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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19章 不明所以 文 / 風雨

    第119章不明所以

    這人一襲白色儒袍,身形瘦削。年紀不過二十上下,與鍾陽相仿。看那席位,卻是列於最末,堪堪靠近大廳門口,原不過是末座,想來必然名聲不顯。

    看其容貌,面如冠玉,皮膚白皙,修長入鬢的長眉下,目若朗星,鼻直口方,端的是一副好皮囊。只是此刻,身形歪斜,雙頰酡紅。修長的十指間,一手提壺,一手握杯,正自旁若無人的自斟自飲著。這尚未正式開席,竟然隱隱有熏熏然之態了。

    旁邊眾人多有嫌惡之色,並不與他交談。這人卻是安之若素,大有你不鳥我,我更懶得鳥你們的意思。與鍾陽往日行事,倒是頗有幾分相似。

    許是察覺到了有人觀察自己,雙眉微微一軒,目光忽的直直迎向了鍾陽,待得看清鍾陽面孔,也是不由一怔,但卻隨即將手中杯子一邀,仰頭而飲,渾不在意。

    鍾陽看的咄咄稱奇,他來這古代時候已久,自然早已知道了飲宴的規矩。像這人眼前的舉動,要不是不明禮數,就是對主人並無多少敬意了。

    這人有些意思!鍾陽心中暗暗尋思著,微一沉吟,也不往自己席上去坐了,腳下一拐,便在那儒生桌旁停住,隨即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對著儒生咧嘴一笑,逕自取過一個杯子,也是倒了一杯酒,對著那儒生一敬,仰頭飲下。

    那儒生眼中劃過一絲驚奇,只是微微點頭,並不多問,提壺給他斟上,回手再給自己倒滿,對他杯子輕輕一碰,又再喝下。兩人你一杯我一盞的,誰也不去多說多問,不多時,那一小壺酒便已然告罄。

    白衣男子晃了晃酒壺,醉眼曳斜的看了鍾陽一眼,忽然道:「還能飲否?」

    鍾陽聳聳肩,兩手一攤,亦笑道:「能飲不能飲的,沒酒了又能怎的?還沒開始,就跟主人去討酒喝,會不會太過分?」

    男子見他舉止灑脫,言語奇異,眼中笑意愈發濃了起來。微微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問:「吾欲飲之,奈何?」

    鍾陽更覺有趣兒,迎著他的笑眸揚了揚眉頭,笑道:「想喝就喝唄,請咱們來不就是喝酒的嘛。又奈何個毛啊,等著。」說罷,坐起身子,一手扶著案子,身子一探,已是伸手將旁邊一桌尚空著的席位上,將那桌的酒壺拎了過來,給二人杯子倒滿,拿起來一邀,仰頭飲下,隨即將空杯對著那人一照。

    那人見他並不拘礙於規矩,大是歡喜。只是聞聽他最後一句,卻是一呆。端著斟滿的一杯酒,嘴中喃喃念叨著,渾然不明所以。待到鍾陽對他表示喝完,這才醒悟,洒然一笑,也自喝了。

    放下酒盞,這才拱手問道:「公方纔所言毛是為何意?願以教我。」

    鍾陽一愣,尷尬一笑,自己來了許久,但後世言語的習慣,卻始終難以盡去。往日跟劉備等人胡說八道的,想來劉備深知自己脾性,直接採取忽略無視了。如今忽然被人問起,一時間真不知怎麼解釋好。

    眼見這人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那眼神卻是個求知若渴的,不由伸手摸摸鼻子,眼珠兒轉轉,這才嘿嘿笑道:「毛嘛,這個毛嘛,就是那個沒什麼,什麼也沒有的意思。你問我奈何,我回答奈何個毛,就是奈何什麼啊,不需要奈何,不需要在意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那人一呆,低低的念叨幾句,面現恍然之色。歪頭看看鍾陽,只覺此人說話大是有趣兒,這毛之一字,竟能出來這麼個解釋,乍聽完全不知所云,但細細一品,卻又盡顯一份滑稽玩世之意,亦俗亦雅,頗顯一份鬼才。

    哈哈一笑,正待再說,卻忽見旁邊眾人忽然紛紛起身,都往中間看去。二人打住話頭,也自扭頭看去。卻見大廳屏風後此時轉出幾人來,當中兩人,一個正是那位冀州刺史王芬,身邊陪同一人,卻是一個身材矮小,一身土布衣衫之人。

    鍾陽凝目看去,心中卻忽然有種怪異的感覺。那人的年齡說他三十也行,五十亦可,竟是很難分辨的清楚。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並不攥轡,只是散散的披在肩頭。面目古拙,顴骨高聳。兩隻眼睛望去,如無生氣,但仔細看去,卻又似乎冰川之下的激流漩渦,深邃不見其底。頜下稀稀拉拉一些短髯,似乎也是極為隨意的生著,整個人便在動與靜之間矛盾的維持著,怪異異常。

    此人雖然一身土布衣著,身上卻自有一股淡然的氣勢,立於王芬身側,與王芬身後的許攸等一干文士站在一起,毫不顯絲毫猥瑣。

    耳中聽的大廳中一片聲的參見之聲,這人卻不是別個,正是那位以神算名聞於世的平原管絡管公明。

    鍾陽此刻既然坐到了這邊,這會兒倒也不好再往上面去了,索性往後縮了縮,權當來做次看客了。那身邊的儒生瞅了他一眼,見他並不像其他人般往前湊去,眸子中閃過一絲異彩,瞬即卻又隱去。

