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軍逐漸西去,人煙漸漸荒蕪,漫漫黃沙中旌旗招展,只是,除了他們,再也沒有熱鬧的街道,沒有滿含期望的送行隊伍,也沒有諄諄叮囑的家人對著自己的孩子說著什麼,有的,只是他們留在黃沙中一個個堅定的步伐。
遠遠的天邊,殘陽如血,像是留戀的眼睛在看著遠去的人群,這一去,意氣風發,這一去,浴血疆場,這一去,幾人回還?
蕭瑟的風揚起,黃沙撲面而來,迷離了水瀲灩的眼,廣漠的大地,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心也在無邊的放大,似乎天地都裝進胸懷中,只是這風中嗚咽,這夕陽泣血,又憑填幾抹傷懷,一個個年輕的生命,是多少人心中的牽掛,自己帶走了五萬大軍,卻帶走了多少個家庭的希冀?而自己,歸來時,又有幾個家庭會真正團圓?
輕攏了下衣衫,這『蒼露』的氣候已進冬日,太陽一落山,寒氣立即迫體而來,卻在回頭間看見身旁一個白色的身影傲然於馬背之上。
「你去馬車上休息吧。」單薄的衣衫雖然讓他看起來更加飄逸如仙,在這個寒冷的氣候中卻是不合適的。
「不!」
沒有解釋,也沒有感激,只是冷冷的一個字表示著他的想法,讓水瀲灩氣結於他的不識好歹。
「你這樣,怕是沒到『白原城』就被凍死在路上了,就算你漂亮到想吸引我全軍將士的目光,也不需要這麼虐待自己吧?」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那隨風揚起的衣擺,她就覺得心冷的一抽一抽的,告訴自己,心疼他,不過是不希望傳說中的『醫仙』被凍死徒留後人笑話而已。
「多事,關心你家小爺去。」古井無波的臉,卻有一絲不耐煩的語氣。
不過很顯然,他的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因為一句話出口,身上一重,明顯一件厚厚的大氅從頭蓋下。
「你……」拒絕的話剛到嘴邊,卻是一個清揚女聲先傳來。
「現在我是主帥,你什麼都要聽我的,再囉嗦,強姦你!」
後面六字純屬水瀲灩對他平日的威脅之詞,但凡他彆扭這話就脫口而出,只是這一次,似乎溜的太順,太快了,等水瀲灩發現,一切都已來不及。
那身前身後左左右右投射而來的目光,有驚訝,有懷疑,有羨慕,有瞭然,甚至還有欽佩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和身邊的滕扉雪一樣,什麼也看不見。
如果說枯燥的大軍行進中,將士們唯一的快樂話題,就是這個『閒王爺』主帥的風流韻事,畢竟,敢當著五萬大軍的面說強姦男人的女子,確實需要過人的勇氣,於是,『閒王爺』和仙子軍醫的各種愛情版本隨之在軍中流傳,倒也消除了人們不少的無聊,直到大軍抵達此行的目的地——『白原城』。
望著遠遠迎來的莫鳳翩,曾經精心保養的面容上不乏憔悴黑瘦,喜好潔淨的她如今一身白衣早已經被這的風沙染成黃色,雖然不再是那京城中高貴的御妹,但是能看見精神依然煥發的她,水瀲灩的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飛身下馬,匆匆迎上。
「你終於決定來了?」看見水瀲灩的到來,莫鳳翩沒有太多的驚訝,有的只是早已等待的欣慰。
「你個老狐狸,自己走就走,留下那麼多謎團,本來還想氣宇宣昂的表現一番,卻發現一切早就在你們的掌握中,和你們比,我實在太嫩了。」久別重逢,調侃中彼此眼神中都有喜悅,這一次,大家不再是花天酒地中的狐朋狗友,而是浴血疆場的戰士。
從懷裡摸出一個荷包,水瀲灩擠眉弄眼的遞給莫鳳翩,「別說你不想問,喏,你的東西,我可沒打開來看過。」
看著她含笑接過,水瀲灩繼續扮著可憐,「我可把你的心肝寶貝照顧的很好啊,那麼緊迫的時間,都特地問他有什麼要帶給你的,看得出來,他很牽掛你,回京城後,你就把人家收了吧,老放在藍顏閣不是個事啊,我看著都心疼,你若是不要,回去我可帶走了哦。」
丟給她一個白眼,莫鳳翩倒是毫不在意:「你有本事,帶給我看看,他要跟你走,我頭切給你。」
談笑間,兩人已經走進軍帳,那撲面而來的肅穆緊張氣氛,讓兩人頓時斂起笑容,看著面前牆上大大的作戰地圖,水瀲灩的心裡湧上一股凝重的感覺。
「姐姐,告訴我,戰況究竟如何?皇上很擔心。」不想再說出女皇的其他決定,這些,以莫鳳翩的聰明,不可能沒想到,說了,徒增煩惱而已。
點點頭,伸手一指地圖上的位置,「妹妹你看,這是我們所在的『白原城』,指尖一劃,這是『扶風』大軍所在的位置,如今他們對我們是虎視耽耽,兩軍相隔不足五十里,現在我們要時刻提心吊膽,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麼時候突襲,妹妹,你也知道,一旦『白原』被奪,八百里境內,我們再沒有任何一座城,他們如果以『白原城』為據點,只怕今後在我『蒼露』將長驅直入,我們再無任何抵抗之力了。」
短短幾句話,水瀲灩突然感覺到自己和自己身在的這座城,敵人只怕早就當做是囊中之物,現在不過是一直在逗弄『蒼露』大軍玩,讓所有人無時不刻警戒著,當所有人的精力都因為這樣的緊張而徹底崩潰的時候,敵人將不戰而勝。
「姐姐,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有多少時間了?」想到這裡的水瀲灩,突然有一種感覺,就是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帶領的五萬大軍的到來,很可能對手這兩天就應該發動進攻了。
