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石平的全身都好似以這只左手為中心,向著面前的敵人發出了狂猛的攻襲。在此之前,金家全從來沒有想過,有人竟然只憑借招式的精妙,便能將自己完全壓制。但是
眼中石平的這只左手,赫然給人以一種自己活過來了的感覺。它持了一把黑沉沉毫不起眼的小刀,那小刀業已被舞成一團黑氣,巡迴繚繞在手的附近。在極高速的打鬥中,金家全驚異地發現,那隻手哪怕是在運刀方面,也是千變萬化!它或以握筆之勢拈刀,或用吸煙之法夾刀,或借慣性之力行刀,或憑掌心之便貼刀!最後他更看見,這隻手以小指與無名指御刀,向著由下而上斜斜反手撩起,與此同時,空暇下來的大拇指與食指,還要不住彈出各種未知名的物體/暗器!
而石平的身體的其餘部分,更是協調統一的配合著左手的攻勢,有條不紊地編織,構築著一個又一個的陷阱,一旦踏入,便絕無生機!
這樣幻奇無邊,匪夷所思的戰鬥方式,叫人如何來擋?
如何能擋!
金家全恍惚間生出了一種錯覺,覺得自己不是在和一個人作戰,而是陷入了一個陣法進行著一場無望的戰鬥。一剎那間,他好似體會到了昔日在古書中看到了那種身落十面埋伏,心生四面楚歌的淒涼無力的感覺。
他此時覺得自己如一個登高巡山河的孤獨君王,慘見血淚山河烽火四起狼煙八方。
而石平的攻勢依然故我。
依然詭異得似一柄走盡偏鋒的細劍,孤單如一匹行遍天下的伶仃瘦馬,深冷類於一隻閃爍著千年妖法的迷幻眼睛!
金家全的那一口真氣,始終沒有能夠提上來。
他的耳朵中傳來了一個崔明遠暴怒的呼喝與柳眉尖憤而不失溫婉的嬌叱!但是這聲音對他來說,卻遼遠得似在天涯海角。而將近在咫尺的感覺深明地鐫刻在他的印象中的,是咽喉要害處平放的那把黑色小刀。他感受得到,那種在刀身內盤旋縈繞著的
冷冷的狠!
狠得似情人間幽怨,甜蜜,愛煞的吻!
時間霎時定格在了這一刻。
好似暗夜的閃電,一剎那將墨夜中的一切耀亮。
石平的手乾燥,平穩,一點也沒有因激鬥而紊亂的痕跡。他雙眉微微皺起,毫無勝利後的喜悅,反而彷彿正被心中一個懸而難決的問題所困惑。他淡淡的看了看焦急萬分卻顯然投鼠忌器的柳眉與崔明遠,再低頭看看刀下臉色蒼白,閉目待死的與之有著殺弟之恨的金家全。忽然,這個看來憂心忡忡的青年男子轉首斜望蒼天!
暮色深濃,遙遙逼來的莫測的黑暗中,其中彷彿藏著無數猙獰猛惡的伏獸!四下裡的人望著這個高深莫測的男子冷峻而英俊的臉,撕爛的衣物中顯露出的線條清晰的肌肉與傷痕,不約而同的為他那逼近原始的野性,剽悍意味所感染。陳月看往石平的目光,也多了些迷茫似霧的意味。
而柳眉看著他的時候,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一頭桀驁的不羈蠻獸,踐踏在她心靈裡溫柔的阡陌上!
這個時候,石平卻輕輕的歎息了一聲。
溫柔得好似千年前的才子,傷懷世間花凋花零一般。很難想像得到,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扣人心弦的意味,竟會如此協調而統一地具備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他又做了一件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
刀。
那把小小黑刀如同它的出現一般,瞬間就消失於人們的視線中。金家全難以置信地依然保持著原有的姿態,顯然沒有想到面前的生死大敵竟然會放過自己。而惟有喉結上傳來的殘留涼意提醒著他,這不是幻覺。
石平再一次背過身去,緩緩步向卡爾夫婦,他的聲音在蒼茫的夜色裡似悠遠的冷冷歎息一般。
「你記住,我不殺你,不是因為我憐憫你,你也無須感激於我!我只是不想」
「徹底斷絕我們這個種族本就微薄的生存希望!」
聲音漸遠,他的身影業已漸漸沒入了黑暗中,金家全的臉色陰晴不定,雙拳時而捏緊,時而放鬆,但是最後終於還是長歎一聲,頹然轉身。崔明遠奔了過來,急切的道:
「師哥,為什麼剛才你不出動你的直屬部隊,將他們攔下!我就不信,合你我三人之力,加上埋伏的一百二十名精銳部隊,就擒不下他們!」
金家全默默望著尤在天邊苦苦掙扎的那最後一抹光線,良久方才緩緩道:
「像石平這種人,若沒有脫身的萬全之策,又怎肯讓自己身陷險地?何況,他最後的話,絕非無的放矢!細細咀嚼,實有深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