    廳中,王芬引著管絡等人坐下,目光在幾個坐席上瞅了一眼,見鍾陽的席位空著,微不可察的微一蹙眉,隨即舒展開,不再多問。只是回身請管絡等人坐了,這才抱拳對眾人回禮,朗聲致了開場詞,無非是得聞神相駕臨,蓬蓽生輝,不敢獨自與聞,特請冀州名流共見大賢才是,諸如此類,並無二致。

    眾人齊齊稱謝,再三拜見後,這才在管絡含笑點頭示意下,各自落座。王芬將前面幾席上人,依次介紹了一番。被介紹之人,自然都是冀州數一數二之士,個個起身後,都是滿面春風,得意不已。

    鍾陽暗暗留心,王芬介紹的人,其中不乏當日蘇雙張世平給自己說起的一些人。自己日後要想發展茶葉生意,這些人卻是總要拜訪的,當下一一暗記在心。

    旁邊白衣人見他似是對那些人特別留意,忽然嘿嘿一笑,湊了過來低聲道:「皆腐儒也,何必費心記之。」

    鍾陽一愣,隨即也回笑道:「腐儒自然有腐儒的作用,大事兒幹不了,跟著抬抬轎子起起哄,總是做得比旁人好的。正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合理的利用資源,變廢為寶才見本領啊。」

    白衣人一呆,喃喃念叨鍾陽的話,面上漸漸現出一份端重來。看著鍾陽笑瞇瞇的臉龐,點點頭,正容拜道:「公淺顯之言中見大道理,非是俗人,且受某一拜。」

    鍾陽連忙扶住,搖頭笑道:「不過隨意閒聊罷了,哪用這麼鄭重其事的?要說道理,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哥每日裡話裡的道理多了去了,難不成你要不停的拜嗎?看你不像個迂腐之人,這才與你喝酒,可不要讓我失望才是。」

    白衣人聽他言語越來越奇,終是悚然動容,盯著他看了半響,這才歎道:「我只道今次冀州之行全無所獲,不想竟終得見賢人,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啊。好好好,便如公所言,不論其他,只索歡飲,且盡酒興就是。」

    鍾陽大喜,點頭贊同。二人自在後面杯來盞往,並不去多看前面。正自喝的高興,忽然面前一暗,一個聲音忽的在身邊響起道:「鍾公自居末座,甘與無名之輩對飲,可是自知本非名士否?只是如此作為,雖貴自知,豈不對使君太無禮耶?」

    這個聲音一起,鍾陽和白衣人齊齊一愣,轉頭看去,卻見許攸正自冷笑而立,手捻長鬚,滿面譏誚之色。

    鍾陽大怒,這廝是吃飽了撐的,還是天生就2啊?自己本來不想跟一個活不了多久的人計較,這丫的卻不知好歹,幾次撩撥自己,真當自己是好捏的不成?

    大怒之下,正要說話,身邊白衣人卻忽然呵呵一笑,嘿然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冀州一蠢啊。鍾兄,你可知曉他的大名嗎?那可是個大大的人物啊,嘿嘿,好大的名頭,好大的威風啊。」

    鍾陽聽他稱呼許攸為冀州一蠢,不由好笑。二人一番暢飲下來,雖未互通姓名,多談什麼,但隱隱然竟有知己之感。於這白衣人的脾性,也是隱約能摸著一點兒門路。眼見他插了進來,張口就給許攸一個難堪,大喜之下,當即配合道:「哦?冀州一蠢?這個名兒倒是很有氣勢的說,不知道裡面究竟有什麼說頭?」

    白衣人搖頭晃腦的道:「這位大人物姓許名攸字子遠,對外號稱天下名士,自負才學,實則才不過半鬥,學不過一車。若是肯安安分分往那鄉中呆著,每日裡傷春悲秋,無病呻吟一番倒也是好的,偏生他不肯消停,只削尖了腦袋往上鑽營,嘿嘿,眼見得終有一日將腦袋徹底削的沒了,他卻毫不自知,豈不是一蠢又是什麼?似你我這般小人物,還是莫與他多有交集才是,不然受了連累不說,便連祖上都要蒙羞,豈不哀哉。」

    這白衣人說話尖酸刻薄,一番話連罵帶損的,偏偏卻沒有半個髒字,直讓鍾陽聽的佩服無比,哈哈大笑。

    許攸面色鐵青,死死盯著那白衣人,眼眸中直欲冒出火來,怒叱道:「你這破落戶又是何人?安敢如此無禮!我取爾首級,如反掌耳!若不是今日高朋名士在座,不宜發作,明年今日便是爾之祭日了。」

    白衣人哈哈大笑,忽的推桌而起,身子搖晃間,抬手環環一指廳中眾人,不屑道:「這便是所謂高朋名士?嘿嘿,也罷,若說他人或尚堪一聽,偏汝在此,竟仍敢以名士呼之,豈不讓天下笑冀州無人乎?」

    他醉態可掬,神色疏狂,目光睥睨之間,毫沒將許攸看在眼內半分。初時三人只在一隅互鬥,他這一站起來,頓時卻惹得人人側目,聽到他這一番言詞,都是看向許攸,目有詫異之色。

    許攸又羞又怒,手足抖顫的戟指喝道:「叵耐腐儒,安敢辱我!便不怕我拼著受使君責罰,先自拿了你嗎?」

    白衣人傲然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忽的好像想起了什麼,微張口舌,重重的吐出個音兒來。這個音兒一出,頓時讓一旁的鍾陽險險沒一頭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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