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挑逗和感情計算器
馮豐自然明白,在這樣的屋子裡,會有怎樣嚴密的監控系統,自己和李歡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逃不過他們的監視。
可是,再精密的儀器,又怎麼分析得出來兩個十指緊扣的男女握在一起的雙手所表達的那種秘密?尤其,她整個人被李歡抱在懷裡,她的左手和他的右手幾乎在兩人的胸口之間握著,完全被李歡高大的身子遮擋了。因此,李歡下意識地寫字的時候,她起初都還以為是他在輕輕地惡作劇,可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他有話要對自己說,卻又不能被任何人得知了去,所以寫下了幾個字。
手心上的幾個字是「遙控器?」
李歡是在問她,他們有沒有從葉嘉身上搜出「遙控器」來。她很快地在他手心裡劃了一個「X」,葉嘉來的時候應該沒有帶上遙控器。雖然不知道它的功效如何,可是,葉嘉是個十分慎重的人,一定做了妥善的安排。
李歡立刻欣喜地笑起來,而她在自己手心上那種小小的動作,更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柔情蜜意,好像她在自己身上撓著癢癢。
她掛念著葉嘉的安危,也無暇注意到李歡奇異的表情,忍不住問出來:「他們會不會殺了葉嘉?」
「不會。葉霈根本沒有任何必要殺了葉嘉。即使葉嘉出去,也不能洩露他什麼秘密,他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如果他殺了葉嘉……如果……哈哈……」
「那又怎麼樣?」
「那樣我就沒有情敵了。我倒真應該好好謝謝葉霈。以後,可以欽點他做我身邊的貼身太監……」
自己等人的一言一行都在被人監視中,也許葉霈此刻也在鏡頭前監控。李歡這明顯是在激葉霈,馮豐自然明白他的用意,怎甘落後?大笑起來:「對,讓他專門給你擦皮鞋。哈,封他個什麼官兒好呢?『擦鞋公公』?『尚鞋監』?」
他悠然道:「倒馬桶也行。你說是『弼馬溫』好還是『潔馬溫』好?」
兩人一起哈哈大笑。好像兩個活生生的阿Q兄。
馮豐雖然在笑,但心裡存著許多疑惑,為什麼李歡看起來這樣有恃無恐的?是真的有把握還是色厲內荏?畢竟連葉嘉也被抓進來了,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來營救自己等人?自己固然生已無望,在這裡還是在外面都無關緊要。但是,葉嘉、李歡,他們身體健康,至少還可以活個七八十年,怎能就這樣死去?
她心裡微微有些失神,他們如果都能活下去,會不會過個三五年就娶妻生子,遺忘了自己?時間是治療一切傷痛的最好的良方,死去的人死了,活下來的人就要活得更好才行,無論是葉嘉還是李歡,自然還會遇到許多很好的女人,也終究會找到屬於自己的人生伴侶,那才是他們共度一生的伴侶。
這本來是應該值得慶幸的事情,為什麼自己還胸口微酸?
她輕輕笑起來,心想,自己是一個如此自私的女人,難怪老天爺再也不肯讓自己再活下去了。也許,自己死了,才真正不會拖累他們了。
如此一想,心裡就慢慢輕鬆了一點兒,她想,是不是自己被抓以後,李歡和葉嘉通過遙控器發現了什麼秘密?可是,此刻,又絕對無法開口詢問。她的眼珠子轉動,正思索著找個什麼巧妙的法子,畢竟,用手寫,有些事情也是說不清楚的。
這時,李歡卻微微用力一點抱住了她,抱得很緊,彷彿生怕她突然脫身跑了。也許是感覺到了李歡身上那種怪異的反應,他的渾身的血彷彿都沸騰起來,灼得人身上也跟著發燙起來。她微微將手從他的手心裡抽出來。輕輕用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歎道:「你呀……」
李歡的心中忽然湧起一個極其頑皮的念頭,這跟他整個的作風極不協調,他一張口,就往她的手指咬去。她躲閃不及,那根柔細白皙的手指已經被他輕輕咬在了口中。
她的心裡忽然淌過一種電流般的感覺,微微一掙扎,手指沒能掙扎出來,他卻將她的手指咬得更重一點兒,卻又控制在恰到好處的力道上,一點也不顯得疼痛。
如此被一個男人咬著手指,真是一種莫大的挑逗。
