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正月十五以後,憲宗皇帝接到了南方大捷的軍報。
這讓剛過完年的他心情更加愉快,在朝會上,憲宗皇帝稱讚道:
「張述不愧是武候的傳人,三省上上下下那麼多官將都沒解決得了的事情,他才用半年就給處理好了。有他打這麼一回,以後只需要定時去琉球島周圍清剿船隻就可以了。倭寇定矣!」
說完這話,憲宗皇帝等著眾官員參張述,他們哪次要不弄點事情出來,那才叫奇怪。
他沒想到的是,下面沉寂了一會後,萬安出班說道:「萬歲聖明啊!那張述立此功勳,應當嘉獎,升其官職。以便更好地為大明,為萬歲效力。」
憲宗詫異不已,什麼時候萬安這麼好說話了?
這時其它朝臣也都出來稱頌,個個都盡揀好聽的奉承。
憲宗是不知道眾人有明升暗降的詭計,他讓張述去福州本就存著磨磨稜角,將來還調回京師任職的想法。
見眾官都不反對,他雖然心中不解,卻也樂得省事。
他說道:「既然你們都同意加封張述,那就商議個封職吧!」
蒯鋼立即出來說道:「萬歲,臣聽聞張述在福州曾經造出兩種炸彈,汽油燃燒彈和火藥彈,威力絕倫。這兩種炸彈可列為我大明頂級軍械,臣在此懇請萬歲能將張述召回京師,調到工部任職。以便為大明製造這兩種炸彈。」
憲宗還沒有說話,五指兵馬指揮使劉聚出來了,他往前一踏,聲若洪鐘地說道:
「啟奏萬歲。張述其人能在短短半年之內剿滅危害多年的倭寇,其人有勇有謀,實在是我大明不可多得的良將。現在北部邊線吃緊,瓦剌敵酋小王子時時率部犯境,臣認為應當把張述派至邊關,令其率部禦敵。想必我大明百年大患切日可平。」
蒯鋼見劉聚公然反對自己的提議,氣不打一處來,他冷聲說道:
「張述現在不過一從四品游擊將軍,即便升職也不過一四品參將!邊關猛將如雲,又何必非他不可?他就算是去了邊關,又能起多大用處?讓他製造那兩種炸彈才是正事!」
劉聚昂著頭瞪了他一眼,說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邊關吃緊,若不派良將前往,萬一出事你擔當得起嗎?」
蒯鋼冷笑道:「我看是有些人恨不得張述死吧?區區借刀殺人小計,也敢放到朝堂上辯論!」
劉聚被人點破心事,惱羞成怒吼道:「大丈夫沙場征戰,馬革裹屍!男兒英雄氣概在你嘴裡怎麼就成了陰謀詭計?你這骯髒的小人。」
蒯鋼得意地笑道:「劉指揮使這是承認了?」
劉聚當然不敢承認,一梗脖子說道:「邊關死的將士多了,照你這麼說都是借刀殺人?你身為一品尚書,隨意胡說八道,若是這種言論傳到邊關,寒了將士們的心。到那時,你自己去守邊好了!」
憲宗皇帝在上面聽得勃然大怒,他這才聽明白劉聚到底是要幹什麼。他剛要發作,就見下邊王復出來了,於是又忍了下去。
這會王復見自己這邊的人吃了虧,忍不住出來說道:「蒯大人,如你所說,張述應該是四品參將。本官沒有記錯的話,工部根本沒有四品官職,你想讓他到工部任哪個職位呢?」
他問的這個,蒯鋼早就想好了對策,只不過是他這安排實在是不那麼理直氣壯,說的時候吞吞吐吐。
蒯尚書說道:「本部雖然無有四品官職,但是卻有三品侍郎。可是讓張述暫且候補,等到侍郎調動致仕,再補授實職。」
他這話一出口,武將們都用那種鄙視的眼光看著他。「人家正四品的實職你想安排當候補?那得哪年哪月才能輪得上?你這一品尚書腦子裡都裝的什麼貨色?」
王復嘿然不語,眼中說不盡的鄙夷和藐視。
憲宗皇帝聽得火冒三丈,原來你們是這麼個意思,張述立下那麼大的功勞還想著置他於死地。竟然敢在朕的面前公報私仇!拿朕當傻子哄麼?