「這兩個月都是如此,每天都有人騷擾,每夜都有警示的號角聲傳來,大家每夜都是和衣而臥,一有響動,立即備站,將士們已經不知道多少夜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再這樣下去,『白原城』將不攻自破。」很顯然,不堪其擾的莫鳳翩,早已經明白了敵人的目的,可是,這是『蒼露』國的最後一道防線,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堅守下去。
「『扶風』此次是何人主帥?」水瀲灩直覺上,這個對手就不簡單,僅僅這一招,每天只要派出一掉隊人,不停的騷擾,而自己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真的進攻,就這麼簡單一招,就讓自己的軍隊沒有寧日,不防,可能是真的進攻,防守,也許只是虛張聲勢。
莫鳳翩一擺腦袋,「『扶風』名帥風行雲,據說此人與『扶風』二皇子,也就是現在的攝政王是連襟,此人雖然有些自大,卻確實才能過人,為『扶風』立下不少汗馬功勞,為人跋扈,卻因為戰功赫赫,和二皇子的背景,在朝中也無人敢攝其鋒芒。」
「二皇子?」水瀲灩在出征前,確實收集了一些關於『扶風』的消息,只是勉強知道,這個國家和晨陽一樣是男帝掌權,而老皇帝在一年前駕崩,年輕的皇太子即位,怎麼又蹦出一個二皇子?還是攝政王?看來自己的消息,和在前沿的莫鳳翩相比,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點點頭,莫鳳翩的語氣也有著不明白,「據說那個皇太子登基沒有多久就一病不起,一切事物都交給了二皇子打理,也正是從二皇子接掌『扶風』沒有兩個月,就突然宣佈對我『蒼露』發兵,而且派的是他的親信,可見,這次事件和『扶風』的二皇子有著說不清的干係。」臉上神秘的一笑,「說不定,還和『扶風』的內鬥也有著說不清的關係。」
的確,新皇重病,皇弟攝政,如果皇帝就此一命嗚呼了,那麼群雄並起,爭奪皇權,而那個二皇子需要的,就是兵權和戰功還有政績,若能拿下『蒼露』,不僅是戰功和政績,還是和他人對抗的最好據點,拿下『蒼露』,順勢得到『扶風』,半個天下已進掌握,這個人,好大的野心。
水瀲灩無言以對,都說亂世出英雄,自己所要面對的,個個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這未來的路,還真是坎坷啊。
「姐姐,帶我上城樓看看。」不想再糾纏於他國的恩怨,現在自己最需要的,就是在第一時間裡,把所有軍情掌握在手中。
高高的城樓上,是全神警戒的『蒼露』士兵,獵獵寒風中,旌旗招展,若不是聽到了莫鳳翩說的情況,水瀲灩根本不敢想像眼前這些神情肅穆,高度緊張的士兵就是日日被騷擾,已經不知道多少日沒有睡好的人,陣陣冷風吹來,如刀割般的打在臉上,已入冬季,『蒼露』本就在最北之地,這『白原城』又屬『蒼露』最西,天氣寒冷而乾燥,風沙大而水源少,『扶風』本在『蒼露』之南,『晨陽』之西,天氣溫暖濕潤,這場曠日持久的戰役,只怕他們也未必好受。
「姐姐,現在『白原城』似乎天氣很涼啊,將士能受得住麼?」冬季了,這仗,還能堅持多久?
「我『蒼露』將士自小冰天雪地中長大,這點苦寒,又豈能難倒我們?別說現在,就是再過段時間,滿城飄雪之時,我們的將士依然是最強大的。」莫鳳翩的口氣中有著忍不住的驕傲。
看著一個個堅強的士兵,水瀲灩的心也湧起無邊的豪情,輕撫著城牆,望著遠遠的連綿營帳,那是敵人在向自己展示著他們強大的實力。
兩人並肩前行,「姐姐,他們今晚還會來嗎?」水瀲灩的臉上含著絲古怪的笑容。
「一定會!」
「那今天應該是真還是假?」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就像是在聊著今天晚上會不會出月亮一樣。
當終於跨進大帳,身邊無人時,莫鳳翩雙手一撐桌子,沉思半晌:「這兩月來,他日日騷擾,卻沒有一次真正的進攻,但是我卻有一種感覺,這是他在等待,等待我們懈怠的時機,今日妹妹來了,士氣大振,正常來說,他今夜應該還是假,但是……」
「但是今日若再不進攻,待我們兩軍融合,他又不知道要等上幾個月,雖然說士氣大振,卻更容易放鬆警戒不是麼?他在等我們懈怠,等待難道不是最痛苦的麼?他在等我們著急,他又何嘗不急?我賭三日之內,他必然有所行動!」雙眼閃著明白的光芒,兩人含笑對視。
「那我是不是該下令,為你接風?」
「要不要三軍慶賀?」
「除守城的外其他可以暢飲?」
「從今日起,不理會他們任何叫罵?只當有恃無恐?」
兩人越說越興奮,眼睛裡閃爍的光芒卻越來越期待。
「姐姐,這裡夜間的溫度如何?」剛才城頭上的一番巡視,水瀲灩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這裡天氣乾燥,風都干冷干冷的,風大,氣溫卻是很低。
「很冷,一盆水端出門,冷風一刮,不消多少時間,就成了冰,所以說,將士苦啊。」雖然不明白水瀲灩為什麼會好奇這個,還是老實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水瀲灩開始有些些盼望,即將到來的和『扶風』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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