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馬塞陷入了緊張的戰前氣氛當中。
儘管猿人的大部分遠距離攻擊部隊都喪失在了十餘日前的那一戰,這使得城牆崩壞狀況得到了極大的緩解。但是負責防守的部隊明白的感覺到,猿人進攻的力度在增加。
遠方升起的灰煙像一條長長的灰帶子一般向天空漂浮而去,石平就率領著一干將領觀望著這條維繫著猿人部隊生命的炊煙,顯然上一次的突擊僅是燒燬了它們一部分糧食而已,至於這部分糧食在猿人總存糧中佔據的比例如何,人類是不得而知的。
畢竟,這是一場不可能有間諜的戰爭。
猿人顯然從上次的失敗中得到了教訓,在高聳的城牆上向下遠遠望去,越靠近那道灰煙的地方,猿人越是密集。石平低頭看了看乾乾淨淨的城下,彷彿是不經意的問道:
「猿人昨夜來進攻了麼?
一名小隊長摸樣的人微微一怔,隨即興奮的站出來,昂首挺胸的大聲道:
「報告長官,有的!我們昨天夜裡一共打退了四次猿人的攻勢!」
石平微微一笑,看了看他發紅的雙眼,點頭溫聲勉勵道:
「你們做得很好。快些下去歇息把。」
一旁陪同視察的眾人分明的看到,在聽完了這名小隊長的報告以後,石平的唇旁露出了一抹莫測高深的笑容。
………………….
夜色深濃,新任的亨利爵士兼政務官正志得意滿的拈著他那一撇鼠鬚,批閱著一份份文件。享受著大權在握的快意。這時忽有人敲門來報:
「石指揮官來訪。」
這老者全身陡然震動了一下,他的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種與他那猥瑣模樣絕不相襯的精明與惑色來。常言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位指揮官年紀雖輕,但行事之周密,手段之狠辣,實在是亨利爵士平生所僅見。
「他究竟找我有什麼事?」
帶著這個疑問,滿面笑容的亨利爵士在寬敞華麗的會客室中見到了這位深夜來訪的不速之客。
一番充滿了虛偽意義的客套與寒暄以後,這位如今北方最有權力的人開門見山的道:
「爵士,我四天前要你辦的事你可曾辦好?」
亨利爵士略一回想後滿面堆歡道:
「指揮官放心,不就是按照你給出的圖紙加固好城中主要街道上的一千四百四十七座房屋,以供城破時避難所用嘛,這事昨天就辦好了,閣下真可謂是未雨綢繆,其實照我看來,有指揮官你在這裡坐鎮,猿人就是再攻個十年也沒辦法進入我們的要塞半步的,您可真有些多慮了。」
亨利爵士的話中雖然不乏吹捧成分,但是這其實也代表了馬塞城中絕大部分人的觀點,猿人的遠程部隊的攻擊現在基本已構不成較大的威脅。人類憑險固守,只需龜縮不出,便可保無憂。
石平聽了亨利的話後,目中卻有憂色一閃而逝,他也不在此問題上多作糾纏,只是淡淡的質疑道:
「一千四百四十七座房屋,這麼快你就辦妥了?」
亨利爵士拈了拈他唇角的那撇黃毛,自得道:
「馬塞城本就是依托災難之前的一所未受破壞的中型城市所開發而成,閣下所列出的房屋有九成都是災難前文明遺留下的產物,乃是由鋼筋水泥修築,堅固無比。我所要做的,只是檢查,維修罷了。」
石平聞言眉宇間頓時一展,沉聲道:
「哦?你這話當真?」
亨利爵士笑道:
「有城市的建築圖紙為證。」
石平此時雖然面色無甚改變,但是年老成精的亨利分明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這也增添了他心中的疑惑。
此時石平業已起身告辭,走到門口後他卻突然轉身,沉聲道:
「爵士,今日我們的談話,不要洩露出去,還有,我所指定的那些建築的出入口,一定要特別加固,我會在後日進行檢查。切記!」
………………
她終於再一次看到了他。
他們的目光就交會在這燈火通明的大堂之上。
空氣中流淌著一種嗅之欲微醺的馥郁而濃烈的香氣。
柳眉的心被那個高高在上的懶散男子瞧得有些慌亂起來。這樣一個陌生卻熟悉得走入了她生命的男子,忽然在人生的陌路上駐足,向她注視,他的靈魂象透過目光鑽進了她溫柔的心底最深處,以至於這個秉性要強的女子,忽然生出一種渴望依靠的荏弱感覺。
石平卻於此時將目光轉了開去,這個男子的濃密的黑髮微微遮起他的眼,這使得他正在做的傾倒的動作分外的專注而認真。當他將最後一種金黃色的濃稠物質傾入面前那個由新鮮樹木做成的容器,將內容物攪拌以後,石平如釋重負的歎了一口氣,他抬起頭來,環顧下面翩翩起舞的眾多名士淑女這些人包括了馬塞城中九成以上的較有權勢的人他們都以能夠參加到這個年少有為的指揮官舉行的聚會為榮。
他輕輕的舉起雙手,悅耳的音樂聲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注目在這個舉止灑脫,風度優雅的男子身上。石平面上又浮現出了那種懶散而從容的微笑,比了一個手勢,廳中的侍者湧到了他的面前,把一個水龍頭模樣的開關用力插進石平面前那個由新鮮樹木製作的容器外壁,將內中鮮紅而帶著一絲絲金黃,散發著奇異香氣的的濃稠液體一一裝杯加冰,分送到場中諸人的手中。
大廳中那股深濃的醉意越發強烈起來,柳眉望著手中這杯鮮紅為底色,其中夾雜了一紋紋金黃絲狀物質的液體,覺得香氣撲面而來,將手中高腳玻杯輕輕晃動,那液體反襯著燈光,晶瑩閃耀,靈動得彷彿有著自己的生命一般!更難得的兩種液體密合在一起,似乎交融,但細細一看卻涇渭分明,相互烘托,更彼此點綴,與其說它是一杯飲汁,還不如說它是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石平也不多言,為自己倒了一杯後,舉盞示意,一飲而盡。
場下諸人紛紛效仿,口中卻不由自主的發出歡喜讚歎之聲,只覺得這液體在口中徜徉不去,似是一滑而過,那美妙的感覺卻行雲流水的徜徉過舌面的味蕾,繚繞不去,這種味道既有酒的芳冽香醇而無其辛辣,又帶了鮮蜜的甘美卻減其甜膩,更難得的是,有一種樹木獨特的清鮮氣味至始至終貫穿於整個感受之內,而當飲下之後,腹中再升騰起一種壯懷激烈的沸騰熱力,令人有一種放聲長嘯的迫切衝動。
在場眾人隨同石平連盡三杯,酒意湧了上來,歡喜讚歎之餘,心中豪氣橫生。此時石平環顧全場,以他那獨特的清朗激越的聲音道:
「這道雞尾酒乃是在下昔日的老師傳授給我,為的是紀念千年之前,我故鄉的一名岳姓將軍,在那個國家存亡斷蓄的危難時刻,他外御強敵,心憂民眾,實乃一代英豪。因此,這道酒的名字便叫做」
「滿江紅!」
聽了石平的介紹,場中諸人恍然大悟,有明瞭那段歷史的,再將兀自縈迴在口腔心中的滋味細細對照,頓時便覺得這個名字取得貼切至極!
