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惱怒
心下想的美好,腳下一動,已是往騾馬市而來。只是一進那騾馬市,撲面而來的陣陣氣味,卻頓時讓他胃中一通的翻騰。眼看著兩邊廂根根木樁子上栓的大傢伙,搖首擺尾的,不時的隨著噗嗤一聲抖落一坨熱氣騰騰之物,這腳下便不由的躊躇起來。
這騾馬市原本甚大,只是裡面並排排開數串木樁,使得間隔倒顯得有些狹小了。人行其間,如果哪一匹發了性兒,一抬蹄子都能直接踢到人了,這讓某人不由的輕輕嚥了口口水,面色有些發白了。
「啊,先生可是來選馬的嗎?來來來,請到這邊來,非是小的誇口,小的這邊全是塞外良駒,若不能入得先生之眼,那這騾馬市只怕再無先生看的上的了。」
正自心下忐忑,暗暗打著回頭的主意時,身邊忽的響起一個熱情的聲音來。鍾陽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卻見一個一身粗布衣裳,半敞著領口的漢子,正滿面期盼的看著自己。嘴巴張合之際,微微泛黃的牙齒裸露,唾沫星子便如雨駢集而下。
鍾陽微微向後退開一步,抬手喊道:「停!」
那漢子說的正高興,猛不丁被他一嗓子嚇了一跳,戛然而止後,愣愣的看著他,不明所以。
但見眼前這位大爺,滿面忿忿的扯著袖子,在自個兒臉上使勁的抹拭了一陣子,這才一翻白眼道:「丫說就說吧,幹嘛搞人身攻擊啊?還有,你是不是早上就吃大蔥了?別抵賴,那股味兒,我一聞就能聞出來。這個,銷售禮儀要注意!知道銷售禮儀不?唉,算了,跟你說也是白搭。」
漢子聽的滿耳朵怪詞兒,呈現出一份完全不懂的神色來。只是不懂歸不懂,但有一樣卻是懂的不能再懂的,那就是,到了這兒的主兒,那就是來買馬的!但凡是來買馬的,要是不在他馬三這兒買上一匹,那回頭在這騾馬市上,三爺這名頭可是等於砸了。
是以,在經過短暫的失神後,這位馬主馬三爺重新換上一副更加熱情的笑臉,迎著鍾陽便要繼續下一輪的轟炸。
鍾陽駭了一跳,急往後閃開兩步,抬手攔住道:「我擦,停停停。我說,你也甭費事了,直接說,你這兒有小馬沒?嗯,就是小號的那種,還沒長大的,但是已經可以騎了的。」
馬三一呆,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搔了搔頭頂,白絮飄飛之間,蹙眉想了想,才道:「公可是想要川馬嗎?那種馬雖說有些長力,但速度太慢,只做駝拉貨物之用罷了,小的這可是沒有,咳咳,那個,嗯,那邊看到沒,那才是你要去的地兒。」說著,上下打量鍾陽幾眼,面露鄙夷之色,對於眼前這位衣著大是華麗的客人,不由興趣大減。
話說馬三爺賣的,那可都是大戶人家騎乘的,要不就是承載將軍們廝殺的。那些個拉車駝物的低檔馬,三爺可是懶得去搞的。眼前這位,看穿著怎麼也不像個下人啊,怎麼偏偏干的還就是下人的活兒呢?這年頭,唉,哎喲,說不定這是哪一家顯貴的下人吧,這才人五人六的穿成這樣了。哼,汝與某卻也不差什麼的,很有些仇富心理的馬三爺,恨恨的如是想著。
瞅著這馬販子眼裡的不屑,鍾陽不由大氣,哪裡知道自己竟被人家歸到了富戶家裡下人的行列了。
這孫子,幹嘛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你丫沒有就沒有唄,還哼哼哈哈的,難道以為哥是沒錢才買不起大馬的嗎?擦的,今個兒哥還上火了,非得在你這兒瞅瞅,看個差不多的,拿錢饞死你就不買你的。
他不知就裡,這邊性子一發,遂不再理會馬三兒,抬腿就往裡闖去,一時倒也沒了擔心那馬兒忽然抬腿踢來的擔憂了。
馬三見他不搭理自個兒,仍是在自個兒這騎乘馬匹中踅摸那些駑馬,心中不由惱怒。只是他素知許多大戶人家的家丁,雖說只是僕從,但仗著身後主子,卻絕不是自個兒能惹得起的,只得強自忍耐著,慢慢跟上。
「咳咳咳!你做死嗎?那只破驢你竟給他餵這燕麥,可是怕我賠不死嗎?汝這敗家小廝,當日便不該收留你,只讓你死在外面才好。」
