人的耳朵,無法散去。
聽到司馬光來訪的消息,本來在午睡的韓琦趕忙坐起,匆匆整理妥當衣服,就趕了出來,把司馬光迎到大廳。
「君實光臨,實屬罕見,難得難得!怠慢之處,還望見諒!」韓琦這話沒有虛假,大家都在政事堂,日常相見,有什麼話都說完了。何況政事大臣相交,若總是在府邸,會惹人非議。司馬光是謹慎細微之人,對日常規矩遵守嚴謹,不會亂了規矩,因此不大到此處。他與歐陽修不同,人家與韓琦是同一時代之人,有著不同情誼,往來密切,自是當理;而他若嚴格算起來,比韓琦就小了一輩,相交起來,不大貼心,私人情誼也就淡薄了許多。
司馬光苦笑著說道:「韓相公,您這是責怪下臣麼?」
「不敢不敢!」韓琦連忙說道,之後又奇怪了,「無事不登三寶殿,何況君實這般惜時之人。來寒舍應該不會只是敘敘情誼吧?君實與老夫不是外人,單說無妨!」
「若不是為了王介甫之事,某又豈敢來打擾韓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