下邊群臣還在爭吵,憲宗做了幾個深呼吸,感覺心情平和了一點。這是清樂公主從張述那裡學來教給他的。
憲宗要做出一副公正的樣子來,他假作不知道眾人的想法,心平氣和地說道:「朕聽明白了,蒯愛卿想讓張述幫助製作炸彈。劉愛卿想讓張述到邊關禦敵。是不是啊?」
蒯尚書和劉指揮使一起應道:「萬歲聖明,臣正是此意。」
憲宗說道:「劉愛卿所說讓張述去邊關打瓦剌多有不妥,一是張述在南方不過是剿匪,北方卻是敵國強兵,兩者完全不是一個層次。冒然派他上去容易打敗仗。二是張述雖然打敗了倭寇,但是並未剿滅。南方三省還需要他。」
劉聚雖心有不甘,但還是沉聲說道:「臣遵旨。」
憲宗看向蒯鋼,說道:「至於蒯愛卿所說好辦。朕讓張述回來,到工部教工匠製作炸彈便可解決。至於去工部任職,他一個大字不識的武將,怎麼能去工部去任文職呢?未有先例。」
蒯鋼也不怎麼滿意,但是聽到憲宗說讓張述回來一次,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他心中暗道:那掃把星回來容易,要走就難了。劉聚那些武夫怎能放過這種機會?何況還有錦衣衛的梁芳。
萬安問道:「萬歲,張述如何嘉獎?」
憲宗思考了一會說道:「暫不嘉獎!待其回京以後再行封賞。」
萬安答道:「臣遵旨。」他退下了。
明憲宗成化二十三年三月,京師裡的宣旨欽差到達福州。張述由於戰功卓著,被宣詔回京面聖封賞。
讓郭勇暫時代替自己管理水師,黃浩依舊管理衛戍第一團和福州城,張述帶了兩名侍衛上路了。
路過南京時,順路去看陵王。
陵王聽說張述來了,親自迎出王府,見了張述大笑,一邊拍肩膀一邊讚道:
「張少尉!好樣的!厲害!沒想到你不但造器精巧,而且打倭寇也這麼乾脆利落。本王在家中聽你前方戰報,真是熱血沸騰,恨不得親身前往哪!」
張述連忙謙虛,「哪裡哪裡。都是憑借王爺造的炮彈,才能夠打勝仗。我那都是些新兵,要沒這些炮彈,能幹個啥?」
兩人進府,正是滿地花開的時節,王府裡花瓣隨風飄舞。
穿過滿地落花的小徑,兩人在花園敘談。
張述把繳獲的那柄倭刀菊花一字紋送給陵王,把他樂得合不攏嘴。連聲說道:「本王早就聽聞東瀛有此寶刀,只是未曾一見。沒想到你竟然能夠給弄來。」
張述笑道:「倭寇自己送上門的。王爺喜歡就好。」
陵王抽出刀來,刷刷地在院子裡舞了幾式,身手矯健,一看就是經常練武的老手。
舞完以後,他稱讚道:「確實好刀!比傳說中的還要好。舞起來相當省力,劈刺又不僵硬。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個道理。」
張述說道:「刀的重心。」
「重心?」陵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總是有些新名詞,不過極為恰當。」
張述微笑,「聽說這刀可切金斷玉,王爺要不要試試?」
陵王急忙把刀一收,像是怕人搶了他的一樣說道:「不不。我可捨不得。」說完,覺得自己太小家子氣,哈哈大笑。
收了刀,把張述請到客廳,一邊走一邊說道:「唉,可惜你來得晚了點兒。要是早幾天,我把十七叫出來見見。現在不巧,她已經上路去京師了。沿途遊山玩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
張述知道這位泉郡主,客氣地說道:「我沒有福氣,見不到泉郡主啊。」
陵王搖搖頭,「其實是我家十七福薄,見不到你這位奇人。唉!」他突然想起楊絮來了,於是問道:「你和那位楊小姐打算什麼時候完婚?」
張述說道:「大概明年或者後年吧。主要是她家裡那邊沒解決好,她年紀又稍小了點。這次去京師,我再去她家裡試試。」
聽到張述說起去京師,陵王歎道:「你這次去京師,凶險重重啊!」
張述點頭,「是的。不知道王爺有什麼消息?」
陵王說道:「消息倒是沒多少,不過本王可以分析這朝中局勢。你這次單人獨馬去京師,梁芳必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他不會再讓你到福州。兵部那邊也不想有一支不聽話的軍隊。文臣們對你也沒什麼好感。凶多吉少啊。」
張述說道:「王爺所言極是,但是聖命難違,再凶險也得回去。」
