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大臣們在下面這一爭吵就是一個多時辰,憲宗皇帝在上面看得不耐煩了,要照這樣沒完沒了的吵下去,到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個結果?
憲宗皇帝豎起兩個指頭,旁邊的司禮太監懷恩立即上前兩步走到台階前,高聲說道:「眾位大人請安靜。」
底下眾臣們知道皇帝有話要說,都寂靜下來,各回各自的位置站好。隨後懷恩對憲宗皇帝施禮,恭敬地退到後面。
憲宗皇帝說道:「你們商討了這麼長時間,有沒有定下來?這民團到底是怎麼個安置法?」
文臣和武將們互相看看,王復出來奏道:「臣等尚未決議。請萬歲聖裁。」皇上剛和那些文臣們爭執了一回,再怎樣也可能偏向他們吧?
萬安也連忙出來說道:「臣也恭請萬歲定奪。」
他心中大罵王復,你這個蠢貨!本來我們雙方商議就可以做決定的事情,非要把皇上給扯進來幹什麼?讓皇上定奪你能討得了好去?
王復一句話,本來是兩方面分的利益現在變成三個人分,而且還得給皇上割大塊兒的。
憲宗看王復的眼神當時就柔和了許多,他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既然你們都這麼請求,那朕就說了。朕金口玉言,一但出口便為最後決議,不得更改。你們知道吧?」
大臣們一齊施禮說道:「臣等知曉。臣等恭請聖諭!」
憲宗正色說道:「既然如此,朕便決斷了。」
眾大臣一齊洗耳恭聽,就聽憲宗說道:「民團納入軍戶衛所,錢糧由地方官員籌措。至於指揮權嘛,在衛所由軍將指揮,若是到了地方上,地方官員可以節制。」
兩邊的大臣們都謝恩,憲宗的旨意一下那就不可改變。他滿足了武將們兩個條件,滿足了文官們半個條件。
退朝後,文官們邊走邊嘀咕,「民團在地方上可以節制,那他們要是都整隊走了怎麼辦?」
另一文官說道:「皇上決斷公正。整隊走了他們上哪吃糧去?不吃咱的糧就不用聽咱指揮,吃咱的糧食就得聽咱的。」
武將們也有點莫名其妙,「怎麼萬歲讓地方官員指揮?看他對張述護的那樣,還以為會壯大張述的軍權呢。唉,真是想不通。」
旁邊一武將慌忙掩住他嘴說道:「別說了,你看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那臉色!他公子就死在張述手裡。張述上次在京師一共殺了十四條人命,得罪了十四家豪門。要是任命張述管了民團,滿朝文武一起鬧將進來,那就難看了。」
下朝回來,憲宗皇帝慢慢地走在御花園中,神態頗為輕鬆。懷恩跟在身後。
懷恩見皇上心情好,於是問道:「萬歲為何不讓張述指揮民團?」
憲宗說道:「這些日子西廠報上來,張述在福州截的稅銀養一萬士卒已經頗為勉強,再養不了其它了。把民團交由他指揮的話,想從地方官員那裡籌措糧餉就太難了。」
說到這裡,他仰頭深深呼吸一口氣息,不屑地笑道:「民團?真以為民團能夠滅倭?滿朝文武實在是太看得起民團了。若是沒有張述的汽油燃燒彈和火藥爆裂彈,民團又做得了什麼?」
懷恩也知道這兩種新式炸彈,聞言問道:「張述製造出這兩種炸彈,為何不上報兵部全軍推廣?」
憲宗苦笑,「一枚汽油燃燒彈要十兩銀子,除了他們福州水師,還有哪兒能用得起?何況陵王的那個作坊也產不出那麼多汽油來。那個火藥爆裂彈倒是簡單,可是算下來比燃燒彈還貴。打不起。」
懷恩作禮說道:「萬歲聖明,奴才懂了。」
憲宗回到御書房後,立即親筆題寫聖旨,封張述為游擊將軍。
他想把張述作為親信將領培養,自然不會讓別人擬寫聖旨,所有的嘉獎一概出於他手。
解了漳州之圍後,張述決定趁勝追擊,擴大一下戰果。
福州的倭寇不過十多萬人,張述到福州這段日子以來,已經消滅掉了差不多兩萬。
他的實力已經暴露,再想呆在家裡釣魚是行不通了,等著倭寇上門來挨打這種事情再不會有。
既然如此,那就換個作戰方式。
張述並不是只會扮豬吃老虎,他召集起水師來準備打一場大規模的海戰。
這次出擊行動是根據武滄的情報制訂的。
