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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昏暗的酒吧中,音樂靡靡的響著,空氣中的酒精味道與舞女身上的廉價脂粉氣息交織成了一種令人醉生夢死的氛圍,在這樣的心態下.對於這僻處角落所發生的這一場糾紛,根本就沒有人來理會.亦或就算有人看見,也沒有人願意來無中生有的將這事攬到自己的身上來.
各人自掃門前雪,本就是這亂世裡人人尊循的至理!
當事人卻無動於衷,甚至可以說連眼也未抬一下.他懶懶地伸手到桌子上,取過杯子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淺淺的抿著.這一瞬間,連他面前的酒保金毛劉也是一呆,眼前這看來瘦弱文秀的年輕男子喝起酒來就像在喝水,而喝水的時候偏偏就似在喝酒.更令人奇特的是,那樣多的烈性酒喝下去,他的臉色反而越發蒼白.這樣的人,他還是平生第一次遇到.
坐在石平對面的女子眼中見狀發出了一種慧佶的亮光,這神情就彷彿一名貪玩的小童尋得了自己心愛的玩具一般.
蒼白的石平.
坐著的石平.
一直垂著頭的石平.
已是八分酒意的他,渾身散發出落魄失意中醉過的濃重滄桑.卻自有一種落拓的魅力.這種奇特的魅力連身為男人的酒保也一怔.
十餘米外忽然傳來半聲極不耐煩的哼聲.
金毛劉頓時渾身一抖,頓時以一種壓抑了的憤怒聲音惡狠狠的道:
「小子,是不是你拿了我吧檯裡的那瓶八二年人頭馬?識相的就快拿出來!」
石平卻沒有說話,很是隨意的自桌下,提了一個古舊異常的暗色瓶子,為自己滿上一杯,一仰頭,乾了杯中烈酒.
他以水佐酒.
但是金毛劉的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他分明識得,這個男子此時手邊的這個毫不起眼的瓶子,便是自己費盡千辛萬苦從黑市上搞來孝敬頂頭上司的那瓶八二年人頭馬!
現在它已是一個空瓶!
金毛劉的臉肌不住抽搐著,看得出來這名市井之徒的忍耐力已到了極限.正在他打算一酒瓶砸在面前這個該死的傢伙的腦袋上的時候.桌子旁邊卻傳來一個嬌俏可人的女子聲音:
「不就是一瓶酒嘛,多少錢,我幫他出了.」
金毛劉勃然大怒的轉頭望向這個膽敢多管閒事的傢伙,但是看清說話人後,他面上的怒容馬上變成了諛笑:
「三小姐是什麼時候來的?這………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
坐在石平對面的女子饒有興致的道:
「這個人很好玩,你走把,對了,這酒多少錢,我替他給了.」
金毛劉馬上換了一臉淒楚的苦容:
「三小姐,這酒乃是實實在在的八二年絕版人頭馬,小人傾家蕩產才買下來打算孝敬二少爺,沒想到被這小子,不,這先生喝了……….」
女子的聲音已顯得不耐煩:
「多少錢?快說.」
「九萬………」
「九萬?!」
饒是這女子出身豪門,也不禁吃了一驚.其時馬塞城中,收入較高者的周薪才兩千到三千元.不料這小小的一瓶酒就值上尋常人一年所得!
這被稱作三小姐的女子方欲說話,石平卻忽然吹了吹額前遮眼的發,將一樣東西拍在桌子上,冷冷的道:
「你們兩個可以走了.」
金毛劉正待一口罵過去,卻忽然看見了眼前這男子手縮回去後遺留在桌子上的東西.
那是三張鈔票.
三張五萬面額的大鈔!
他的呼吸頓時屏住!
五萬面額的鈔票,他平生就只看見過一回!
如今卻擺在了自己的面前,還是三張.而且聽這男子的口氣,就好似要將這鈔票賠償給自己一樣!
他的心在胸膛裡極激烈的跳著,試探性的伸出手去,摸了一摸桌上那幾可令人捨生忘死的東西.然後一把抓了過去!仔細摩挲著紙張的質地,呼吸急促得好似在拉風箱.
「有了這些錢,我就可以去給阿珍贖身,我就能買一套小房子娶她,我還能將鄉下的母親接來一起住………….」
金毛劉在手中傳來的充實感覺裡,憧憬的編織著未來的夢,然而這個夢片刻間便破碎了.
