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勞役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我們來做運動。永遠不會老。」
這是一間簡陋的草屋,陣陣令人牙根發酸的「歌」聲便從裡面不絕飄出。先不去說那歌聲曲調怪異,單就那聲音中,時不時的帶出的嗲音兒,就讓身處屋外的沈驢兒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恨恨的放下手中的菜刀,扭頭呸了一口,撈起身邊一隻大鐵勺,往大鍋中攪動起來。滿鍋綠色的菜葉子合著些許粟米便上下翻舞起來,那韻律不覺間,竟有些和那歌聲相合的味道。
沈驢兒看的心頭一陣的煩躁,賭氣似地將大勺一陣亂攪,將鍋裡的舞動攪亂。這個小賊廝,打從來了後,就沒一天消停過。你做飯就做飯唄,整天那嘴裡卻沒個閒著的時候,各種極為怪異的曲調兒,時不時的便如同魔音一般,擾的眾人沒一刻安寧過。至少,沒讓沈驢兒安寧過。
「驢兒,咋了啊,怎麼滿臉晦氣模樣?」身後腳步聲傳來,隨即一個詫異的聲音響起。
沈驢兒扭頭一看,輕輕歎了一口氣,下巴朝裡面一孥,沒好氣的道:「若你每日都跟他相處一起,只怕比我現在更是晦氣!」
「呃,哈哈,原來是為這個。沒法兒啊,誰讓咱們將軍喜歡吃他調的口味呢,這卻也是人家的本事。我可聽說了,這人外面都以奇人稱之,這奇人如今竟只給咱們將軍調理伙食,卻也是咱們榮光不是。」這人說著說著,哈哈笑了起來,言語裡未嘗沒有幾分自得之意。
沈驢兒又呸了一聲,怒道:「趙串兒,你不過也是這伙夫營的雜役,咱們將軍面兒有光,又跟你扯上哪門子的關係了,你榮光個屁啊!」
趙串兒見他惱了,也不生氣,嘻嘻一笑,搖頭道:「我說的本就是實話,偏你不愛聽,那你待怎的?」
沈驢兒一窒,盯著那草屋看著,半響才道:「我。我很想一勺子拍死他!」
他話音兒剛落,草屋門口一暗,一個滿面古靈精怪的少年已是笑嘻嘻的出現。一身白色的儒服已然污穢不堪,兩隻袖子高高挽起,頭上卻帶著一個形狀古怪的帽子,竟是用白紙疊就的,讓人看上去滿是怪異的感覺。
「哎呀,原來是趙大哥來了啊。好了好了,這湯已經搞好了,咱們這就過去,想必管將軍是餓的急了吧。」口中說著,將手中的一個瓦罐舉了舉,一陣陣的香氣,便隨著縫隙中冒出的熱氣一起飄了出來。
趙串兒笑呵呵的點點頭,先是轉頭對著面色陰沉的沈驢兒使個眼色,低聲笑道:「喏,你現在可以去拍死他了。」說罷,哈哈一笑,這才舉步迎上那少年,笑道:「鍾兄弟好手段,這卻又是調理的什麼湯,香的古怪。可不是嘛,將軍可是等的急了,這不,催哥哥我來看看呢。」
「嘿,這個可是我的拿手絕活,海帶燉排骨,那當然是不同凡響了。要不是你們搞來的那些什麼所謂的昆布,我還真弄不出來這個呢。誰又知道,你們竟然管海帶叫昆布來著的。走吧走吧,啊,驢兒,鍋裡還有些,你可不要偷吃哈。」這位鍾兄弟先是很臭屁的自我誇耀了一番,這才舉步跟著那趙串兒往外走去,只是剛走了一步,忽又回頭對著沈驢兒來了一句,只把個沈驢兒氣的險險沒把手中的勺子扔了。
「鍾陽!你莫得意!便如何說,你也是咱們抓來的勞役,又來顯擺什麼?我沈驢兒人低賤,卻從不做那偷雞摸狗的事兒!」衝著嘻嘻賊笑著遠去的兩人背影,沈驢兒愣了半天,這才氣急敗壞的罵道。
遠處鍾陽身子微微一頓,也不回頭,只是聳聳肩,手伸到腦後擺了擺,自顧與那趙串兒相攜而去。
沈驢兒愣怔了半天,終是長長歎了一口氣,沒精打采的重新撈起勺子,就那鍋裡再次攪了起來。都說君子遠庖廚,可是窮苦百姓家的,難道沒有婆娘便要餓死不成?那話便只適合大戶人家和讀書人罷了。可那個鐘陽,明明也是個讀書之人,怎麼就肯來操此賤業呢?沈驢兒是怎麼也想不通的。
眼前鍋中水影晃動,沈驢兒百思不解之中,忽然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著鍋中。那水影之中,除了自己的倒影外,此時分明又多出了一個影子,而且正舉著一隻缽兒大的大手,向著自己的脖頸襲來。
有鬼!沈驢兒腦子中剛剛晃過這個念頭,便覺得頸子上一疼,腦中轟然一聲,順即便被黑暗吞噬。
沒有人發現這個渺小的人的消失,所有的一切都仍在按部就班的運行著。大鐵勺還在鍋裡攪動著,只不過是使動那勺子的人換了而已。一隻大白貓輕盈的跳上鍋台,喵的輕叫一聲,毛臉上現出了一種類似於人的得意奸笑。
前面大帳中,鍾陽此刻也正滿面諂笑的看著穩坐上席的管亥,搓著雙手,滿含期待的觀看著管亥的表情。
