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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陰謀與愛情 第51章 自私和自殺 文 / 月斜影清

    第51章自私和自殺

    李歡怔怔地站在一邊,再也開不了口,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送葬的隊伍出門。

    心裡其實是明白的,有哪裡不對勁,可是,卻說不上來。他只好默默地跟在後面。

    連續幾天都是雨夾雪,公墓四周松柏常青,卻偏偏給人萬物枯竭和衰朽的感覺。黃暉的笑容特別燦爛,周圍放著一圈黃色的小花。馮豐盯著他的遺像,從此,他就在這裡安息了嗎?他的靈魂還會不會出來遊蕩?

    如果,人真的有靈魂,那該多好啊。

    然後,親友們一個個離去。李歡也悄然離去。

    再然後,只剩下黃先生夫婦以及黃先生的弟弟一家人。弟弟、弟媳分別攙扶著黃先生和黃太太,他們的女兒,一個十**歲的女孩子,站在馮豐身邊,怯怯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溫和地叫她:「姐姐,走吧……」

    馮豐的神情非常鎮定,自從來到這裡後,她一直都很鎮定,無聲地隨著小堂妹往前走幾步,來到黃太太身邊,攙扶著她的手:「爸,媽,我們走吧。」

    黃太太點點頭,她已經心力交瘁了,瞭然地看看馮豐,聲音嘶啞得幾不可辨:「小豐,現在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們都要保重,要過得好好的,不然,黃暉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

    「嗯。我會的,一定會。」

    進城後,馮豐下車,向黃先生夫妻告辭。

    「爸,媽,我先回去,我會給你們打電話的。」

    「小豐,你一個人……」

    「媽,我沒有危險,屋子裡安了防護欄,現在又加強了保安,你們放心。」

    黃媽媽猶豫著,但見馮豐態度堅決,便也不再勉強她,歎息一聲:「我們先送你回去。」

    馮豐不再推辭。

    在小區門口下車,小區的保安十分熱情:「馮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謝謝你,不用了。」

    「你放心,我們調整了監控器,你那一棟24小時紅外監控,而且,24小時保安巡邏,絕對不會再出問題的……」

    「謝謝。」

    馮豐對黃太太道:「媽,你們放心吧,真的沒關係。」

    黃家一家人總算鬆了口氣。

    然後,馮豐站在原地,看黃家的車子開走,是叔叔開車,黃先生坐在前面。小嬸嬸和堂妹攙扶著黃太太坐後排,安慰著她。

    直到車子完全消失在視線裡,馮豐才回過頭,看看黃昏黯淡的天空,飄雪的天空,混沌、灰蒙,看不到邊,不知道這樣的雨夾雪何時才是一個盡頭。

    她在這樣的昏暗裡一步一步地「回家」,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家。拉開門,也不開燈,也不覺得害怕。然後,又推開了窗子,看著新安好的防護欄。

    她想,為什麼要安防護欄呢?

    如果沒有安防護欄,窗子這樣開著,那些人就可以隨便進來,殺了自己,這樣,靈魂是不是還可以追趕上黃暉的溫暖?

    窗子開著,沒有人進來,只有冷冷的風一陣一陣地吹進來。

    手機鈴聲,短信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拿出來看看,是珠珠發的短信。這事,珠珠並不知道,她並沒有告訴珠珠。生命中最親近的人,一個個來來去去,走走停停,現在,她一點也不想告訴珠珠,她怕珠珠過來安慰——這裡是「凶宅」,再也不能讓珠珠踏足了。

    她回了個簡單的「很好」二字,就把手機放在一邊。甚至沒有想到該奇怪,這手機是哪裡來的,為什麼還是自己的號碼?

    她盯著手機,心想,會不會等一會兒,黃暉就會打來呢?

    半晌,手機紋絲不動。

    只隱隱知道,黃暉,是真的不會再打電話來了。

    明明不過是眨眼之前,兩人就還曾在這屋子裡擁抱、親吻,為什麼就一瞬間,就再也見不到人影了?

    生與死的分隔,就是這樣的嗎?

    死亡的可怕之處,就在於我們永遠也見不到我們想見的那個人了嗎?

    也不可以再彼此說話、微笑、牽手、關懷了嗎?

    明明是太平盛世,兇殺暴力只在報紙雜誌上看過,怎麼會親臨自己身上?他們不過是想偷竊神秘的「遙控器」而已,為什麼會發展到公然殺人?

    即使有「遙控器」誰會傻得帶在身邊?一直以來,出門在外不是都很安全的嗎?為什麼不呆在家裡也不安全?

    警方定性的是「搶劫殺人」,黃爸爸黃媽媽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只有自己知道不是這樣,不是意外的搶劫——儘管自己的包包的確被搶了。但是,她不說,再也不能讓黃爸爸黃媽媽涉險了。應該自己去查的嗎?可是自己一個人無頭無尾,怎麼查得到?