這令她整個人貼靠在李歡胸前,李歡抱著這具日漸憔悴的嬌小的身子,覺得那麼香軟、乾淨,好像擁抱著一朵芬芳的花朵,她只穿一身極其薄而軟的睡衣,柔軟的胸膛幾乎完全貼在他的身上,一點也感覺不到還有一層衣料的阻隔。他突然感到心跳加劇,更加用力地幾乎是在貼壓著那柔軟的胸膛,彷彿渾身的焦渴在一瞬間得到了極大的補償。
她一動也不動,可是,臉卻微微紅起來,不是矜持的那種紅,而是一種屬於人類的最原初本色的那種淡淡的自然,彷彿一個天真無邪的沒沾染任何文明的原始人。
兩人就這樣「膠著」,好一會兒,李歡忽然鬆了口,她的手指終於縮了回去,微微閉上眼睛側靠在他的胸口。
李歡垂下眼瞼,從這樣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側臉,以及深深的鎖骨,在睡衣下,隱隱著,看起來那麼淒艷。他抬起目光,看到她半閉著雙眼的睫毛那麼長,正在輕輕地顫動,像是才破繭而出的蝴蝶,正在扑打著它還濡濕的薄薄的蟬翼,看起來晶瑩剔透,如一塊上好的墨綠色的水晶體。
李歡摸了摸她的頭髮,他輕輕地擁著她,聽著她的心跳,也聽著自己的心跳。她的心跳得砰砰地,十分紊亂,胸脯也一起一伏,顯是心情激動。但是,不一會兒,兩人的心跳都平息下來,漸漸地,心跳的韻律變得一致了,像是只有一顆心在跳,只能聽到整齊劃一的淡淡的「蓬蓬」聲。
就連他撫摸她頭髮的手也停了下來,天地間什麼聲音都沒有,有一片樹葉從開著的窗子裡吹進來,然後,又落到了李歡的肩上,李歡都沒有伸手拂一下,唯恐自己略略一動,就將心跳的韻律打亂,這一份靜謐和快樂就會消失。
風大了點,這是一個陰天,在不開燈的房間,角落裡甚至還有一部古老的唱機,那麼舒適地立在那裡,空氣中彷彿流動著隱約的不知名的歌聲。
「今天見到葉嘉,有沒有被他吸引?」
他忽然開口,聲音裡帶著微微的笑意。
「我前一段時間才發現葉嘉很有做花花公子的潛質,比我、以及我見過的所有自以為是的魅力男人都受女性歡迎。他特愛放電,有必要的時候還會使用『美男計』,這樣的男人是很不安全的。你不能再接近他了,那樣太危險了,女孩子,不能只看男人的表面,要學會通過表面看到男人的本質,否則會上當的……再好的男人,如果不專一,就打了大折扣,如果專一,其他小毛病倒可以稍微忽略一下。葉嘉太受女性歡迎了,你絕對不能再喜歡他了……」
馮豐好奇地看著他,彷彿他是一個一心一意的典範,他那麼的理直氣壯:「我以前曾和一些女人交往,但是,我一旦決心真正和你在一起,就絕不會再找任何人,就算你那時還沒有離婚,我都沒有找過任何女人了,你知道的。我絕對是……絕緣體,哦,不對,是抗體……」他思索著恰當的表達方式,「對了,我是有免疫力的,絕對專一到底……」
就像一個殫精竭慮的父親,在對早戀的女兒循循善誘:「今天真的有沒有對葉嘉心動過?嗯?」
她咯咯地笑起來,那麼狡猾地掀了掀眉毛,這是一個奇怪的動作,別人這樣,最多只能是眉毛動或者睫毛動,她卻是眉毛和睫毛一起動,這樣,就令得她的笑容更是詭詐:「呵呵,李歡,我不告訴你。」
她又很認真地補充一句:「我真的不會告訴你的!呵呵。」
李歡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別說在這樣的「囚牢」裡,就算在外面自由自在的世界裡,他也不曾如此無憂無慮地笑著。幾歲就坐上龍椅,但是,生母早已被「立子殺母」的規矩處死,然後,父親也因為忤逆祖母而被毒死。太后祖母雖然愛自己,可是,在權利相爭下,她最關心的還是垂簾聽政下她自己的絕對權威。馮妙蓮、馮妙芝姐妹的進宮都是她安排的,自己的嬪妃都是她精挑細選符合標準的。帝王並沒有愛情,有的只是一夜又一夜可以在不同的女人身上獲得各種不同的享受。直到遇到馮妙蓮,可是即便是和馮妙蓮在一起,她的風情那麼喜人,神態那麼柔媚,但是,都揣著心思——討好自己的心思,時常小心翼翼地,為了維護更加穩固而持久的寵愛。即便是和自己的寵妃,也是有著「心防」的。
而來了現代,接觸的各種女性更是聰明,現代人的「尊重」、「獨立」、「**」等觀念,更沒有可能讓兩個人真正毫不設防——即便把心拿到顯微鏡下觀察,也是一致的,毫無提防的——也許未能開化的蒙昧的動物可以——文明的人類卻是絕無可能的。
再親密的夫妻,誰敢說,自己和丈夫(妻子)之間,沒有一分一毫的私心、隱瞞和秘密?
