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吃飯問題（一）
使團的大船從連雲城港口出發駛出幾十里後就右轉舵向南，同時三張主帆都升了起來吃足風力，全速前進。
這天的早餐是小土準備的，自從遇到高盧使團擺脫了被追捕的生活，小土沿路又買齊了他隨身的吃飯傢伙鍋碗瓢盆，即使一路顛簸也沒壞了他擺弄美食的心情，也讓幾個相熟的高盧人沾了口福，不過今天早餐後，小土小聲對含劍說道：
「少爺，我說……少爺？」
「……唉？怎麼？」含劍有些飯後食困。
「少爺，吃飯問題咱們得早做準備。」
「有什麼問題？現在不是挺好麼？」
「在連雲港買的材料，照現在這個樣子，用不到半個月就會吃完了……」
「嗯？不是讓你照兩個月的量算麼？還有那許多豆子」含劍一個激靈，醒了。
「是的，當時是按照兩個月的量買的，」小土苦惱道，「可那是只算我們七個人的啊，你看看現在有多少人在吃……」
含劍扳起手指算了算，己方七個人，伊蓮娜，她的貼身侍女安吉利娜，法蘭克，還有那個因為借含劍衣服穿而也變得算是熟人的女劍士卡米拉，以及霍克傑老頭——這老頭雖然自稱什麼「卑金」血統，但腸胃明顯已經完全適應了神州美食，同時一定有一隻貓一樣的鼻子，不知哪次就不請自來了。不過霍老頭對含劍有一種隱隱的忌憚，吃飯從不坐一起，自己拿個木盒子裝了就走，連偶爾目光相觸，也都是立即避開。
「還有少爺，你不覺得那些西洋人飯量很大嗎？還有，最近小露小姐也變得很能吃……」
和法蘭克這樣每次都狼吞虎嚥的傢伙在一起，小露也是迫不得已啊，含劍心道，不過就算這樣，還是不至於不到半個月就吃完這許多備料吧？
接下來小土說的話解答了他的疑惑：
「俺還聽說，那個叫什麼賴的船長，還有什麼團長，都想要吃咱們的。還有，那個船長還說前面平波港不停船補給了……」
這個時代的航海，因為沒有精確海圖的關係，在一個陌生海域裡遠離大陸航行是十分危險的事情，先不說遠海中遇到颶風大浪毫無依靠，單是迷航的可能性就是一個大問題——在「地球是圓的」這個結論深入人心之前，無論東方和西方的術士和魔法師多麼努力地做出精密的計時器，大海中船的位置的精確定位始終是個難題。技術水平決定了「貴婦人號」的船長布賴恩和來的時候一樣，只能採取沿著海岸航行的策略，此外這個航行策略對及時的補給也有好處。
甲板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糟糕的心情。天空中飛過的大嘴巴的大鳥（對這種羽毛艷麗，卻長著一個巨大如同口袋的海鳥，水手對它有一個專門的稱呼，但高盧語發音太難記，小露小土們決定就叫大嘴巴鳥），海中不時竄出來的、鼻子長長的、像一支箭的長鼻子魚（含劍心道：明明就是劍魚），還有跟隨在船尾，隨時準備搶食的海鷗群。在船兩邊不時的躍出水面，噴出水柱的多芬魚……無一不讓幾個少年人覺得新鮮，就連一直陰鬱的司馬秦也難得饒有興致地和大家一起上甲板看景色。
「哎呀，可惜都飛在船外，不然可以打下來幾隻，讓小土做給大家嘗嘗。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獵戶出身的小露不忘本行，指著空中不時飛過的大嘴巴鳥和長鼻子魚說道。
「長得這麼奇怪的魚，能吃嗎？」等著少爺皺眉思索的當兒，小土心裡想道。不過顯然他和小露想的不是同一件事情。
與江中泛舟完全不同的景色，足以讓幾個從未出過海的神州人覺得異常的新鮮和興奮——當然，含劍和小土例外。
「你是說布賴恩船長和艾略克團長也想加入我們這個……小灶？」在幾個女孩捉住一條飛上甲板長鼻子魚後歡樂的嘻笑聲中，含劍焦急地問道。這可不是一個好的開頭，船長來了，過幾天大副二副就會來，然後是水手長，直至所有水手；使團團長加入，意味著很快就會輪到副團長，以及其他商會長老等等……
小土沒聽說過「小灶」為何物，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理解含劍的意思：
「……好像是的。」
本來提供伊蓮娜他們的食物，固然是應他們的強烈要求，也有結交「權貴」，搞好關係的意思，像使團團長、船長這樣的「權貴」自然是不能拒絕的，不過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卻不是含劍的願望。
「不是說高盧美食風物，也是天下一絕麼？怎麼對小土做的這些家常小菜如此追捧？」含劍不禁有些奇怪。「小土的廚藝，雖說也算過得去，不過比起我曾經品嚐過的美味，可是差得遠了。看來得去嘗嘗他們的水手伙食。」
含劍所說的「曾經品嚐過的美味」，不僅僅指家鄉錢塘的風味，也包括前世的經歷。其實他這麼說，也有些主觀，不說前世的經驗已經過於遙遠不可企及，就算是錢塘風味，也因為離家已久，留下的印象只會越來越美好；小土日常所做的菜餚，無論用料還是手法都不過是家常菜，還是不能和真正的神州頂級大餐相比的；高盧美食確實也是那個大陸上的一絕，這個含劍現在不知，以後會有體會。
正因為高盧美食天下一絕，因而高盧人的嘴巴才顯得刁鑽；而這個時代上過遠洋海船的人都知道，海上的伙食，怎麼說呢，能長期忍受的都不是一般人，更別提像伊蓮娜這樣的女孩了。
「小土，今天中午咱麼不開伙了，我去聯繫一下伊蓮娜，嘗嘗船上到底吃些什麼。」
伊蓮娜很好說話，一口答應下來，說今天中午她請諸位神州朋友吃飯。
到了中午，風漸漸大起來，就算是有冬天的太陽也擋不住海風的寒冷，甲板上除了值班的船員，人都躲回到了自己的船艙。就在海浪搖得大家心煩意亂的時候，水手長的大嗓門吼了起來：「開飯了，今天中午是蒸雞塊和煮豆角，湯是酸椰菜湯，主食是米飯。不當班的供應一品托六點鐘的朗姆，三點鐘的檸檬汁。」
含劍現在能聽得懂幾句簡單的高盧話，但這種帶有大量名詞，又有幾句水手黑話性質的高盧話是沒法完全聽懂的，只知道這是要開飯了。
咚咚咚，有人敲門，敲的不緊不慢，顯得很有禮貌，不知道是誰，反正不是法蘭克那莽撞的傢伙。
含劍心道「來了」，從床上跳下來，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