    天色已經黑盡了,她呆坐著,手腳都麻木了,也感覺不到冷。

    腦子裡卻異常的清晰,一張一張的面孔,幻燈片似的在眼前閃過……

    葉嘉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永遠有比自己更重要的母親。兒子視母親為第一親人,這是天經地義的,無可指責。葉嘉沒有錯。可是,沒有離過婚的人,絕不會想到「離婚」帶給人的那種心力交瘁。那是一種元氣大傷。

    李歡也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可以尊重芬妮,尊重柯然,也可以對自己很好,就是揮不去心裡的陰影——自己在他心裡,總是有著「戴綠帽子」的嫌疑。

    只有和黃暉在一起,沒有任何秘密,沒有任何壓力,沒有任何陰影,有的全部是快樂和甜蜜。

    為什麼愛情就只能是痛苦,不能是甜蜜?

    如果有了甜蜜,為什麼又還要牢牢地抓住痛苦?

    自私呵,誰不自私?

    自己就選擇自私,不行嗎?

    把心放在黑暗裡,她忽然覺得有點理解李歡了——原來,自己和李歡一樣都是完美主義者,妄想擁有唯一的獨一無二的愛,稍有欠缺,即便表面不說,也隱隱地耿耿於懷。所以,他能對自己很好很好,卻不是平等的,不是可以共患難的伴侶,危險他一肩挑,自己只需要在他花團錦簇的時候,站在他身邊,分享他的榮耀。

    這是他的偉大呢還是他的自私?

    也理解葉嘉,他要做得問心無愧,既不虧負母親也不虧負愛人。這樣,他才能安心。

    這又算他的偉大呢,還是自私?

    而自己呢!

    自己比葉嘉和李歡都更得寸進尺,因為缺少愛,就更渴望,妄想擁有很多很多,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的愛!潛意識裡要對方把自己永遠放在第一位!但就像一個貧乏的乞丐,妄想得到一萬兩黃金,真的得到了,卻不知道該把這一萬兩黃金放在哪裡!

    自己並沒有儲藏愛的房間!

    原來,每個人最愛的都是自己,其次才是愛情。

    是不是因為這樣自私,才遭到了天譴?

    所以,有這樣一個愛自己的人出現,他立刻就被上天收回去了。

    風吹得窗簾簌簌地作響,也許門外還有腳步聲。她下意識地盯著門的方向,黃暉是有鑰匙的,他會不會要開門進來了?

    可是,等了好久,他為什麼就是不進來呢?

    她在黑夜裡一個人咯咯地笑起來:「黃暉,你要等等我,這個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人像你一樣對我好了,我最怕沒有人對我好了,你一定要等著我……」

    她站起身,有條不紊地拉亮燈,在茶几上拿一把鋒利的水果刀,看看自己的手腕,上面的青色的血管如一條蚯蚓,被拉得直直的。

    一刀下去,湧出血來,卻又感覺不到疼。等明白疼時,她的腦子還是十分清醒,心想,這樣的死法,可真不好受。

    她放下刀子,想起自己的包包,從包包裡摸出一大包紙片裹著的安眠藥來,足足有一百多片。這是那些天,黃先生夫婦選墓地外出時,她悄然上街買的。當時也不知道買來幹什麼,只一家家藥店走下去,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家,才零散湊了這一百多片。

    飲水機沒有開電源,水是冷的。

    她倒了滿滿一大杯,像吃維生素一般。冰冷的水和著大把的藥,一點也不困難地嚥了下去。絲毫也沒有覺得痛苦。

    然後,她重新坐在沙發上,腦子裡還是十分清楚,喃喃自語道:「黃暉,我可不是為你殉情。我只是害怕沒有人再愛我再關心我了。要我從此一個人呆下去,真是太可怕了。就讓我自私到底吧,也免得其他人再費周折了,從此,想害我的,想對我好的,他們都解脫了……」

    眼睛開始發花,腦袋開始發暈,胸口一陣陣地悶,有強烈的想嘔吐的感覺。她的身子慢慢地軟癱下去,嘴角湧出白色的泡沫,眼前逐漸變得黑暗,意識也開始模糊,只隱隱約約地看到黃暉的笑臉,甚至,自己久違的父母的笑臉。

    自己,很久沒有想起父母了,連做夢都沒有夢見他們了。

    原來,他們就在自己身邊。

    這世界上,還能有誰比父母對你還好?

    如果,一路同行的都是最愛自己的人,去另一個世界,又何嘗不是好事?

    她的身子從沙發上滾到地上,腿腳還無意識地抖動幾下,冷冷的風從開著的窗子裡一陣一陣地吹進來,整個世界,變得那麼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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