可是,馮豐這樣「詭詐」地笑容——那完全是小孩子的狡猾,而不是成年人的。令人一眼就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這是他不止一次從她身上發現這樣的「詭詐」,和她在一起,幾乎用不著任何的機心、戒備,人與人之間溫情脈脈下的那種實則疏遠的「客氣」和「禮貌」一點都用不上,兩人相對時,只要心中怎麼想就怎麼說就可以了。
這是一種原生態的相處方式。
就如兩個赤子。
人類,最初都應該是赤子的,可是,一旦披上了「外衣」,別說赤子之身,就連赤子之心也無影無蹤了。
其實,自從自己來到現代開始,一直和她都是這樣相處的。只是,今天在這樣的「囚牢」裡,這種感覺就分外強烈而清晰起來。
也許,這就是自己會情不自禁地真正愛上她的原因?
因為經歷了宮廷的詭譎和現代的人情冷暖,所以更需要這種赤誠相待,而不是如現代男女相親一般,彼此考量對方的身高相貌工作體重家產,彼此能從彼此身上獲得些什麼。
他還是在哈哈大笑,彷彿一個沒有任何過去的懵懂少年,全憑自己的心意行事。
他輕輕在她的柔軟的腰肢呵了一下,笑哈哈地看著她:「不告訴我就算了。反正我知道,你就算現在還有一點點喜歡葉嘉,以後也絕不會喜歡他的。」
她很是不服氣:「幹嘛?憑什麼?」
「因為我比葉嘉好。等你真正擁有了我,怎麼還會去喜歡葉嘉?」
這天下竟然有如此大言不慚的人。
可是,他還不罷休,繼續囂張地道:「只要我們結婚了,你會生活得無比幸福,一點也想不起葉嘉,很快就把他忘了。即便想起他,也會覺得奇怪——『我當初怎麼會愛上他?幸好和李歡結婚了,不然一輩子都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
後面這一句,他是模仿她的聲音和語調說出來的,惟妙惟肖,說完,又忍不住,馮豐還沒笑,他自己先大笑起來,「哈哈,要是葉嘉聽到,一定恨不得要砍了我,哈哈哈哈……」
她的眼珠轉動,很想講幾句什麼來「毒蛇」他,可是,見他那麼興高采烈,她又想不出什麼「毒蛇」的話來,只是眼珠轉動得越來越慢——疲倦,那種深入骨髓的疲倦和憔悴,再度襲來。同時又是無比的輕鬆,好像這一天裡,見到了葉嘉,又見到了李歡,和他們都告別了,了無牽掛了,死也就瞑目了。
李歡看她的眼睛要閉上,心裡又湧起那種強烈的悲哀之意。歡樂就如肥皂的泡沫,稍微吹一下就要破滅。
有一瞬間,他忽然想到放棄,不爭鬥了,也不自救了。反正她就要死了,只全心全意和她在一起,能呆幾天算幾天。
他搖搖頭,搖掉了這種消極可怕的念頭,眼看她的意志要鬆懈下去了,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也許,閉上眼睛就再也不會睜開了。
他伸出手,扒拉一下她的眼皮,見她還是懶洋洋地要合上眼睛,乾脆就去咬她的耳朵,輕輕地咬。
她終於被騷擾得睜開眼睛,看著他臉上極其頑皮的神色,這個時候,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一個成熟的男人,而是一個青澀的少年,無憂無慮,純潔而美好。
比起他在皇宮裡時的殘暴、為了自己的安全要逼迫自己離開時的那種殘酷——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不同的一個人——
他的身上,甚至人類身上的種種毛病都不見了,剩下的全是人生而該具有的淳樸的本質,透明而乾淨。
這時的李歡,只是一個純潔的少年,一個沉浸在愛情裡的含情脈脈的少年。他甚至忘了自己身處的環境,也不關心,還能不能出去。
只要能夠和她在一起,誰說現在不是身在天堂?
