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不再對小豐好了
四周的空氣很凝重,令人覺得呼吸困難。襯衣的領子早就鬆開了,葉嘉還是拉了拉,淡淡道:「小豐,你回去歇著吧,你身子還沒完全復原,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他見她依舊不言不語,不自禁地放柔了聲音:「李歡會好好照顧你的,你跟他在一起,我很放心……」
這一刻,馮豐不知怎麼想起被葉霈關押時,自己和李歡的那段「親密的表演」,那個時候,葉嘉應該是在外面全部看到了的。
是這個原因麼?
她張張嘴巴,想解釋什麼,可是,根本就無從說起。她悄悄伸出手,想拉住他的手,電梯響了一聲,停下,又打開,葉嘉裝著沒看見她伸出的手,一步就跨了進去。
過了半秒他才轉身,電梯合上的一剎那,他看見馮豐孤零零地靠在牆上,削瘦的身子,眼裡掉下淚來。
他心裡一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心裡充滿了一種強烈的痛苦,她才剛剛從死亡線上掙扎過來,經歷了無數的痛苦絕望和悲傷,自己也曾經無數次地立下誓言,只要她能活下來,只要她能活著,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對她好,讓她以後的每一天都過得很幸福。
可是,她還沒走出醫院,自己就違背了誓言。
他低歎一聲,不如此,自己又能如何呢?
三個人的世界實在太擁擠了,愛情從來都是獨木橋,除了離開,自己還能有什麼選擇?以前,仗著「千年的緣分」,自己還能在李歡面前保有巨大的優越感。一直深深地堅信著:小豐是愛自己的,如果兩人不能夠在一起,一定不是因為不愛,而是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是因為家裡的阻力,自己總要想辦法做好,直到盡善盡美,直到完整地擁有自己最心愛的人……也有無數次,他曾駐足在婚紗店外面,看著那些漂亮的婚紗出神,深深後悔自己浪費了那麼多的好時光……
可是,現在呢?迦葉是迦葉,葉嘉是葉嘉——
自己是誰?迦葉的替身?還是披著迦葉旗號的愛情騙子?
如果沒有了「迦葉」這一重身份,自己又還剩下多少愛情的籌碼?
僅有愛還不夠,那又還需要什麼呢?
如果小豐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是「迦葉」,她還會愛下去麼?還會那麼義無反顧地投入了?
其實,自己不但不是「迦葉」,自己的父親、母親,還給予了她極大的傷害,幾番讓她命都差點保不住。
這些,都是自己打著「迦葉」的幌子,替她犯下的罪孽。
心底最深處,彷彿某一種被壓抑了的憤怒要咆哮出來,電梯打開,走出醫院大樓的一剎那,他低低地罵了一聲:「迦葉,你這個混蛋!」
內心裡,彷彿有人在一遍一遍地重複,葉嘉,你才是混蛋,你是個真正的混蛋!
葉嘉,迦葉,時而兩個人,時而一個人,天人交戰,一遍又一遍!
上車,發動車子,開出幾十米遠,只覺得左肋的某個地方,一直在疼痛,從隱隱的到劇烈的,疼得彷彿直不起腰來……
是那塊「箭傷」的胎記,是迦葉被射殺時候留下的痕跡。
迦葉,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或者大部分,全部是他的記憶。
他緊緊咬住牙齒,不讓自己呻吟出來,那是報應吧,是自己對小豐冷淡的報應,彷彿有一種來自宇宙的神秘的力量,只要自己對她稍有冷落,就會受到懲罰。
這是什麼樣的懲罰呢!