一股他所不能夠抗拒的大力傳了過來.將手中緊捏的希望夾手奪了過去!
他此時心中的憤怒與驚駭是可想而知的,但是那些即將脫口而出的污言穢語在看清楚了身後人之後就轉化成了一句怯懦的話:
「二少爺.」
此時的金毛劉,就好似一條口中骨頭被奪的正在搖尾企憐的狗.
來的數人背光而站,也看不清楚面容,只能感覺得到,從他們的身上流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盛氣凌人!
夜已很深了,而石平杯中的琥珀色的酒色與暗淡繚亂的燈光,交織成一種奇妙的暖意.他依然垂著頭,,默坐在暗裡一隅,淺淺地抿著水,大口的灌著酒.但是從他的動作與舉止中,透露出的意味只有一句話四個字可以形容
目中無人!
一陣紙張捻動的聲音後,有人沉聲道:
「二少爺,是真的.」
那名被喚作二少爺的年輕人微微頷首,略一示意,他身邊一名看樣子極是精明干連的中年人踏前一步道:
「五萬面額的紙鈔馬塞銀行中一共才發行了一百張,乃是為了紀念抗擊猿人一週年之用,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出手便是三張?」
石平眼也不抬,再度為自己斟上一杯烈酒.冷冷道:
「不關你事.」
那中年人也不動氣,徐徐道:
「閣下來本店消費,原本是小店的榮幸,但是我們可不收這些來路不明,不乾不淨的錢,明人不做暗事,你是查理家的三虎中的哪一位?」
這中年人話一出口,四面立即有霍霍的黑影圍聚過來,一個個摩拳擦掌,顯是不懷好意.
石平的全身,卻聞言驀然搐了一搐,彷彿那中年人的話就似一根燒紅了的針,直刺入了他的要害裡.他捏著酒杯的指關節處已發了白,霍然抬頭,望著那中年人一字一句的道:
「你口中的查理家,和查理.菲紀有什麼關係?」
這還是他自入店以來,首次抬頭,那中年人只覺得這蒼白的年輕人黑髮遮蓋的眼就彷彿是兩口深邃無盡的井,直欲將他的整個靈魂都吸進去一般!他竟不由自主的顳颥道:
「查理.菲紀就是向來與我們迪羅家作對的查理家的長子.與我們二少爺迪羅.明並稱為馬塞雙傑.」
石平忽然劇烈地嗆咳起來,咳嗽聲片片碎裂在音樂裡,聲聲不成聲.然後他沉默了下來,就如同風暴過後的大海.他放開緊捏杯子的手指一根一根的伸展開來,然後將杯子輕輕放在桌子上,淡淡道:
「你們認錯人了,我只是來喝酒的,你們走把.」
然後他又垂下頭去,沉浸入那個以冷漠構築成的自成天地中.
二少爺迪羅.明咳嗽一聲,冷冷道:
「你叫我走,我就要走?」
他這句話說得也很傲慢,但是有石平先前的話作比照,無形中就好似在模仿一樣,氣勢上先便落了下風.
石平忽道:
「你感冒了?」
迪羅.明一楞,道:
「胡說,我身體一向很好!」
末了才想到這樣一問一答間自己就彷彿在被審訊一般,忙補充道:
「我有沒有病,不關你事!」
石平又望著手中金黃色的醇酒,淡淡問道:
「你有肺病?」
迪羅.明額頭上已有青筋暴起,他臉肌一陣抽搐,正待發作,那中年人忽然踏前一步,不卑不亢的道:
「我家二少爺身體向來都健康,何來肺病一說?」
石平淡淡道:
「那他和我說話的時候,為啥先要咳嗽一聲?」
只聽得」撲哧」一聲,坐在旁邊的女子已然笑了起來.石平略一抬目,便看見了一張艷美若花的容顏.她漲紅了臉,尖勻如鵝蛋的秀頰抽搐著,努力的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笑出聲來.他與這女子交談數次,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臉.
迪羅.明怒吼一聲:
「三妹,你竟然幫著外人來看我的笑話!」
而中年人此時竟再度打斷這二公子的話:
「我家少爺和你說話,先咳一聲,是要你注意,他正在跟你說話.」
石平唇角微微一揚,有一種說不出的冷屑:
「他說話,我自然聽得到,我又不是聾子,何必要咳這麼一聲?莫不是在我面前,他對自己沒有信心?」
「那麼說,」中年人沉聲道:
「你起初和我談話的時候,一共咳了十三聲,那又表示了什麼?」
石平放在桌子上的左手,驀然握緊成拳!