陵王對憲宗父子其實是相當失望的,認為英宗、憲宗都太過軟弱,對朝臣過於縱容。
他心中暗想,朝中局勢這麼凶險,我就不信皇上看不出來。他這次召你回去,無非是群臣施壓他扛不住了,想把你交出去。
但是這話他只能想想,不敢對張述說出來,接下來只是好酒好菜地款待張述,不再談論朝政。
第二天,張述又順便去了趟洗煤焦炭廠和鋼鐵廠,石油廠。
這三個廠子現在發展得都很不錯,煉鋼廠也出了一爐優質鋼材,不再是老出廢鐵了。
張述檢查了那些優質鋼材,搖搖頭,這些鋼材比起其它的鋼質量提高了很多,但仍然不夠,還得精煉。
如果拿這些鋼材造槍管的話,只需要三槍,槍管就會被燒紅變形。
提了一些意見後,張述又匆匆地上路了。
皇帝在京師等著,耽擱不得。
四月,張述回到京師。進城時他對著高聳的城牆無限感慨,「如果有可能,我真不想回這裡。京師真不是一個好地方。這四堵城牆內暗伏著多少殺機!」
侍衛莫名其妙,「大人,這京師重地,天子腳下,也能殺人?」
張述答道:「是啊。京師亂得很,你們一定要小心,別被人家暗算。從此咱們就得同出同入,誰都別落單。」
兩侍衛點頭說道:「遵命。」
張述輕輕一磕馬,說道:「進城吧。」
三人騎馬隨著人流擠入城內,尋找客棧住下,去兵部報到後等待皇帝召見。
他回京城前已經選好了落腳點,住的是西廠開的客棧。在這裡,比別處安全得多。
他們中午進的城,下午就開始有客人絡繹不絕地來拜訪。
第一個來的是工部尚書蒯鋼,他要求張述先到工部指點,把燃燒彈和爆裂彈的製作方法交出來。
他這麼急的原因是已經聽到一點風聲,知道有人準備對付張述,要是不快點把東西搞到手恐怕就再也弄不到了。
張述以未接到皇命為由拒絕了他,蒯鋼垂頭喪氣地走了。
隨後就是汪直和清樂公主,一年沒見,清樂公主大了不少,見了張述仍舊理直氣壯地要東西。「你上次走時答應給我的禮物呢?」
張述帶的那些現代物品都是有用的,不能給她,回來前已經準備了幾件寶石禮物,他現在是有錢人。
紅寶石,藍寶石,珍珠,玉石,往外一擺,滿桌生輝。
張述笑道:「這都是給你準備的。」在這個小公主面前,他很放鬆,就像是給妹妹帶回來好玩的東西一樣。
聽到他管公主叫你,汪直臉皮抽動了一下,但他什麼也沒說。
清樂公主倒沒有什麼不高興的表示,她欣喜地看著那幾件珠寶,讓張述一樣一樣地詳細介紹。
等到講述完畢以後,她收起來說道:「你送我這麼多珠寶,有什麼事情讓我做嗎?」
張述笑著搖搖頭,「沒有。」
清樂公主思索片刻,伸手探入衣衫,從脖子上取下一個精緻的項鏈說道:「我送你這個項鏈。」
汪直大吃一驚,急忙阻攔道:「公主,那是皇上賜於您的,不能隨便送人!」
張述見汪直這麼說,也知道這東西貴重,急忙拒絕。「上次不是已經把楊絮賞賜給我了麼?」
清樂公主說道:「那是感謝你給我照相的。這次是謝你救命的,不一樣。」
說著話,她對張述行了個女子的蹲身禮,張述連忙躲閃。
她嬌俏的小臉上滿是鄭重,雙手把項鏈捧過頭頂說道:「有什麼比生命還要貴重嗎?上次你救了我,這一年來我一直在想拿什麼謝你。終究沒能找到,現在,我把它贈與你。以示我的謝意。」
汪直被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一直在不住地咳嗽。他心中震驚:每位公主都有這麼一個護身符子,定婚的時候交給駙馬的。項鏈送給他,難道公主想要下嫁張述?
張述不明所以,見她這麼堅持,於是鄭重地收下來說道:「謝公主。」
清樂公主感覺像卸下了一副重擔似的,身心更顯輕鬆。她心中喜悅至極:少尉哥哥,過幾年等我長大了再好好謝你。那時節,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她坐在椅子上,雙手托起下巴,一副小女兒的嬌憨神色說道:「你給我講下打倭寇吧。」
張述見她這種樣子,一股溫暖湧上心頭。京師這片黑暗之地,畢竟還有一個真摯對他的小姑娘。
於是這個下午,張述就一直在講自己在福州的所見所聞。
清樂公主安靜地聽著,柔和溫馨的氣氛充滿整個屋子。
直到天快黑時,清樂公主才在汪直的再三催促下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