石平接著話意一轉。
「如今,我們整個人類,也到了滅絕的邊緣,我舉辦這個聚會的目的,也就是想動員大家,為了我們種族的繼續生存,來盡自己最大的力量!」
與會人等紛紛表態,無不慷慨激昂,爭先表態,其實大部分人心中暗笑,這等口頭工夫,人人會做,區別只在於各人的聲音大小,這年輕長官也真是幼稚,大費周章搞了這樣多的噱頭出來,就是為了聽幾句廢話。
石平面不改色,冷眼觀看著一眾人等或專業,或拙劣的表演。在這時刻,他的心裡忽然想起了那個夜晚,那個矜持似瓷的女子,因為掙動所以雪玉一般的雙頰上泛出的那一片蕩人心魄的緋紅來。
於是他用他的眼覓著她。
這才發現,她也在望他。
然後這個男子用一種燃燒著的語氣森然下令。
「關門!」
………………
眾人大嘩。
石平便在這喧嘩中冷冷道:
「各位開始既然已經表示了願意為人類奉獻一切的決心,那麼眼下,就正需要你們合作,從現在開始,我說的話就是命令,若是有人出言反對的,格,殺,無,論!」
最後四個字,他刻意的拖得極長極狠,大廳中雖然嘈雜,但是他的話卻一字一句的清晰入耳,這個片刻之前還充滿了歡樂與融洽氣氛的宴會廳陡然間死寂了下來,誰都不知道台上這個年輕人想要幹什麼,誰都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的命運是什麼!
忽然有一名本地軍官站了出來,皺眉道:
「大人,請恕我直言,閣下若要發佈命令應當在議事廳而不是在宴會廳,其次……」
他的話沒能接著說下去。一道黑色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疾電一般穿過了他的胸膛,竟將他高大的身體借勢帶起,像一隻螞蚱一般「啪」的一聲生生的釘在了背後的牆上!
場中靜默了少許,人人均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望望那具還在抽搐著在雪白的牆壁上淌下一條長長血痕的的屍體,再望望隱伏在石平背後的那個龐大而看不清面目的可怕身影。整個會場頓時隨著一聲女人驚恐的尖叫而沸騰起來,人們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四處亂竄,卻找不到任何的出路。只有在場的部分聯盟軍官冷靜如故,這些人幾乎全是那晚有份參與秘議的人。因為他們知道,石平若要收拾他們,根本就不需要等到現在。
另外兩名軍官憤苦的搶到那個敢於出頭的犧牲者身下,轉頭怒視石平悲悵道:
「你……你這個兇手,我要向聯盟軍事法庭起訴你!」
話聲未落,石平身後的卡爾再度閃電般雙手飛擲出兩條黑色的短矛,毫不費力的讓全力戒備著的那兩名軍官步上了同僚的後塵,以生命見證了他們之間的友誼。三條人影被懸掛在雪白的後牆上,血液滴落到地面的聲音清晰可聞,將這個宴會大廳渲染得似陰森墓穴一般。石平面無表情的以手指擊打著桌面,而同時卡爾冷酷的雙眼掃射著四周,憑藉著他出手便連殺三人的氣勢,竟無人敢於之對視。
良久,石平緩緩開口:
「既然沒有人再有異議,那麼我便繼續起初的話題!
我宣佈馬塞城將會在明天陷落,從現在起,城中一切事宜包括你們的衣,食,住,行。都將由軍隊暫時接管!
我宣佈每個人將進入指定強化過結構的特點房屋進行避難,你們只能隨身攜帶不超過二十公斤的物品進入其中。
我宣佈在這個軍管的非常時期,一切膽敢違抗命令的下場,就只有死!你們能選擇的,究竟是死在猿人的口中,還是死在軍隊的刀下!
從這個年輕的指揮官口中道出的這三道充滿了強硬態度的命令,無疑相當於三顆重磅炸彈,在場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此時墨紅色的天際隱約著悶雷一般的聲響。風涉過水,吹襲著大地,彷彿在預兆著即將發生的迷茫而血腥的未來。一張深紅色的藍圖,即將在這個名為馬塞的地方緩緩展延攤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