她微弱地笑起來:「李歡,你好噁心,好多口水……」
他這才抬起頭,微笑著微微側身,伸長了手臂,將角落裡那部古舊的唱機打開,柔和的音樂在陰天的屋子裡緩緩流淌,是一個柔軟的女聲,也說不出是什麼歌。自然,兩人也並不在意唱的是什麼,只讓這屋子保持著一點聲音——有聲音才會有生機。
在一個閉路系統的監控器裡,葉嘉靜靜地看著兩個人的擁抱纏綿。那麼大幅的液晶屏幕,彷彿在看一場立體的電影,那麼逼真,如身臨其境。
當他看到李歡輕輕咬住她的耳朵時,他沒有再看下去,而是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去,靜靜地,面無表情。
惟其如此,心裡才更是極大的悲哀。他瞭解她的性子,就如那次自殺後出院,她已經決心活下去了,所以對自己和李歡都是冷冰冰的。現在,她的眼神已經開始散亂,連目光都逐漸在失去焦距了,那是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望了,再也掙扎不下去。
她已經不得不放棄生命了。所以,無論是自己也好,李歡也罷,只要能夠讓別人感到高興,她都會毫不猶豫地順遂他們的心願。即便現在在她身邊的是珠珠,她也一定會依依不捨地和她擁抱訣別。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無關性別和男女之情,這是留戀,是人的本性。
只不過,她一直都是「善」的,從沒有「惡」過。
誰又能說這不是最深沉的愛!如果這都不算愛,那世界上還有什麼算得上是愛?
一個人走了進來,腳步並不沉,顯然並未加以任何刻意的掩飾,就在葉嘉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他側頭看了看屏幕上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又看看葉嘉的臉色,然後,屏幕變成一片暗色,顯然,已經關閉了。
這活色生香的一幕,暫時退出了這間陳設優雅的屋子。
「葉嘉,你都看到了。這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你也該認清了。她在你身邊就愛你,在李歡身邊就愛李歡……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配不上你對她任何的愛……葉嘉,你根本不值得!」
葉嘉淡淡道:「什麼叫值得?如果連感情都要問問付出後能收穫多少,人們何不用計算機先算算,然後再去談情說愛?你教教我該如何運算?」
葉霈的臉像剛剛從甲醛裡滾了一趟才撈出來一般:「葉嘉,你太令我失望了!以前,我一直認為曉波是浪子,現在才發現,你才是真正的浪子。為了這麼一個下三流的女人,你竟然鬼迷心竅……」
葉嘉顯然不願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話不投機半句多,只慢慢站起身,四周看看。這間屋子是如此優雅和奢華,即便和阿拉伯的油王寢宮相比,只怕也毫不遜色。
他想起父親一貫「節約簡樸」的慈善家形象,覺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很虛幻,每個人都帶著一張厚厚的面具,有的人甚至不止戴了一張,兩張、三張……需要他展示什麼面孔就展示什麼面孔。
他走到門口,只說一聲:「我走了。」
葉霈瞇著眼睛,摀住額頭:「好。」
父親就這麼簡簡單單地一個字,葉嘉倒有些意外,他本來以為,自己絕不可能輕易脫身的。但是,他並沒有表露出任何意外,也沒有再多說任何一個字,只是徑直走了出去。門口,一個黑衣人垂手而立,很恭敬地走在前面,似是給他帶路。
葉嘉記性過人,本來以為憑借自己的記憶一定能原路出去,可是,出了門,這才發現,這裡的情形更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出門,是兩道圍牆,裡面的這一道矮一些,裡面真正的九曲迴廊地下宮殿,他甚至根本無法窺知一二。而外面是那片寬闊的草地和樹林,樹林外才是高高的圍牆。
從外面只能看到第一道圍牆,根本不可能知道裡面還有玄機,但是,在這兩道圍牆之間的陷阱和監控系統,已經足以令任何闖入者粉身碎骨或者束手就擒了。何況,就在外面這一部分,完全是非常正常的科研基地的一部分。自己即便「直播」出去,又能說明什麼?
所以,自己才會被無所顧忌地「驅逐出境」,那是,他們根本就有恃無恐。
他忽然覺得憤怒,無比地憤怒,這是一種被極度蔑視的感覺——他生平從來不曾遭受過這樣的蔑視。
那種強大的力量,完全不把小人物放在眼裡。
他捏緊了拳頭,看看四周。那道類似鐵絲網的東西已經不見了,也不知是如何隱蔽操控的。黑衣人露出催促的神情,葉嘉也沒有再停留,再過一條開滿紫籐花的通道,黑衣人忽然閃身不見了,葉嘉看看,前面還有一段距離,就是大門了。
走出門口,他居然看到那個彷彿常年沒睡醒一般的看門人,一看到他,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彷彿在思索自己是不是見過這個氣度異樣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