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對陣（上）
漢涿郡巡檢麾下、軍師將軍鍾陽奉柬程將軍足下：
自上次倉促一唔，尚未及與將軍細談，將軍便倉皇而退，實在讓本軍師大為遺憾。本軍師原抱著和為貴的良好意願，想與將軍和平共處，共同發展。是以，當日曾備下無數雞鴨以待將軍，本是一番誠意。不料小人作祟，看管不利，竟讓那食物變質，以致累的將軍身體有損，我事後得知，未嘗不感歎天意弄人。將軍走後，我已重重責罰過當事之人，聊做以報愧對將軍之處了。
今日聽聞將軍無恙，再次躍馬而來，實在是不勝之喜。為補償將軍，已特意讓人備下香肉藍一個，奉於將軍品嚐。這是我親手所烹，拳拳之心，人神可鑒，唯望將軍不嫌鄙薄，稍進幾箸，則我心甚慰。今晚我大營中，亦已備下粗茶淡飯，若將軍覺得所奉之物還能入得口中，便請今晚前來相會，杯酒言歡，稍釋前嫌可也。將軍麾下，小弟自然早有安排，必不使空手而還。此中情誼，想來以將軍英才，當能深自體悟，不必贅言。
然，若將軍實在不肯原宥，定要興問罪之師，小弟亦是無奈。此書便當邀戰之請，明日午時，堂堂正正相對，以作決斷！將軍當世英雄，大賢良師麾下名將，想來當不會懼而不應吧？倘若如此，有朝一日大賢良師聞之，不知其喜焉？不喜焉？將軍可自斟酌。
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其實弟此番之書，不論今晚各出手段而戰，還是明日堂堂臨陣而對，所為不過期盼與將軍相唔罷了。此中之情，天地為證，願將軍察之。意長言短，期盼來命，弟無不奉之。
致禮弟鍾陽百拜。
渾身微微抖著，讀著這封不倫不類，言情並茂的書信，程遠志不由的氣炸了胸肺。可恨啊！太可恨了！這算計完了人，還要來信詭辯，宣稱全是一番好意的舉動，簡直就是無恥到了極點了！
這見過無恥的，但無恥到這種地步，實在是讓人忍無可忍！發指！太發指了！上回讓我自己去吃，這次倒好，服務到家了，居然派人給我送到嘴邊了。你姥姥的！難道當我真是豬不成？
瞅著案幾上靜靜擺著的那個食藍，程遠志不禁的有些眼睛發綠了。呆呆的看了半響，猛地起身，一腳踢翻案幾，轉頭對著那漢軍送信的士卒怒道：「好！你回去告訴你們那個狗屁軍師，某便明日與他堂堂對陣而戰。總叫你們知曉知曉，我太平道的手段。至於今晚準備的那些個雜碎，便讓他自個兒慢慢消遣就是，本將軍卻沒那興致奉陪！來啊，左右給我將他打了出去！」
怒喝一起，帳外猛地湧進數十個黃巾，一頓棍棒兜頭而下，將那漢軍打的抱頭鼠竄，狼狽而去。
程遠志眼見那人狼狽，心中怒氣稍平。再次將那信看了一遍，越看越是惱怒，火將起來，幾把撕個粉碎，對外喝道：「大軍紮住，明早五更造飯，天明出發，此番定要漢軍知道我太平道的厲害！」眾人轟然應諾。強忍著滿鼻子的異香，急急而退。
程遠志鼻子中也滿是一股子誘人的香味纏繞，這個叫鍾陽的傢伙，簡直就是惡魔！竟能把個毒藥做的這般香氣撲鼻，誘人無比。
幾腳將那籃子滾落滿地的狗肉踢了出去，這才恨恨而回。只是不經意間，喉頭不由的微微抽動，肚中竟莫名的餓了起來。
他自上次逃了出去，直直將養了兩天，總算將精氣神恢復了。想想一番遭遇，不由的恨的牙根發癢。當下帶著殘兵，直往附近幾個小村鎮一番洗劫，各種手段用下去後，不幾日間，終是又聚齊兩萬大軍，這才轉而往大興山再次前來。發誓定要洗雪前仇。
他本意乃是今晚馬不停歇，一鼓作氣拿下漢軍。以他觀察，漢軍不過數千人馬，自己使人祭起術法，不再計較損失的話，只消一兩個衝擊，便能將之擊潰。雖說那樣做，自己在黃巾中的勢力將會有所動搖，但總好過從此一蹶不振，失去大賢良師的看重。
只是，今晚未料到前軍剛剛到了離漢軍不過三十里處，對方竟然派人來下書。他疑惑之餘，打開一看，不成想竟是這麼一封信。氣炸了胸肺的同時，卻也不由的凜然。對方既然有了準備，而且字裡行間，隱隱竟有盼著自己過去的意思，哼哼，我人比你多，憑什麼要跟你去玩什麼鬼把戲？既然你要約明天堂堂而戰，那卻是最好。到時候，我一擁而上，且看你究竟有什麼手段抵住？只要我法術在手，別說只這點人馬，便是再多，我又有何懼？鍾陽！鍾陽！哼哼！待到明日抓到此獠，定要百般折磨，給他灌下無數毒藥後，看他哀號輾轉再讓他死去，不然實在難消心頭之恨。唉，只可惜剛剛氣怒太甚，不然，將那籃子毒肉留著，明日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豈不是快事一樁？
