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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章 院長 文 / 孤心書生

.    沈歡是在中午時分抵達開封城的。此時日已高掛,陽光普照,亮麗明媚,雖還有幾分暑熱之氣,卻也抵不過沈歡心中的激動之情。

    一早便與沈節君出發,走了幾里路,沈節君年紀大了,身子骨老大不如從前,有點吃不消。沈歡建議花錢僱車,沈節君同意,這裡已是開封城東廂,市集頗多,人流洶湧,也就應運而生了人力運輸車輛,兩人需要坐車,花了十多文錢,不難雇了一架牛力拉車。

    上了車就方便多了,沈歡來到這個時代兩年,此次尚屬第一次出遠門,一路好奇,左顧右盼,只覺美不勝收。待漸漸近了開封城,更是覺得不虛此行,商販走徒來往在開封之內外,絡繹不絕,川流不息。還有旁邊的大河,繁盛忙碌,大船小舟穿梭其間,百舸爭流,好一派盛世繁榮之景象!

    車子一路前行,待過了朱家橋瓦子,開封城已然在望,望春門也就在眼前了。這時沈歡不願待在車上錯過美景了,與沈節君商議一番,同意下車走路。

    果然不愧此世的天下第一大城!城牆高達三丈,厚一丈多,全由紅黃之色的大磚砌成,巍峨壯麗,真可謂固若金湯!一想到「固若金湯」一詞,沈歡突然搖了搖頭,苦笑不已,想必現在世人也是這樣看的吧,以為憑此城牆防守之下不遜十萬精兵。奈何恰恰在一甲子之後,正是由金國的十萬精兵攻破此城,把兩代皇帝都給俘虜了過去!

    擺脫了這個還算遙遠的遐思,沈歡與沈節君一道通過了望春門,來到了潘樓街的地盤。城內景象,饒是沈歡見慣了後世幾百萬上千萬人口的大都市,還是吃了一驚。開封城號稱「富麗甲天下」,真無愧矣!

    城內人流不息,來往頻繁,有一身奢華的商人,有威嚴肅穆的達官貴人,也有青衣清貧的文人士子,還有一身樸素挑著膽子的農夫,各個階層應有盡有,可謂三教九流齊聚於此。他們各自忙碌著,商人叫賣經商,官人行路匆匆,文人手捧經書搖頭晃腦,農夫也忙著交易。還有旁邊鱗次櫛比各類商號大樓,更是讓人觀之眼花繚亂。

    沈歡目瞪口呆了,繼而醒悟過來,口角含笑,果然不愧承平百年的大宋首都,沒有讓人失望呀!

    「歡兒,怎麼樣,長見識了吧?」沈節君沒有催促侄子快點上路,含笑捋鬚看著他發呆的模樣,微微搖了搖頭,想到自己初到開封的模樣,更是瞭解沈歡的心境,想當初,他的表情比如今的侄子好不到哪裡去!

    沈歡點頭道:「出乎侄兒的意料!」本來在後世史書上看到描繪的宋代都市文字,以為應該要比那時的大都市差上幾分,如今看來,倒也相差無幾,蓋後世都市佔地頗廣,樓房也高,人在其中,視線受阻,總少了幾分味道。現在看磚牆木樓,巍峨有生氣,姿態逼人,與人流處在一起,感受自是不同。這可比後世觀看《清明上河圖》還要熱鬧幾分呀!

    沈節君點頭道:「歡兒,走吧,反正你以後在這裡學習,看的時間還很多。嵩陽分院就在任店街那邊,近得很,先到地點再說。」

    沈歡點頭稱是,跟著沈節君繼續前行。其實他現今的心緒已經甚是激烈了,根本平靜不下來,見到了開封城裡的繁榮與奢華,再對比家裡的窘狀,他心裡難受異常,更是堅定了要在這裡出人頭地的心思,他需要在這裡幹出一番事業,好讓在家受苦的娘親與小妹跟著過上好日子!

    他暗暗下了決心,沈節君口中的貢試資格,一定要爭取到手,這是發達的捷徑。能不能翻身做主人,就看能不能得到它了。這是今後的努力方向,直到結果出來為止。想到這裡,他對那即將見面的夫子更是期待了!

