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投奔
許攸面含冷笑,傲然道:「今日便叫你這小輩知曉名士風範。汝且聽好,有一人,聖人嫡孫,家學淵源。四歲以讓梨聞名於野,十歲妙言答李公,曾得李膺公大讚。年方十六,遇禍不避,敢言直承,朝野皆驚。後舉言官,不畏權勢,掛印彈劾,便刺者亦不肯害之,幾日內,數遷其職,官拜虎賁中郎將,姓孔名融字文舉。此,可為英傑否?」說罷,冷笑看向郭嘉。
他這番話說的正是孔子二十世孫,後來被管亥圍困而向劉備求救的北海太守,孔融孔文舉。言中十歲答李公,說的是孔融十歲時,曾與當時清流名士,官拜河南尹的李膺的一段趣事。
這李膺其人實是漢末之時的一代名臣。文武兼資,上馬可領軍,下馬能授業,最盛之時,門下曾有學生上千人,實為不世出的奇才。歷任青州刺史、漁陽太守、蜀郡太守、護烏桓校尉、度遼將軍、河南尹、司隸校尉等職。
當時邊境異族寇邊犯境,漢庭深感棘手,後經司徒胡廣推薦,出任烏桓校尉一職。到任伊始,整肅軍紀,演練士卒,每逢作戰,親冒矢石,衝突在前,直將鮮卑打的望風披靡,但見李字旗便心膽俱寒。
及至後來,因其生性耿直,被奸宦詬罪,幾番浮塵,罷免軍務而出任司隸校尉一職。然其仍不改本色,執法不畏強暴。
時有桓帝所寵信的宦官張讓的弟弟張朔,任野王令,仗著他哥哥的權勢,貪暴殘忍,無惡不作,乃至殺孕婦取樂。後畏罪潛逃至京師張讓家,藏於密室之中,李膺聞訊親自帶人逕入張宅,破開柱子中的密室捕之,經審訊錄供後,立即處死。
張讓訴冤於桓帝,桓帝質問李膺為什麼不先奏而後斬?李膺回答說:「過去孔夫子做魯國司寇,上任七日就誅少正卯。今天臣到任已十天了,才殺張朔,我還以為會因為我除害不速而有過,想不到會因及時處決張朔而獲罪。我深知因此而惹禍了,死期快到,特請求皇上讓我再活五日,除掉那禍首,然後皇上再用鼎烹煮我,我也心甘情願。」
李膺一番有智有勇的回答,說得桓帝無以對答,只得對張讓說:「這是你弟弟的罪過,司隸有何錯呢?」自此以後,大小宦官走路不敢伸直腰板,說話不敢粗聲大氣,假日裡也不敢出宮門玩耍,桓帝感到奇怪,宦官叩頭向桓帝哭訴說「畏李校尉。」
他名聲愈響,門下門生越來越多,也愈為帝王所忌,終是於後來被人詬病說他結黨營私,抨擊朝議,這才引發了著名的黨錮之禍。
便是這麼一個傳奇般的人物,孔融當時年幼,隨父進京後,心中驚奇於這李膺究竟是什麼樣子,尋思一番,並直接登門求見。其時,李膺名聞四方,非是親朋至交,門上絕不會給予通報。孔融上門,卻自稱是李膺的親戚,門上回報李膺。
待得見面,李膺笑問,兩人有何親戚關係,孔融答道:「從前我的祖先孔子和你家的祖先老子有師資之尊(孔子曾向老子請教過關於周禮的問題),因此,我和你也是世交呀!」
當時很多賓客都在場,對孔融的回答十分驚奇。後來中大夫陳韙來到李膺府第,賓客把這件事情告訴他,他卻不以為然地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小時候聰明長大後就不一定聰明了)孔融立即反駁道:「想君小時,必當了了。」(那麼您小時候一定很聰明吧)陳韙無話可說。李膺大笑,說:「高明必為偉器。」(你這麼聰明將來肯定能成大器)」
及至十六歲時,「黨錮之禍」迭起,宦官把持朝政,大肆搜捕、誅殺正直之士。張儉因得罪宦官侯覽遭到通緝。
孔融的哥哥孔褒是張儉的好友,於是張儉便去投奔他。不巧孔褒不在家,張儉因孔融年紀太小,沒有把實情告訴他。孔融見張儉形色慌張,於是便把張儉留下。
後來事情敗露,張儉逃走,孔融、孔褒卻被逮捕下獄。孔融說人是他留下的,他該負責;孔褒說:「彼來求我,非弟之過。」堅持要由他負責;孔母說她是家長,她該負責,鬧得「一門爭死」。郡縣官吏拿不定主意,只好如實上報朝廷。最後皇帝定了孔褒的罪,下令殺死了他。孔融因此名聲大噪。
此刻,大廳上,許攸將孔融搬了出來,眾人均是不由暗暗點頭,覺得以孔文舉的出身資歷,自然可當得英傑二字了。
鍾陽在旁聽的明白,想想後世書上所記,這位孔文舉固然是大有名聲,但一生窩囊,只怕離著那英傑二字,卻不知要隔著十萬八千里呢,當下只是暗暗撇嘴,面露不屑。