他笑起來,忽然覺得十分安慰,今後我再也不會和她在一起了,也不會對她好了,就請上帝收回我的一切吧,包括我的生命。
外面是火辣辣的太陽,看不到時間的流逝,一切都凝固了,彷彿這個城市不再有黃昏,一切都會在橙色的高溫下,被融化殆盡……
馮豐回到病房,只見李歡已經試著站起來,撥弄著窗台上不知是誰送來的一束花。很大很漂亮的一束玫瑰,他轉身,看見馮豐站在自己身後,瞪她一眼:「幹嘛走路不聲不響的?想嚇我?」
她強笑道:「因為我沒有穿高跟鞋嘛。」
「對了,我很早就想勸你別穿高跟鞋了,想想,那腳該多難受啊,而且走路那麼響,既不禮貌,又製造噪音……」
馮豐第一次聽說女人穿高跟鞋是「不禮貌」的事情,啞然失笑,難道出去聚會,應酬,所有女士都穿一雙球鞋才是禮貌?不過,穿球鞋的確比穿高跟鞋舒適多了就是了。
她嘟囔道:「我本來就矮,不穿高跟鞋就更矮啦……」
「矮子又如何?我又沒有嫌棄你,誰還敢說什麼?」他從那束花裡抽出一支玫瑰遞過去,「好不好看?」
「好看。」
她接過,又隨手放在一邊,懨懨地坐在病床上,嘟著嘴巴:「李歡,我們應該今天就出院的,呆在這裡太沒有意思了。」
「嗯啦,我也覺得沒勁透了。呵呵,不過只是多呆一晚而已,明天一早,大祥就會來接我們出院的。」
「唉,那就只好多熬一晚啦。」
說完,她就躺在床上,閉著了眼睛:「我早點睡,睡著了,時間就沒有那麼難熬了。」
「又不是豬,這麼早就睡?小心把頭睡扁了……」李歡走過去,坐在她的床沿上,「等一下要吃晚飯了,吃了再睡……」
她側一下身子:「我不想吃啊。」
李歡暗歎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只見她躺在床上,仍舊是那種小孩子一般的姿勢,曲著身子,好像一隻蝦米。
不一會兒,護工已經送飯進來,李歡看一眼,只見她背對著側身躺著,好像睡著了,只輕輕示意護工放下,自己也覺得毫無胃口。
護工剛一出門,李歡就見她咕嚕著又翻身坐起來,臉上帶著微笑:「我還是吃一點吧……不過,我吃一碗,你起碼得吃三碗,今晚有豬骨湯,你多喝點,把你的腿補成豬腿……」
李歡笑起來,這一剎那,心裡有點酸楚,經歷了許多事情,馮豐不再是那個倔強而固執的馮豐,即便她再不想吃晚飯,但是,她怕自己的腿很久不能復原,所以,立馬又強顏歡笑地陪自己吃飯。
「唉,李歡,這個豬骨湯味道不怎麼好耶,不過你還得喝,喝得越多越好……」她一邊盛湯,一邊囉囉嗦嗦的吩咐,「出去自己熬才好,珠珠的婆婆教過我,如何把骨頭湯熬得雪白雪白,這湯的顏色不對,不是上品……」
「呵呵,回家你給我熬。」
「行啊。我給你熬湯,交換你的筍子炒鮮蝦,呵呵,我可不能吃虧……」
「……」
沒有愛麼?誰說一點也不愛?相濡以沫,難道不是一種最高境界的愛?
他笑起來,心裡充滿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的感覺,傻傻的,她每盛一碗,就老老實實地喝一碗,不知不覺已經喝了五碗,肚子都撐起來了,才反應過來,瞪圓了眼睛:「你故意整我的?」
她笑得合不攏嘴:「你自己想變豬堅強,還怪我?你自己說的,最好積蓄100攻擊肥膘,地震來了,餓個三五十天也不成問題的……」
兩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
夜深了,兩人都覺得有點睏了。
馮豐關燈,有些口齒不清的:「李歡,睡覺啦,我覺得好困呀……」
「嗯,早點休息吧。」
這一夜,李歡一直不曾合眼,他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著對面病床上翻來覆去的聲音。這是她的習慣,每當她有什麼心事時,就會整夜整夜的失眠,不停地這樣折騰來折騰去。
她的心事又是什麼呢?
「李歡,如果還能活著出去,我就嫁給你!」
言猶在耳,他忽然忍不住那股強烈的衝動,一定要問個清楚,這話究竟還做不做數。不知想了多少遍,鼓了多少次勇氣,他終於還是開口:「馮豐……」
只有她的呼吸聲,輕輕的。
他又叫一聲:「馮豐……」
這一次,她清醒地聽見了,在黑暗中,看著他的方向,聲音有些嘶啞,好像感冒了的樣子:「李歡,怎麼啦?你還沒有睡著嗎?」
「呵呵,沒有。你呢?一直都在想什麼呢?」
她沒有做聲,黑夜裡,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馮豐,有一件事情……」
「李歡,我想告訴你……」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然後,兩人就一起笑了起來,哈哈大笑。
「喂,李歡,深更半夜的,小心嚇到別人。」
「行。我不笑就是了。對了,馮豐,你剛才想說什麼?」
她反問:「你又想說什麼?」
「你先說。」
「不,你先說。」
李歡很固執的,寸步不讓:「我先問的,你先告訴我。」
「你這人,先說會少一塊肉啊?呸,什麼意思嘛。」
他還是很固執:「不,你先說。」
馮豐不再笑了,靜靜的,彷彿經過了深思熟慮,語調十分平靜:「李歡,還記得不?我答應你的,只要我們能活著,就嫁給你!」
「記得……」
「出院後休養一段時間,等你的腿完全好了,我們就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