他當日一番急智,引得管亥暴起,一刀便斬了那個文士的腦袋。等到那人腔子裡三尺高的血竄了出來,一個人頭骨溜溜滾到他腳下時,他終是省起,眼前這個管亥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面青唇白之際,忐忑不安的偷瞄著滿面殺氣的管亥,唯恐這煞星殺的順了手,回身順帶著給自個兒也來個瞭解算完。
好在他的擔心沒多久便算結束。管亥既是殺了那文士,自是信了他的言語,既然已經知道那當日擊斷自己寶刀的神物被人搶去,對於殺不殺鍾陽,倒也不是那麼重要了。而且,聽著鍾陽一番哭訴,未嘗也不有些慼慼之感。
殺倒也不必殺了,但若說就此放了他那也絕無可能。盯著這滿面驚慌的小子瞅了半天,管亥給他提出了兩個選擇。一是到後面服雜役,砍柴擔水做苦役;二嘛,就是去那前鋒營當敢死隊員,每次衝鋒陷陣在最前。這第二點雖然危險,但與那永遠沒有出頭之日的第一點不同,只要能活下來,立上些功勞,便可考慮將他轉為光榮的黃巾軍的正式一員。
管亥本當這人當日既然能擊斷自己寶刀,怎麼也是有些本領的,必然不甘於去做那低賤的苦役。如此一來,逼著他去了敢死營,正可觀察一下這小子是不是真的跟官府苦大仇深,如果他自個兒名衰死了,那也算報了當日被他算計之仇,一舉兩得。
只是,當他提出這兩點選擇後,某同學卻是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第一點,連點艮兒都不帶打的,這讓管亥大是失望。只是,這種失望便在當晚,便又忽然轉為欣喜。只因這位讓他大是鄙夷其貪生怕死的小子,去了伙夫營後,只當自己是去做飯的。
以他後世自己調理生活的手段,當晚便用些野菜山菌調理了一份可口至極的美味,讓管亥吃了後讚不絕口。由此才知,感情某同學竟是一位料理高手,非是時下一般櫥子可比的。由此,鍾陽同學便在淪落賊手後一晚的功夫,便從最低級的雜役,一躍成為這支黃巾大軍最高統帥的御用櫥子,身價兒倍增。雖然,其本身還是一個雜役。
管亥既然擔心被官府算計,又處理了鍾陽的事兒,當下下令,大軍迅速開拔,直往南邊而去,欲要往廣宗去尋大賢良師匯合。幾番對抗之下,他已是明白的很,自己的勢力太小,在沒有轉機前,去抱一下天公將軍的大腿,才是最明智的選擇。雖然,聽說現在那邊正跟官軍對峙著,但是聽說,官軍不過數萬,但廣宗城中,黃巾卻是有數十萬之數的,強弱之勢一目瞭然。
管亥一聲令下,數百破落戶便開始了南下的跋涉。鍾陽眼見離著冀州越來越遠,心中叫苦不迭,卻也沒法。好在他多逢劫難,此次大難不死,性子中的樂觀便又佔了上風,十幾日來,眼見無計可施,便索性隨遇而安起來,頗有些心安樂處便身安樂處的味道。
初時管亥尚安排人死死盯住他,待見他每日裡極是安分,這些日子,便也漸漸鬆了下來,不復開始那般嚴厲。不但給了他單獨的廚藝施展空間,更是安排原本的櫥子沈驢兒給他打下手,這也是沈驢兒為何那般惱怒的原因了。
大帳中,管亥跐溜跐溜喝著鍾廚子獻上的高湯,口中嚼著燉的爛爛的排骨,極是滿意。那排骨本就是燉湯的上品,再加上後世味精的祖宗海帶一起燉,如何不讓這個根本不知味精為何物年代的人的青睞?
將碗中的最後一口湯飲下,微微打個飽嗝,管亥很是褒獎的對著鍾廚子點點頭,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跪安了。鍾廚子大喜,躬身退出。出的帳來,便如一隻驕傲的公雞一般,一搖三晃的往後面自己的小屋中而去。
那湯中,自己不知加了多少料。什麼口水鼻涕的,那是一樣也沒少的。你管亥便是萬人敵又如何,還不是要吃老子的洗腳水?這吃了自己的虧,還要對自己褒獎,嗯嗯,這個小管子還是蠻可愛的說。某同學心中暢美,豈是一個得意可以說得。
施施然的走進小院,院中大鍋裡的湯水已然燒的快到火候了,那卻是給眾多黃巾食用的晚餐。只是那沈驢兒又跑到哪兒去了?這個小子,看他這幾天對自己紅眉毛綠眼睛的,鍾陽便覺得其可憐亦復可悲。這會兒說不定算計著自己要回來了,特意躲開了吧。話說對於這小子,鍾陽越是見他仇視自己,越是喜歡逗他,每日裡便是變著花樣難為他,這會兒不見了,想當然的是早早躲開了。
嘴角微微勾起,不再去理會,自顧往屋中而去。那裡,可是有一碗沒加雜料的上好高湯等著自己呢。
砸吧砸吧嘴兒,喉頭不由的急急動了幾下,鍾陽已然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幾步邁入屋中,待到往鍋台處看去時,卻是不由的面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