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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五章 交惡 文 / 孤心書生

.    沈歡當然不敢與王安石討論經義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他也只是半吊子半桶水而已,哪裡比得上號稱「貫通六經」的王安石,在他面前談這些,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麼?沈歡不認為自己腦殘到找抽了,只好閉而不談,轉論其他。

    不過他對於王安石說的善治《老子》與《孟子》,則不大以為然。雖然王安石在此兩書上都花了大精力,也頗有一家之言,不過總得來說,讀《孟子》,王安石只得一個「辯」字而已,《孟子》一書,雄辯有力,王安石深得其中三昧,他那張嘴,可比鶴頂紅還要毒,比指天椒還要辣,據說他當上宰相後當朝與大臣唐介辯論,言辭激烈,唐大人辯不過來,狼狽而退,回家後老羞成怒,一病不起,最後一命嗚呼!不得不說,王安石的口才與罵死王朗的諸葛亮有得一拼了。至於孟子所言的「民為貴,社稷此之,君為輕」這些仁政觀點,沈歡認為,王安石學得就不到家了,或者是無意識地有所屏棄,綜觀他改革措施,全是為了「君主」收集財政而已,至於百姓人民,甚至有所放棄,一點也沒有孟子的「不忍之心」!

    另外,說他善治《老子》,也不過得了一個「術」字。王安石是注重「術」的政治人物,史書記載,宋神宗召見他問治國方略時,他直接就說:「擇術為先。」至於這個「術」是什麼,也能從他的言論裡瞭解,在宋神宗說到就是堯舜那麼賢明的時代也有「四凶」的人物,王安石又說:「惟能辨四凶而誅之。」一個「誅」字,盡顯他的政治哲學!至於老子所說「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剛」中的守柔觀點,王安石也是一點都沒有繼承過來,不柔也就罷了,還以剛強著稱!

    沈歡差點要大搖其頭了,不過話說如此,如與王安石一辯起來,他估計連找地縫鑽下去的機會都沒有,因此只能岔開話題了:「學生此來是想向介甫先生請教為政之略的。先生曾經說過『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這一生一取,該如何作為?」

    這是王安石在嘉?年間給仁宗皇帝上《萬言書》裡的觀點,當時他初入京官,正待大展宏圖,不聊一書上去,如泥沉大海,毫無音訓。不問可知,仁宗這位老好人,經過了范仲淹的慶歷改革,有點害怕了,只望能平安穩定,不想再生事端。這就給了王安石莫大的打擊,勃勃的雄心也一下給滅了不少,最後失望之餘辭官回老家教書講學去了。沈歡偏偏問這些政治觀點,不問可知,也是想看看王安石心中是否真有一套執政的錦繡文章。

    王安石聞言臉微微變了一下,呵呵笑道:「老夫果然沒有看錯,沈賢侄確實胸有丘壑,別人見王某,只問文章經義,惟有你才拿好幾年前的《萬言書》來討論,要知道,老夫上《萬言書》時,你不過童子而已,如今問來,顯然有心。」

    沈歡心裡一凜,牛人就是牛人,連這個都瞞不住,只能強笑道:「學生只是對這方面頗多興趣而已,說不上有心。今有閒暇,也是想向先生討個學習機會而已。還請先生教我。」

    王安石有神的眼睛瞇了半會,道:「《萬言書》是老黃歷的事了,先帝按下不論,如今我等也不必多作言語。至於你說的如何生與取,老夫心裡自有主張,可惜……」

    沈歡當然聽出他的「可惜」之意,不過是不得見用的遺憾而已。仁宗皇帝不用其言,新登基的英宗也不是有為之主,這些王安石都看在眼裡,也因為這樣,他才在今年辭官回家,盡英宗一朝都未奉詔起用。

    「自有主張?」沈歡心裡儘是苦笑,出聲說了起來:「介甫先生,為政之道,在於謹慎,先生又怎知自己一定能使天下大治呢?」

    王安石臉色都不好看了,沈歡此言,一聽就有拆台的嫌疑,不由沉聲道:「孟子有雲,當今之世,捨我其誰也!若沒有凌雲之志,怎做天下大事!」

    「先生,孟子也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若是在速度與功效上有個選擇,先生該如何抉擇呢?」沈歡本來不想多說,但既然好不容易與之見上一面,不由出聲提醒,王安石此人,做事就是急噪,最後又碰上一個比他更急的年輕皇帝,這才一股腦兒把那些變法措施都鼓搗了出來,也不看看環境合適不合適。

    王安石突然笑了,說道:「有意思,沈賢侄竟然和老夫辯起孟子來了!不錯,孟子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他也說,捨魚而取熊掌者也,若真要抉擇,則要看當時最迫切需要哪個。另外孟子又曰: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若朝廷能盡用賢者能者,還怕天下不大治麼?若朝廷真能用老夫,不出十年,天下朝政大勢必有好轉!」

    好轉麼?沈歡有點絕望了,看看那些聽眾,王旁王旋小臉通紅,顯然暗自為父親喝彩,就是周季,也不時點頭認同,只能苦笑道:「先生,孔聖人也說,欲速則不達。若一昧求快,怕是反受其害呀!」