據武滄介紹,每年過年時候所有倭寇都會回到小琉球,這時候那裡的船隻幾乎就是他們全部所有了。
如果這個時候出擊,打掉對方的船隻,那麼他們將會元氣大傷,在很長時間內無法到大陸騷擾。
張述在戰前動員會議上笑得很惡劣,「讓我們一起去給琉球王送上份大禮。別人家過年點鞭炮,咱去給他點船廠。放點火藥彈什麼的,熱鬧一點!」
眾軍官大笑,於是紛紛請兵出戰。
碼頭,戰艦擠得滿滿的,桅桿高聳,白帆遮天蔽日。
集合的螺號嗚嗚地吹,鼓聲咚咚震天響,水師士卒們齊聲喊著口號起帆起錨。
張述站在船頭,對著送別的軍將們揮手告別。
這個時代通信落後,他不必懼怕倭寇通風報信,如此大張聲勢的出征能夠鼓舞士氣,也可以震懾那些暗地裡居心不良的人們。
原張述侍衛長,瑞在衛戍第一團的團長黃浩依舊沒能成行,他滿懷寂寞地站在碼頭對著軍艦抱拳。
心中落寞地想著:「唉,當了這個團長竟然連一仗都打不到。看樣子以後怕是也上不了戰場了。不過保護大人的家眷,這也是重中之重啊!」
副守備郭勇倒是滿臉笑容,興高采烈地送張述出征。
他現在沒什麼多想的,守備大人讓看家那就看唄!咱自己能吃幾碗飯自己清楚,這一次出動不到三十艘軍艦去探倭寇的老窩,那是鬧著玩的嗎?以咱的這點本事去了就別想再回來。
守備大人打下功勞從不忘給兄弟們分分,這次出征再打個大勝仗回來,咱坐在家中都能跟著沾光。還有比這更合適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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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述看著那些敲鑼打鼓吹瑣吶的人們,感覺啼笑皆非。
這種嚴肅莊嚴的出征儀式,怎麼竟然有點像是農村娶媳婦?聽他們吹的那調子,和平常娶媳婦時也沒什麼不同。
以前沒有對這方面多加注意,這回他心中暗暗發誓,等回來以後一定弄個軍樂隊出來。
到時候整齊的小鼓一敲,威武的長號一吹,士兵們伴奏一起唱:向前向前向前!多威風!
「轟!轟!轟!」三聲號炮響過後,一艘接一艘的戰艦緩緩駛向大海。
原來的掠福將軍武滄站在張述身後,他現在一身明軍打扮,外觀與周圍的士卒一般無二。
他看著艦隊,心裡不是滋味。這次出征,他將帶領這支軍隊去攻擊自己的國家。他始終認為琉球和大明一樣,都是獨立的國家。
張述看看他的臉色,說道:「現在你要後悔還來得及。下面就是大海,你只要往外邊一跳就可以慷慨赴死了。」
武滄怔了一下,隨後拱手抱拳說道:「降將知罪……我不該胡思亂想。」
張述拍拍他肩膀,關切之情溢於言表,隨後一言不發的朝艙內走去。
武滄猶豫了一下後,跟了上去。
桌子上擺著張小琉球島的軍事地圖,上面標著的城市寥寥無幾。現在的小琉球島上荒無人煙,絕大部分都屬於障氣瀰漫的不毛之地。
張述拿手在上面幾個地點指指,問道:「船廠和軍港就這幾個地點?再沒有別的了?」
武滄恭敬地回答道:「是的。」他猶豫了一下又說道:「臨行前我還是要提醒大人一次,海馬港的船隻多時有上千艘,少時也有幾百艘。雖然大部分是小漁船,但是我們僅僅出動這支艦隊仍舊很危險。」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張述說道:「水師總得留些人看家,不能出動太多的人去出征,也沒必要動用太多的人。如果他們逃跑的話,那還真沒辦法。但是他們真要戰的話,必將一敗塗地。不出動太多的人也是怕他們逃跑。」
武滄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守備大人這麼肯定能打贏,他遲疑地回答道:「是。」
有鑒於武滄為戰爭提供意見,張述也對他表示一下關心,問道:「你的家眷在哪呢?想個法子把他們接過來。」
武滄回答道:「沒有家眷。父母早亡,琉球島上只有幾個搶來的女子。我兵敗這麼久了,她們肯定已經被賞賜給了其它人。」
張述換了個話題問道:「你當年是怎麼走上這行的?」