    兩人一盞茶的工夫後真的就站在了嵩陽分院的門口。它坐落在任店街的尾頭,佔地不過十畝大,周圍除了達官貴人奢華住處外,還有不少商號圍繞。

    分院門口寬一丈,兩扇朱漆古樸的木門也盡顯了威嚴與尊嚴,還有上面的書院牌匾,四個大字遒勁有力,方正楷字,自然莊嚴有生氣,有龍騰虎躍之勢。

    「好字,好字!」沈歡讚歎不已。

    沈節君接口道:「當然,比你那手王體小楷可要漂亮多了。不是伯父說你,歡兒,你真的要在字上面多花點力氣了,須知字如其人,如果字太醜,文采再精彩,也是美中不足。你的字雖然端正,有了點王楷的門道,不過太過憊懶,像沒睡醒的人,讓人一看連勁都提不起來!」

    沈歡撇撇嘴,想以「字體飄逸」來形容自己的字加以反駁,什麼人嘛,不懂欣賞就不懂欣賞,本才子寫起字來毫無拘束,飄逸有風,怎能說什麼憊懶呢?再說了,有種你們和我比硬筆字呀,要不是自己前世喜歡書法,筆耕了十數年,再上這兩年下了苦工夫,不然的話毛筆字寫起來估計與你們剛啟蒙的小孩有得一拼吧?

    不過……「我的字真有那麼差嗎?」沈歡偷偷笑了,他還隱藏著一個撒手鑭呢,只待合適時機展露出來,一鳴驚人!

    「歡兒!」沈節君倏地用嚴肅的語氣告誡起來,「伯父與你說的朋友就是這裡的院長,姓司馬,尊諱一個峰字,是昔年伯父的同窗好友,博學多才,更精《論語》,你等一下見著了他,可得尊敬點,不要失了禮數!」

    沈歡正色道:「伯父放心,侄兒不敢讓你老人家丟了臉面!」

    沈節君點頭道:「歡兒你也不是鹵莽之輩,本來也不用囉嗦廢話,不過這次機會難得,萬不可讓這位院長看輕了你!」

    沈歡心裡一陣感動,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想來也是沈節君拉下臉面,多次與朋友訴說才換來的吧?這位老人,為了沈氏一家,付出甚多,須用此生來報答了!

    沈節君顯然與這裡很熟,剛進門就有門童與之打招呼,待探知院長司馬峰所在何處,才帶著沈歡穿廂越房,直奔後院而去。嵩陽分院頗大,不過也只有幾排廂房而已,想來學員住宿之地與講課之所都包含在內了。其他就是花草樹木植種了不少,參天大樹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為這書院帶來了幾分清涼之氣。時已金秋,唯一開著的花卉就是就菊花,金黃朵大鋪滿了一地,簇擁亭立,觀之令人心曠神怡。這是道地的菊花呀,比後世那些五顏六色的雜種可要純粹得多了!

    後院有一個拱型的半圓之門分閣著,由東而入,西邊入眼的是一排雅致的廂房,是給教授經義的夫子居住之用。北邊是一片草地,雖已入秋,草已枯了大半,不過還有著一半綠意,接著就是幾叢高大挺立的白楊,白皮光滑,直入雲霄,細葉瑣碎,無風自動,簌簌作響。南邊是一個半畝方塘,水綠有浮萍,一角還長著青荷,卻不復亭立之姿,枯黃了大半的葉子浮在水面上,令人惋惜。

    北邊茂密的白楊之下有一塊方型石桌,旁有四個石椅,其中有一人正在煮茶納涼。此人一襲灰白長袍,文人夫子打扮,面目清奇,與沈節君年紀相許,已知天命;長鬚垂胸,鬚子與頭髮都花白了大半,像沾著了幾片飄雪,凜然有生氣。他端坐在石凳上,一手執書,一手端茶,嘴上喃喃有語,時不時呷一口茶水,好不恰意!