就在鍾陽東張西望之際,忽聽身後馬三一片聲的怒斥之音傳來。愕然循聲看去,卻見右首邊一個矮槽處,正自孤零零的拴著一頭瘦削骯髒的驢子,驢子旁邊,此時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正自放下手中的一把燕麥,跪倒求肯道:「三叔,便讓它食些吧,它食了少許燕麥,便生出極大的力氣呢。若沒了它出力,這往後燕麥又如何磨得快?磨得慢了,馬兒跟不上草料就要掉膘,此一進一出的賬,求三叔明察。」
「放屁!某難道還要你來教不成?汝便和這瘦驢一般,都是些個賠錢的,我說今個兒怎麼開門不利,竟招些買駑馬的往我這上肆馬群轉悠,原來卻是你招來的晦氣。若是某這兒能出了那些個低賤馬,豈不砸了三爺的招牌嗎?你這敗家賊廝,今天的晚食便不用想了!」馬三兒破口大罵著,眼光卻是不時的瞄向一旁的鍾陽,顯然是在借題發揮而已。
鍾陽此刻卻是正眼都不看他一下,只是饒有趣味的上下打量著那個跪在地上的小廝。
這小廝竟能說出一進一出的賬這句話,讓他不由的心中一動。生意之道,並不是隨隨便便個人,只憑著一腔熱情和辛苦就能做好的,那須得悟性和靈性,敏銳的商機捕捉和快速反應才是最重要的。這賣馬的蠢人不懂其理,放著如此好苗子不知好好栽培,真是暴殄天物了。
「嚷嚷你妹啊嚷嚷,丫給老子閉嘴!」瞅著那小廝默然無語的跪著,鍾陽突然轉頭對著馬三怒叱道。
馬三被他冷不丁的一喊,不由嚇了一跳,待到明白了,不由面孔漲的通紅,待要說些什麼,鍾陽卻不再理他,轉頭看向那小廝,溫言問道:「小兄弟,以你算計,給這驢子喂些燕麥所得之利,能抵得上馬兒增膘的利潤嗎?」
小廝聽人問起這個,眼睛忽的一亮,抬頭要待說話,卻見乃是一個陌生人在說話,偷眼看看馬三的面色,嘴巴囁嚅了一下,隨即面現堅定道:「是,我曾算過的,這小驢不知是何異種,只不過吃上少許,便生出許多力氣來,一日所出竟抵的往常兩倍有餘,所出燕麥便可餵飽所有馬匹。這般小投入而得大利,安有。安有。不做之理。」他起初說的大聲,到得最後,卻是越說聲音越小,正是看到一旁馬三神色不善所致。
鍾陽心中暗暗點頭,這小廝能於細微處觀察,留心計算,可謂具備了商者的基本素質了。這個孩子,很不錯,瞅這個馬三很不待見這孩子,倒不如問問看,能不能將這孩子要來,那可就算撿了寶了。
想到這兒,轉頭看看馬三,哼道:「你哪只眼看到我是來買駑馬的?真以為哥沒錢不懂咋的?我原本不過是想買些馬駒兒自個兒養著,養熟了才騎罷了,你狗眼看人低,我這兒還不買了呢。你看這驢子不順眼是吧,行,我今個兒就買這驢了,連著這個孩子一起,我一桿子全買了,你說個價兒吧,看看哥可是沒錢的主兒不。」
馬三聞聽他這一番話,不由的一呆,心中不由嘀咕起來。這人說話氣勢非同尋常,難道真個是自家走了眼了?他說買馬駒兒回去養,這番道理可是從所未聞的。養馬乃是僕從所為,他若真是金主兒,焉肯操此賤業?可這人言語凌人,從未見任何下人有此氣勢,自己還是小心些為好。
他想的明白,眼珠兒轉轉,勉強賠上一副笑臉道:「公可是誤會我了,我們生意人,自是只談生意利益便可,於那何人來買卻是不問的。這驢子雖說瘦了點,不過嘛,好歹我也是養了許久,況且,您剛才也聽到了,此驢大有特異之處,嗯嗯,故而呢,這個價錢,咳咳,雖不能以馬匹價格來計,卻也不可太少。還有,這個孩子呢,我罵雖罵他,但實實的對他也是不錯的,平日裡沒少在他身上花費,單單為他辦那身契,便著實花了不少銀錢的,咳咳,公若真要。」
「你咄咄完了沒?你大爺的!麻溜兒的說個數兒,你當老子跟你一樣空閒是不?告訴你,老子的時間,那是按秒計算的。秒啊,懂不?一秒就是一眨巴眼的功夫!老子一秒鐘就得千萬錢的進出,你丫囉哩八嗦的,知不知道讓我損失了多少?這樣算下來,到頭來,你丫要給老子錢才行了啊。」鍾陽翻著白眼,嘴裡蹦豆子一般傾瀉出一大堆來,把個馬三聽的又是駭然又是鬱悶。
天天的,一眨眼的功夫千萬錢?便是造錢的也沒這般快法啊?還嫌我說的多,你說的可又哪裡少了,要我倒給錢?莫不是要來訛我的?
他心中暗暗腹誹,正要咬牙給個天價,且看鍾陽怎麼說,卻忽聽一個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扭頭去看,這一看之下,卻不由的是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