第一百五十六章
當你自己深心中最脆弱的創傷被刺痛的時候,你會如何?
石平很是仔細的看著自己放在桌上的左拳,緩慢的將指頭一根一根的放開.然後彷彿用了很大力氣一般.平穩的按在桌面之上.深深呼吸後一字一句的道:
「我咳嗽得那樣厲害,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忽然想到,我昔日心目中的愛人,已經變作了別人的妻子!」
石平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盡皆無言.人人均未料到這樣的一個冷峭蒼白,有著絕大煞氣的男子,竟然會是情場中的一員傷心過客,而他深夜至此的目的乃是借酒消愁!
迪羅.明身後的一名極剽悍精練,一看便知道接受過生體改造的男子踏前一步,獰笑道:
「沒想到查理家的人越來越不長進了,眼下連被女人甩了的借口也搬了出來!」
石平聞言,臉色頓時更蒼白了些.他額前的發微微晃動起來,這個男子雖未抬頭,但是人人都可以分明的感受得到,他正好似一塊被燒紅的炭,迅速的發熱起來.
精明幹練的中年人的目光忽然落在了石平手中的酒杯上,一剎那,他的神態裡忽然多了些驚訝,恭順,以及……畏懼.他臉上的肌肉忽然跳動了一下,急急道:
「這位兄台,我們想來是真的認錯人了,你請繼續,繼續.打擾了.」
言畢他立即轉頭向四周影影倬倬的黑影喝道:
「沒你們的事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迪羅.明以及那名剽悍男子臉上均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但兩人心中均知這中年人福伯乃是其父年輕時闖蕩事業的得力臂助,向來見多識廣,少有疏漏之時.他既然這樣做,那麼必然有其道理.兩人當下只得糾眾忿忿離去.
一場天大的事,轉眼間就消弭於無形之中.
石平垂目看著自己手中的高腳水晶杯,本是剔透無暇的杯麵之上,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生生捏出五條指印!最可怕的是,杯體卻完整依然!一絲皸裂的裂隙也沒有.
要做到這樣的一件事,那需要多大的柔韌力度與陰熾之勁!
而當時心情的傷楚,
可想而知!
石平苦笑了半聲,眼下若是要他刻意來做這樣一件事,只怕也是難上加難,沒想到這無心插柳的的神來之筆,反而還了自己一個清淨.他略略抬頭,望著對面的這名正饒有興致打量著自己的女子,正待下逐客令.不料她忽然柔聲安慰道:
「能夠被你這樣的人喜歡上的女子,一定是非常出色的了.」
這一下正好問入了石平心中最欲對人傾吐之處.當下他藉著這八分醉意,一時間情難自禁,竟將心中所堆砌的煩悶悉數向面前這陌生女子道出.只是隱去了相關的人名.
一番傾訴下來,桌面上已是空瓶堆積.痛失橫財的金毛劉見石平出手豪闊,當下著實巴結,希望能再從他身上撈點油水,當下不遺餘力的將所寶藏的佳釀一一奉上.眼前這女子安靜的聽著石平的訴說,心下大感憐惜,坐到石平身邊,輕輕拍撫著他以示安慰之意.像這樣一個冷酷時如冰川,溫柔時又若落花的男子,她還是平生第一次見到.
石平酒意發作,語聲已漸轉模糊,只覺得面前的酒桌太過冷硬,在半朦朧中索性趴伏到了身邊這女子的雙腿上去.這女子起初吃了一驚,起初覺得羞緬難當,連耳根都羞得通紅,但後來見無人察覺,石平又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周圍也無人注意到這個僻處的角落,激盪的心情緩緩平息下來.她手撫著懷中男子烏黑柔棉的長髮,鼻中嗅的是與強烈的酒味交融的男子氣息,漸漸的覺得這平生從未經歷的的情形令得自己體會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平安喜樂,心中只覺得面前這男子哪怕要在自己身上就這樣趴伏上一生一世,那也心甘情願.