武滄沉默了一會回答道:「全家獲罪被查抄流放、處斬,我年紀幼小沒有加罪,流浪街頭,後來加入了海盜。前些年我們那個海盜團加入琉球王陣營。」
張述點點頭,不再問他問題,閉上眼睛休息,為將來的戰鬥養精蓄銳。
艦隊出海,橫渡海峽。海豚在艦隊前面嘯叫,海鷗繞著船隻飛舞,浪花嘩嘩地拍打著艦身,這是平靜而枯燥的旅程。
快到小琉球島時,周邊的打漁船隻多起來。這些小船們驚恐地望著黑壓壓的艦隊,都拉起滿帆逃命。
明軍水兵們沒有那個閒功夫去追他們,依舊照著航線前進。但是如果有眼色不那麼好的仍舊攔在路上的話,他們也會毫不客氣地把對方碾成碎片。
小琉球周邊的小島上有崗哨,遠遠看到龐大的明軍艦隊開過來,先是驚得目瞪口呆,隨後就飛快地點燃了報警用的草堆。
火堆下面是乾柴,上面鋪設著濕葉子,冒出的滾滾濃煙瞬間把警訊傳報給後方。
做完了這件事情以後,他們迅速把自己藏到以前挖好的坑洞裡,以避免明軍的報復。
福州的水師艦隊擦著小島而過,絲毫不作停留。他們要幹的是大場面,沒有功夫料理這些小島上的嘹望手。
海馬港是小琉球最大的港口,也是守衛力量最強在港口,在這裡匯聚了上百艘可以在海上遠航的大船,小船那就更多了。
這裡沒有區分軍港和民港,所有船隻亂哄哄堆放在一起。
收到前邊傳來的警訊,琉球國的西海元帥破口大罵,「他奶奶個熊!大過年的都不讓人消停!這些天殺的明狗!」
罵完以後,他立刻點起船隻出征。
「他奶奶的,明軍勝了幾仗就覺得自己了不得了,竟然逼到咱家門口來了。真是欺人太甚!吹號把大艦開起來,」西海元帥忿忿不平地罵道,想了想又說道:
「看前邊放的這煙柱挺大啊!來的明軍肯定不少。咱光動大船好像少了點兒,擂鼓把小船也開起來。他們來多少咱就留他多少。他們自己找死咱能不成全嗎?!」
頓時螺號嗚嗚作響,鼓聲也咚咚地響成一片。港口亂成一團,倭寇們紛紛登上大船小船,準備戰鬥。
大船一艘接一艘開出港口,在附近一字排開,小船跟在後面,填補大船的縫隙。
等到福州水師到達的時候,琉球國的幾百艘戰船已經整裝就緒,等待戰鬥了。在它們的身後,仍舊源源不斷地有小船開出來。
張述舉著望遠鏡觀察倭寇的戰船陣列,從望遠鏡中看到,桅桿就像樹林一樣密密麻麻,海面上空被白帆遮擋,根本看不到後面的情況。
水師的官兵們都駭然變色,這麼多的船隻怎麼打?
這次出征,水師把六艘甲級戰艦全部出動了,另外還有二十艘丙級護衛艦,一共都不到三十艘。
可是看對面的倭寇,竟然是一望無際的戰陣隊列,船帆的白線鋪設得無邊無沿。
這麼多船隻要是包圍過來,只要一接觸倭寇就能夠跳上來,那時候戰船上亂成一團,水師必敗無疑啊。
水師士卒們被對方船隻數量震驚,他們不敢置信地叫道:「我的娘哎!倭寇怎麼有這麼多船?這得有一千艘了吧?這仗怎麼打?」
張述舉著望遠鏡觀察,說道:「你說得不錯,這裡確實船隻不少。」
武滄苦笑,原來這位守備大人還是不相信自己。也不能怪人家,誰會輕易相信一個俘虜的供詞呢?
張述眼睛看都不看,就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說道:「別認為我多疑。軍事情報有它的必要判斷程序。在得到證實之前,我不會相信任何東西。不只是對你,對誰都一樣。包括我自己。」
武滄收斂了神色,鄭重地對張述行禮說道:「大人不必對小的解釋,我只不過是個降俘……」
張述扭頭瞟了他一眼,隨後繼續舉著望遠鏡觀察敵情,口中說道:
「你現在是自己人。只要能保證大多數情況下的忠誠,就會按你的能力安排職位。實際上,像你這樣的人要報上京師的話,安排個閒職真沒問題。我不往上報的原因是,我現在手中極度缺人,我要用你。而你,也不會願意每月領著點散碎銀兩惟惟諾諾過這一生吧?」
武滄正色說道:「大人厚愛,小的萬死不辭!」習慣性地說完,他想起自己是個剛歸降的俘虜,忍不住臉發燙。
張述只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後就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