    「君禮兄,別來無恙呀!」沈節君趕忙向那人打著招呼走去。

    那人聞言一驚,放下手中的物什,看了過來,之後站起來,拱手作揖,道:「原來是思進兄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失敬失敬,快請坐!」

    「思進」是沈節君的表字,此人如此稱呼,算是尊稱。沈節君連忙搖頭說不敢,坐下寒暄一陣把沈歡招呼過去,與那人道:「君禮兄,這是我家侄兒沈歡,今日特意帶上拜訪。歡兒,過來,這就是我與你說的司馬院長,快行禮!」

    沈歡趕忙作了個長揖:「見過夫子!」

    司馬峰擺擺手笑道:「你不稱我院長,反叫夫子,可見心思玲瓏,哈哈!」

    沈歡默然,他確實也存了不小的心思,「院長」是職稱,身份高人一等,「夫子」是對教書人士的統稱,呼之有敬意。本來沈節君與他說明來意時他還有點不以為意,待見過開封繁華之景象,心已是不能平靜,只願能在此獲得一席之地,好早日供養母親。可人家司馬峰雖說與沈節君相熟,卻也沒有收下你的義務,心裡不禁有點擔心,現在先以「夫子」稱之,算是對他所從事工作的敬重,也有落下口實的動機,把「夫子」真正落實下去!

    司馬峰轉頭對沈節君道:「思進兄,這就是你對小弟說的沈家麒麟兒?」

    沈歡聞言吃了一驚,愣愣地看著沈節君,蓋因「麒麟兒」一般是對有出息的年輕男子的贊語,沒想到沈節君竟然把這榮幸丟到他頭上,真是與有榮焉。

    沈節君呵呵笑道:「唯願君禮兄能讓他在座下聆聽些須教誨。」

    司馬峰沉吟片刻,才歎道:「既然思進兄開口,小弟只有從命,待會小弟就叫人安排賢侄住下,從明日起就在書院聽課吧!」

    沈節君感激地道:「多謝君禮兄寬厚。歡兒,還不謝過夫子!」

    沈歡趕緊作揖道謝,末了疑惑地道:「夫子尊字君禮,不知與諫院大夫司馬大人怎麼稱呼?」他口中的司馬大人就是著名於後世的司馬光,此人鼎鼎大名,對於後世而來的沈歡來說,總是有著一股仰慕敬意。司馬光字「君實」,與司馬峰表字只是一字之差,因此他不由得開口問了起來。

    司馬峰捋了捋鬚子,笑道:「同族兄弟,老夫年長,雖為兄,與君實卻多有不及呀!」

    沈歡吃了一驚道:「原來夫子也是司馬家賢人子弟,剛才學生真是失禮了!」

    司馬峰聞言不禁黯然,苦笑不已:「老夫如今不過一教書匠,何來賢人之說!比之君實族弟,卻是差得遠了!慚愧慚愧!」

    對於對方的不如意,沈歡算是理解的,這個時代的讀書人,誰不想功名入仕,做翰林進宰輔,光耀門楣,榮及子孫。可讀書人多如牛毛,才學之士更是不缺,因為各種原因,屢試不第者比比皆是,不如意之人數不勝數。而司馬光幼有才名,更是年少取士,如今才過不惑之年,已為四品諫院大夫,要知作為副宰相的參知政事也不過二品而已呀!難怪司馬峰要慚愧黯然了。

    沈歡又安慰道:「夫子又何必落索。師者,傳業授道解惑也。夫子如今統管偌大書院,教書育人,為我大宋培養社稷棟樑,使之人才輩出,不也是有利於世的功業麼!比之朝廷分憂之臣,不過是分工不同罷了,若說起來,也是可敬的!」

    司馬峰哈哈笑道:「思進兄,你這侄子,也是個妙人呀!」

    「呃……」沈歡恨不得額頭佈滿黑線以作抗議,什麼叫妙人,貌似這個稱謂有點變態呀。雖然說剛才一大通話有拍馬屁的嫌疑,總也不能這樣寒磣人家!畢竟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嘛!