    王安石呵呵笑道:「不錯,這次倒用《論語》來辯了。十年時間,也不算短了。孟子有雲,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若天下臣民上下一心,則事大有可為。」

    沈歡笑得更苦了:「先生,若是臣民不能上下一心呢,又該如何?」

    王安石冷笑道:「若官家一力支持,誰敢有異心!」看沈歡還要辯,連忙又說,「好了好了,今天公休,說這些毫無邊際的話,也無多大意義。不如談些輕鬆話題。」

    事已至此,沈歡當然沒有別的話了,只能敷衍著談些趣聞逸事。心裡卻在哀歎,王安石還是歷史上那個王安石,從小養成固執性子的他,最不受人勸導,一意孤行。難怪最後落得一個「拗相公」的稱號。性格決定人事,這話誠不欺人。王安石的性子,還真讓人不敢恭維,怪不得仁宗皇帝也不敢重用他呀。

    這裡還有一個故事:王安石中得宋仁宗召見,當時仁宗在湖邊釣魚,王安石陪伴在一邊,最後不知是思考什麼話題,一天沉默一邊吃東西,待仁宗皇帝回頭拿魚餌的時候,發現魚餌竟然讓王安石不知不覺中吃光了!仁宗當時大是變色,回來後與別人說王安石此人性子古怪,可能有異心。於是就不怎麼喜歡王安石這個人了。當然,沈歡是後世人,不認為性子古怪就不是好人,畢竟偉大如牛頓,也有把懷表當雞蛋煮了吃的事發生;另外還有愛迪生用**來孵雞蛋的事。說不定當時王安石眼中的魚餌也與雞蛋差不多了呢!

    另外,王安石此人極其自信,《宋史》裡說他「安石性強忮,遇事無可否,自信所見,執意不回」。他做知制誥糾察京城刑獄時,碰到一個案件:一個少年拿著自己養的鳥上街,他朋友看見了要拿去玩一下,他不肯給,那位朋友自認以為與他交好,從他手中搶過去就跑,少年追上去,拔刀就把那位搶他鳥兒的朋友給殺了。這事兒嚴重了呀,死了人,官府以殺人罪要處死這個少年,王安石見了,反駁說公然強取他人財物,就是盜賊,殺死了也沒有罪。官府的人不服,上訴到中央機構去,中央機構維持官府原判,按例王安石就該上書請罪,他不理會,說了句「我無罪」,就是不肯屈服。

    這事若按後世刑法來論,王安石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因為這些小事就殺人,畢竟事大,也該罪其幾分。王安石說他沒罪,在古代的人情世界,怎能令人信服!從這些方面,沈歡可以看出王安石是具備了後世先進思維的,奈何生不逢時呀,只能怪他媽媽早產了幾百年吧。

    如今一番言談下來,王安石還是史書上記載的那般自信與固執,說好聽點這是做大學問之人該有的品質,說難聽點就是剛愎自用了。對此沈歡大是失望,以他這種性格,就注定了失敗的悲劇。自己若是跟他一起沉浮,有能力有把握來改變他這一點麼?所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看來希望不大了。那麼……

    正當沈歡心不在焉,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後是一個中氣甚足的男音:「父親大人,今天又是什麼貴客,勞你接見?」

    眾人抬頭一看,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此人甚為俊美,面白唇紅,大有翩翩公子的勢頭,最大的特色便是那一雙眼睛,極其凌厲,比之王安石有過之而無不及。

    「?兒,你回來了?」王安石甚是欣慰地看著來人,微笑不已。

    「大哥!」王旁與王旋雀躍地站了起來。

    「原來是王?!」沈歡暗暗吃驚。反應過來後趕忙與周季一同起來見禮。

    寒暄一陣後,王?也終於知道客人是誰了。不禁細細打量,見及沈歡年紀,也是吃了一驚,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千里共嬋娟』的沈士子,聞名不如見面,今日一見,可喜可賀。」

    沈歡連道不敢,心裡卻想著史書上這個王?的生平,他字元澤,「性敏甚,未冠,已著書數萬言」,睥睨一世,善作文,極論天下事。王安石執政,他出力甚多,當得是王家「麒麟兒」之稱。不過最讓沈歡心寒的還是他的政治主張,他最尊崇的便是商鞅,當王安石與名士程顥商量變法事宜時,說變法受到阻隔,他浪蕩而出,立刻就說:「梟韓琦、富弼之頭於市,則法行矣。」韓琦、富弼都是前朝宰相,威名天下赫赫,王?竟然也敢說要砍他們的頭來為新法開路,而終其一生,手段也都是這般行使!