旁邊的金毛劉倒著實吃了一驚.這傢伙因為一直心繫小費,時刻都關注了這名揮金如土的豪客的動向.眼見他忽然伏向這位三小姐迪羅.碧薇的身上,倒著實為這男子捏了一把汗.他深知眼前這名三小姐看似常出入於酒把這等場所,其實卻乃是奉其父的指令前來監察各種動向,更素來潔身自好.甚少與男子有過身體上的接觸,更不要說有誰可以這樣如同戀人一般的醉臥在她的膝上.而這名三小姐看似如純真少女,但內在的城府,心機卻實在高人一等,手段狠辣頗有乃父之風,冒犯了她的人,下場必然會苦不堪言.
但大出金毛劉意料的是,那男子竟就那樣安安穩穩的醉臥在了這位三小姐的身上,兩人捻然同情侶一般親密.而金毛劉早已聽人傳聞迪羅.碧薇小姐出生後便體具異香,嗅到的男子無不迷醉.他自己也常常在碧薇小姐接近自己的時候用力呼吸,確然有那麼一種似蘭非麝的奇異香味若如夢幻一般纏綿的縈繞於鼻端.只可惜的是不能靠近一些深深呼吸金毛劉自然也沒有這個膽子.因此心中不禁對石平又羨又妒,只恨不得以身相代.
迪羅.碧薇倒沒有留意到金毛劉羨妒的眼光.她聽得懷中人呼吸均細,顯然已沉沉睡去,她伸手輕輕撥開石平額前的發,仔細端詳著這個短短數小時便打動了自己芳心的男子.隱隱裡又覺得這張面孔在印象覺得有些面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然而她的鼻中忽然嗅到了一股味道.
香味.
這香味本來絕不應出現在這地方的.
她自己因為本身體具異香,因此甚少使用香水.
但是不用並不代表不知道.
她眉頭微皺,一下子便嗅了出來,這股蘭麝中夾雜玫瑰的甜意的濃郁香味乃是由糜獸香腺混合沉香木精製而成,在世面上的價格幾與黃金等值.放眼馬塞城裡,使用得起這種香水的女人絕不超過五個在分辨氣味這方面,男人同女人比起來簡直就是個蠢才.
但這五個大有身份的女子又怎會在這個時候來酒吧這種地方?
碧薇正疑惑間,耳朵邊忽然傳來了一個粗豪的聲音:
「小姐,你看這裡是不是?」
話音未落,一道強光便射了過來.被射得眼花繚亂的碧薇忙閉上眼睛,心中卻是勃然大怒,她意下已經猜到了來人多半就為了自己懷中這男子.
只聽得一個悅耳的女聲道:
「這衣服…….不錯,是他.你們去把周圍的閒人清一清把.」
頓時有四五個聲音在昏暗中轟然應諾.這幾人中氣十足,連音樂聲也為之一頓.
接著,一疊錢被扔到了迪羅.碧薇面前的茶几上.那個悅耳的女聲道:
「你走把,這是五千塊,足夠付他的台費,快去接另外的客人了.」
迪羅.碧薇微微一怔,轉瞬便回神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敢情自己被當作出來賣笑的女子了.她心下的惱怒此時可想而知,但是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自手邊的挎包中取出一萬塊丟到茶几上,淡淡道:
「這裡一共一萬五,那邊的那個禿頭是個有錢的主,你去陪他.」
對面的女子也愣了一下,酒吧中燈光昏暗,她仔細打量了一下迪羅.碧薇的面容,輕笑道:
「喲,看我這記性,這不是碧薇小姐嗎,真是失禮了.」
迪羅.碧薇聽她的語氣,竟是認識自己,也定睛一看,詫道:
「是你?」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城中首富福布斯.亨特的獨身女兒,號稱馬塞第一美人的福布斯.芬妮!
碧薇打量這面前的這名不速之客,可是芬妮卻沒有看她.
這名成熟中卻帶了幾分稚氣的明媚一雙女子碧藍如海水般的雙眸盯在了她懷中的男子身上.那眼神中有著喜悅,快慰,還有一種大功將告成的如釋重負.
碧薇忽然感受到一種奇特的感覺,那就好似一件本屬於自己的寶貴的東西將要被人生生奪去的感覺,於是她先發制人:
「不知道芬妮小姐這麼晚了來我們這裡有何貴幹?」
芬妮很是風情的掠了掠耳旁的金髮,輕笑道:
「我丈夫同我吵嘴了,獨自一個人跑出來喝酒,我著實有些放心不下,特意前來尋他回去.」
碧薇驚奇道:
「你什麼時候嫁人了?你丈夫是誰?」
芬妮瑩白如玉的臉上浮起一抹艷麗的紅暈.
「他就在你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