    沈節君指責侄子幾句,轉而對司馬峰道:「君禮兄,那歡兒的學業就交給你了,還請多多照顧!我們沈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這個小弟曉得!」司馬峰點頭說道,「思進兄也給了賢侄的不少功課作業於小弟,除了字體稍嫌功力不夠外,其他頗為可觀,特別是所發之論,嚴謹有序,層次分明,道理也明曉,是個可造之材!」

    沈歡再次臉紅了,今天已經連接兩次有人打擊他的字體了,恨不得大呼要與他們比硬筆字……不過貌似現在也沒有鋼筆圓珠筆之類的工具,就是鉛筆,也還不知道在哪個傢伙的腦袋裡沉睡著--哦,這個主意不錯,等有時間,把這些東西發明出來,怎麼也能博個青史留名吧!

    至於司馬峰所說為文,兩年時間,加上以前的底子,倒也學會了作文文法。除了達不到汪洋恣肆下筆萬言的地步,其他還是頗為順暢的,特別是所做議論,畢竟後世也學了十幾年的應試作文,知道論點、論據、論證這三個議論文的要點,若說條理方面,在這個時代,也是頗為可觀的。

    司馬峰看著沈歡說道:「這個書院比登封的嵩陽書院要小得多,規模不及,只有區區八十多個學子而已。分為兩班,一甲一乙。以年齡與學識劃分,甲班一般年已十六以上,學識上也有十年之功;乙班多為十六以下學子,學不過十年居多。賢侄今年十五?那麼……」

    沈歡一聽有甲乙班之分,這不就是後世重點班與普通班的前身麼,自己不過十五歲,可能要去什麼乙班,這不是與自己的希望相背馳麼,趕忙說道:「夫子,學生是正月生的,再過幾個月就十六歲了,還請夫子劃入甲班,好早日參加科舉!」

    「哦?」司馬峰似笑非笑,「你希望早日科舉?」

    「是的。學生家裡貧寒,家母操勞一生,學生希望能早登龍門,好供養母親,還望夫子成全!」

    司馬峰歎道:「百善孝為先,你有此心,也是為人子女之道。可是,學業一事,不能好高務遠,須腳踏實地方好!」

    沈節君也勸道:「歡兒,你該進哪班,君禮兄自有主張,不可勉強。」

    「這個……」沈歡也是為難,他是看中了那個貢試推薦資格才來的,若進了什麼乙班,豈不是黯然無聲,以什麼來吸引別人注意,拿什麼來獲取名聲,憑什麼取得那個名額呢?畢竟甲班還有數十位才士學子呀,要給也是先考慮他們吧!

    司馬峰歎道:「好吧,既然你堅持,那老夫就考究你一番,看是否有實力進那甲班。」

    「夫子請問。」

    司馬峰道:「聽你伯父言,你在讀《論語》?」

    「回夫子,學生讀《論語》已十年了。」

    「何如?」

    沈歡頓了片刻,看向一旁的沈節君,見他一臉含笑,卻是不言語,想來也是想看一下侄子的學識如何。沈歡為難了,他前世也就通讀了《論語》而已,如今花了兩年鑽研,雖然有所得,但若說精通,卻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沈歡醞釀了一下語言才道:「熟讀,粗曉義理,只能說略通而已。」

    司馬峰哈哈笑道:「熟讀?我大宋學子,又有幾個不熟誦《論語》,又有幾個不是粗曉義理的?」

    沈歡撓了撓頭,這話說得不誇張,大宋朝廷以文治國,尊崇儒家,《論語》除了是儒家聖人的經典外,重要地位的由來還與它在本朝的一段佳話有關。

    沈歡清楚地記得宋朝典籍《鶴林玉露》卷七里就說道:「宋初宰相趙普,人言所讀僅只《論語》而已。太宗因此問他。他說:『臣平生所知,誠不出此,昔以其半輔太祖定天下,今欲以其半輔陛下致太平。』」又有元人高文秀的《遇上皇》說:「每決大事,啟文觀書,乃《論語》也。」

    這也是後人所謂「半部論語治天下」的由來。趙譜是誰?那是大宋的開國宰相!他以半部《論語》平天下,又以半部治天下!此事一出,天下對功名抱著心思的士子,怎麼可能不鑽研《論語》呢?上百年過去了,而宋朝的文治更是發達,這書的尊崇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沈歡又為難了,可司馬峰的考究好像還沒有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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