    王?坐定後才問沈歡所來何事。

    沈歡對此異常小心,道:「只為向介甫先生求教學問而來。」

    「學問?可是詩詞?」王?又問。

    「非也,不是詩詞,也不是經義。」沈歡答道。

    王?笑道:「沈士子如今只憑一首詞便傳唱開封,可見詩詞功力之深,想來我父親也指教不了什麼的了。至於經義麼……」

    沈歡聞言皺眉了,王?的話不瞭解的人也就罷了,若是傳了出去,還以為他沈歡連王安石都看不起了呢,連忙說道:「元澤兄說的什麼話,令尊天下大名,小子只有景仰的份,若能從中得益一二,則受益匪淺矣。」

    王?似笑非笑,搖頭道:「既然你不論詩詞,也不論經義,難道是想向家父討論商賈之道麼?」

    沈歡變了臉色,此言辱人,他雖然沒有像古人一般仇視商賈,不過入鄉隨俗,他堂堂一個讀書人,若給人污以商賈,情何以堪。

    「?兒,不得放肆!」王安石也不悅了,皺起眉頭喝了一聲,自己的兒子性子桀驁,如今見著名聲在外的同輩,想來是有了別的念頭吧。

    「父親……」王?看了看沈歡與周季,欲言又止,最後才附在王安石的耳旁,低聲說了幾句,別人卻是聽不見的。但是王安石聽了之後臉開始沉了下來,有點冷了。

    沈歡皺緊了眉頭,王?此人,也太過放肆了點,客人面前,竟然也做這些私語動作,難怪史書對他的評價不高,太過放浪形骸了點。

    王安石讓王?坐回本座後,看看沈歡,又看看周季,最後才對周季說道:「周士子,你家經營了一家酒樓?」

    「正是。」周季不知所以,只能老實回答。

    王安石淡淡地問:「聽聞你家酒樓掛著沈士子《水調歌頭》的真跡?」

    這次連沈歡都迷糊了,不知道王安石所指為何。周季再次點頭稱是。

    王安石轉頭問沈歡:「聽說你舉家搬到了開封城裡?」

    「是。」

    「所費幾何?」王安石又問。

    沈歡一愣答道:「一百多貫。」

    王安石終於變了臉色,道:「你家清寒,何來這許多錢財?」

    沈歡愣著沒回答,周季幫忙說道:「王大人,晚生與沈兄弟深交,他事母極孝,不忍至親兩地分離。於是晚生稟告父親後,買得一院子送與沈兄弟。」他也怕沈歡落下個商賈之名,畢竟那兩百貫錢,也有交易的成分了。

    王安石冷笑道:「恐怕不是贈送吧?而是寫那《水調歌頭》的潤筆之費!再說了,商賈求利不講義,又有什麼好的?」

    沈歡與周季都變了臉色,周季惱得臉都紅了。沈歡也甚為氣惱,辯道:「介甫先生,周家贈我院子,學生書以詩詞,也沒有什麼過錯吧?再說了,學生又沒有開號經營,哪有什麼商賈之舉。另外,難道商賈之中就沒有好人了?那歷代奸臣裡大多出自讀書人又該如何解釋?」

    王安石聽得對方還敢反駁,大怒不已:「還敢狡辯!你賣以字畫,與商人言利,有辱斯文,簡直丟了讀書人的臉。若不知悔改,王某卻也不敢結識的。」

    沈歡倏地站了起來,看向眾人,王安石一臉怒樣,王旁與王旋急得小臉發紅,王?似笑非笑,在幸災樂禍;另外就是周季,商人之子的他,羞得滿臉通紅,低著頭,不敢說話。沈歡大是悲憤,雖然有點瞭解這個世界的商人地位極其低下,但沒想到在別人眼中,他們還與一群匪類無異,不但不與之深交,就是來往也高人一等。像後來奉行「理財」的王安石,也這樣歧視商賈,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更是令他大失所望,難怪他那些商業措施統統以失敗告終了!

    「好吧,既然如此,沈某就不打擾王大人休息了!」沈歡覺得留下來也沒有意思了,拉上周季就要出去。

    「小弟送一下兩位。」王旁苦笑站了起來,他想不明白本來聊得好好的,怎麼三兩句就鬧得如此之僵了。

    沈歡剛想推辭,哪知王安石卻喝道:「不必了,由下人送出即可。旁兒,你跟為父到書房溫習功課去!」

    「這個……」王旁一臉為難,看看父親,又看看沈歡兩人,最後見大哥王?也大點其頭,只能無奈地歎了口氣。

    「來人,送客!」王安石喚來伺候的下人,之後轉頭就走了。

    「告辭!」沈歡怒聲哼道,他感覺受到了莫大的恥辱,心裡大恨不已。王安石此舉做得也太絕了,本來若由王旁送出,也不至於太過丟臉,如今王旁主動提出,他竟然在客人面前當面拒絕,還令下人來送而已。這不是擺明了瞧不起人了麼!

    「王安石,你狠!」沈歡眼睛都紅了,心裡大罵這個倔老頭不已,拉著周季匆匆就出了王府。

    出了府門,走了幾步,周季停下來,滿臉羞愧地道:「沈兄弟,對不住,是為兄連累了你!」

    沈歡聞言先是一愣,之後明白過來,知道他認為是商人之子的身份連累了自己,畢竟剛才王安石對自己是頗多賞識的,後來才是對商賈甚多攻擊而已。

    「雲飛兄,你說這話就看不起兄弟了。」沈歡沉聲說道,「你對小弟的恩情,小弟銘記於心。又怎會有怨懟之念呢?再說了,小弟可從來沒有看不起商賈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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