程遠志躺在榻上，轉頭望望外面，不由的有些小遺憾。朦朦朧朧中，便在遺憾和忿然的情緒中，漸漸睡去。只是，明日的一戰，會不會如他所願呢？卻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漢軍大營中，聽著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小軍的訴說，劉備等人盡皆大喜。百般好言撫慰一番，將之打發了下去。
再轉頭看看倆鼻孔朝天，滿面都是「大聲讚美我吧」神色的鍾先生，幾人不由的均自暗暗搖頭苦笑。
這廝那封信，原本可不是那模樣，滿紙的奇言怪語，平白直述，便是村野鄉夫只怕也要比之強上百倍。最終還是鄒靖實在看不過去，只得勸說，唯恐程遠志看不懂，這才費勁心思，勉力改成那樣。但對於其中所言之無恥，用詞之刁毒，眾人不由的盡皆側目，大叫吃不消。
看看那廝此刻模樣，劉備深知其性子，知道若是不讚美幾聲，這廝只怕不會利利索索的說什麼有用的。目光轉向鄒靖關羽張飛幾人，卻見鄒靖苦笑，關羽垂目，張飛則抬頭望天，心下不由氣悶。暗暗歎息一聲，看來這活兒還得自己來干啊。
當下整了整衣束，恭恭敬敬的做了個揖，微一組織，已是連番恭維順勢送了出去。一番讚美之詞過後，果然見鍾先生滿面眉花眼笑，欣然不已。劉備這才暗暗吁出一口氣，微不可察的粘了沾額頭的汗水，往一邊坐下，請教起明日破敵之策來。
伸手拈起那根啃得光禿禿的狗腿棒，意猶未盡的砸吧砸吧嘴兒，鍾陽這才用其輕敲著几子面，嘿嘿笑道：「明天佈陣，就按照玄德兄那般安排來。只不過呢，關二哥和張三哥卻不要藏的太好，最好能露出些破綻來，讓那程遠志看出些苗頭來。這樣，他必然以為已經識破了咱們的計策，注意力也就吸引過去了。只要他起了輕視之心，到時候放心大膽的施法之時，就是他落敗之時。我自會帶著五百軍士，埋伏到某個位置破他法術。你們只要把握時機，別再讓他跑了就行。整個事兒，就是這麼簡單，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
劉備見他繞來繞去，就是不肯說其中訣竅，只得無奈作罷。微微搖頭，示意沒有問題了，鍾陽這才伸個懶腰，起身往外走去。邊走邊嘟囔道：「別說我沒提醒你啊，今晚那程遠志雖然答應了，卻也要小心他出爾反爾。你讓人在營中多挖幾個大大的陷坑，裡面插上些木刺刀劍啥的，他們不來就算了，來了你們就退，讓他們嘗嘗竹籤子插肉的味道就是了。咱們這大營嘛，最好還是往後挪點位置才好。這樣他們吃點虧後，自然不敢再進，也不會擾到咱們好夢了。得了，該教的我可都教了，再搞不好。嗯嗯，不會搞不好了，估計就算是豬也應該明白了的。」語聲越來越輕，卻是這位爺漸漸走的遠了。
大帳中，劉備滿頭黑線，緊抿著嘴唇，目送著他的背影溶入黑暗之中，良久，方才重重吐出一口氣來。轉臉看看其他幾人，見一個兩個都是一副古怪的模樣，顯然是強自忍住笑忍得辛苦。
自己想想這事兒前後經過，也是不由的莞爾。這廝可恨歸可恨，這算計卻是面面俱到，直將人心伎倆統統算計到了，不可謂不奇了。
當下，嗔怒的瞪了諸人一眼，面上現出笑容來。大帳中幾人相互望望，終是哈哈大笑起來，便連關羽也是撚鬚莞爾，搖頭不已。
待得笑完，幾人各自分工，分頭命人按計而行。只用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在大營營門處，挖出數條深約丈許的深坑來，除了留出幾條縱向的退路外，四下已是陷阱處處，殺機暗伏。待得搞完，眾人只將無數帳篷空著，全往後面帳中擠著湊合，只留幾隊巡營軍卒，往來巡睃。整個大營，外馳內張，窩弓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