郭嘉看在眼中,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卻轉頭看向在那洋洋得意的許攸,搖頭嗤道:「孔文舉名聲斐然,不過徒仗家世罷了。若說治文論典,尚可一說。然,恃才負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其後必不得容於君王。倘若收斂,不過徒為一書吏耳,若仍如此,禍不遠矣。自身尚且不保,何談以安天下?此,非英傑也!」
他這話一出,眾人皆驚,只是有那熟悉孔融之人,細細一想,卻又深以為然,不由對這白衣文生的郭嘉大感佩服。
許攸瞠目結舌,難以對答。半響,眼珠一轉,忽的面現陰狠,哼道:「便他當不得,那還有一人,官拜大將軍,御下左右五營虎賁,能臣謀士如雨,奉皇命而御蛾賊,龍驤虎步,當今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何進何大將軍卻又如何?」
廳中眾人聞聽他說起何進,不由的都是眉頭微微一皺,迅即轉為沉寂。何進其人,雖官居險要,但卻驕橫跋扈,極不得人心。然其依仗身為外戚,深的靈帝信任,多有士子名家寄身其門下。此時,許攸在這兒拿出來,其意卻不是簡單的發難,郭嘉但凡有所顧忌,定不敢輕侮。其中歹毒處,廳中之人皆是人精兒,又有哪個不知?一時間,大廳中人人沉默,靜待郭嘉應對。
郭嘉面上卻是毫無半分波動,只是眼中不屑之意更濃,上下打量許攸一番,只把他看的有些手足無措了,這才搖頭歎息道:「我原本還道汝雖見識淺薄,但總算也是個人物,哪知竟有此言而出,委實讓我大失所望。哼,那位何大將軍,旁人不敢說的,某只布衣,對他一無所求,二無瓜葛,汝搬出他來,某更有何懼?其人無才無德,智短謀淺,文不足以安邦,武不堪定國,屍餐素位,在其位而難謀其職。今日黃巾在尚能苟且,他日一旦黃巾平定,必是個淒慘至極的下場。如此塚中枯骨,汝也拿出來言說,某實在沒了與爾多言的興趣。罷了罷了,冀州有汝在此,嘿嘿。」
說到這兒,搖搖頭,轉身對著王芬一抱拳道:「今番承使君一頓酒宴,權且謝過。某這便告辭了,臨去之際,有一言相謝,凡事切莫輕信人言,不然,必有禍至矣。」說罷,也不理會眾人,腳下如行雲流水一般,直往外而去。大袖飄飄之際,雖孑然一身,卻自有一股出塵之氣。
鍾陽見他說走便走,不由的哎喲了一聲,急忙站起身來,對著王芬和管絡匆匆拱了拱手,一邊在後邊追上一邊喊道:「老管,使君,咱也去了,多謝多謝哈。」說罷,也不理會旁人,幾步趕上郭嘉,二人並肩往外而去,不多時便隱入了花樹之後。
大廳中,王芬和眾人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直到二人不見了蹤影,這才長長吁出一口氣來。回頭看看呆呆站在那兒的許攸,眼見他面色鐵青,身子顫抖,不由輕輕歎口氣。今日一事,許攸顏面無存,他這做太守的也是面上無光,不由的心中微惱。只是這惹事的本是自己的人,卻是沒處發洩,目光掃視一眼廳中眾人,勉強一笑,自尋些話頭帶過,好歹將大宴進行下去算完。
不提廳中諸人各懷心思,卻說大門外,鍾陽追上郭嘉,二人一路出來,信步而行。郭嘉歪頭看看他笑道:「你怎麼不呆在裡面,卻追出來作甚?如你所言,那些人雖不是什麼真名士,卻仍是有些用處的,怎不趁機結交一下?」
鍾陽撇撇嘴,翻著白眼道:「這個世界上的事兒就是這樣,你越是趕著往上上,他便越是不鳥你。你要拿些架子,反倒會有腕兒了。我要跟他們來往不假,卻也不需要這時候跟他們叨叨什麼。更何況,你剛才也算把他們得罪了一番,我不出來,難道等人家把火氣撒到我頭上嗎?」
郭嘉哈哈大笑,眼中卻是閃過一絲讚賞之色。只覺此人見識不凡,對人心鬼蜮倒是摸得清楚無比,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二人腳下不停,卻是一路直往城外而行,鍾陽微微皺眉,邊走邊問道:「奉孝,你這是要去哪裡?不如到我那兒坐坐,咱們好好聊聊,我自烹茶相待,豈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