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最後最溫柔的片段
也許是因為恐懼,心裡忽然有了個很自私的想法,她衝口而出:「葉嘉不送你去澳洲行嗎?」
這個女人在落井下石,絕對的乘勝追擊!
葉夫人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的:「馮豐,你太得寸進尺了!葉嘉是我的兒子,送我一程,幾天就回來了,你都受不了?你是不是要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老死異鄉,你才會高興?」
她囁嚅道:「不是還有葉曉波嗎?」
「葉曉波?」葉夫人的笑容十分難看,「現在我是牆倒眾人推,曉波的女友怕他和我走得太近,損害他在葉家、在他老子面前的地位,早已拉了他避不見我。反正曉波也不是我的親兒子,除了葉嘉,其他人怎麼樣都和我沒關係……」
她瞪著馮豐,起身走到門口:「你不要以為我在求你。如果放棄了葉嘉,絕對是你的損失,你自己掂量掂量!」
這一次,馮豐沒有回敬她。
千恨萬恨之後,對現在的葉夫人,也的確不知道該如何「回敬」了。即便口頭上佔點上風又能如何?又有什麼必要?
她只呆站在門口,目送她離去。心想,大家族就是這樣吧,只有永恆的利益,沒有永恆的親情,葉夫人,她能依靠的也不過就一個葉嘉,諾大的家族,其他人,又還有誰真正算得上她的「親人」?
黃暉打了好幾次電話,她都有事,到傍晚,他終於忍不住了:「馮豐,你在哪裡?我來接你。」
「呵呵,不用,我馬上就回家了。」
「嗯,那我在小區樓下等你。」
「行。」
傍晚,又下起雪來,小片小片的雪落在頭頂,空氣更是顯得干冷。黃暉的老爺車很熟悉地橫在樓下,小區的車輛越來越多,地下停車場早已擁擠,又在每一片綠化帶旁邊專門劃出停車位。
黃暉站在車邊,雙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裡,一見她,立刻跑過來:「你可回來了。」
「呵,很冷吧?」
「是啊,太冷了。」
他邊回答,邊打開車門拿出車上的東西,是各種弄好的大餐、保溫盒裡美味的甜湯,邊拿邊說:「我媽也放寒假了,在家裡沒事,做了很多大菜,我帶了幾個,今晚我們就不用做飯了……」
「呵呵,好啊。」
回到家裡,許是燈光的緣故,黃暉細看她的臉色:「馮豐,你臉色怎麼這麼差?眼睛裡都是血絲……」
昨晚折騰一夜,今天又奔波了一天,臉色當然好不起來了。
「沒什麼,睡得不好。」
他不無擔憂:「因為害怕嗎?」
她臉上一紅,點點頭:「只是昨晚有點害怕,習慣了就好了,今天就不會害怕了。」
「你好好歇著,我去弄吃的。」
「嗯。」
心情放鬆,閉著眼睛很快假寐了一會兒。
一陣撲鼻的香味,她慢慢睜開眼睛,飯桌上已經擺好了松鼠魚、香菇菜心、紅燒兔子,還有黃媽媽煲的甜湯,玉一般滋潤的色澤;她光是看著,已經覺得口舌生津了。
黃暉解下圍裙,笑嘻嘻的:「可以吃飯了。」
她眨眨眼睛:「你等著,我再弄一點東西。」
「夠了,不用了。」
「不夠,你不要管啦。」她飛奔進廚房,拿出兩瓶啤酒,用醪糟煮了,熱氣騰騰的,和黃暉一人一大杯,甜津津的,味道十分好。
兩人都飢腸轆轆,把啤酒當甜湯,很快就桌上的飯菜消滅乾淨。
酒足飯飽之後,睡意就來了,對於黑夜的恐懼彷彿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黃暉見她一臉的倦意,就說:「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行。」
黃暉走過去將開著的唯一一扇窗戶關上,又再仔細檢查了一遍臥室、衛生間的門窗,確信都關好了,才離開了。
原以為黃暉離開後,今晚就能酣暢地睡一覺了。可是,儘管倦意越來越濃,腦子卻越來越疼,心裡總是莫名其妙地恐懼,盯著窗子,瞳孔一陣一陣地發澀,也無法入睡。
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躺了一會兒,有人敲門,她驚得幾乎跳起來,聲音有點哆嗦:「是誰……」
黃暉的聲音:「是我,馮豐。」
她鬆了口氣,開門,見他站在門口,莫名其妙地安心:「怎麼啦?還有事情嗎?」
他很是不好意思:「我剛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我媽叫我不要回去了,就在這裡陪著你。」
「這……」
「你放心,我就睡在沙發上,我客房也不去……」他舉起手,「馮豐,我絕無任何歹念!只是想起那天晚上可怕的情景,我就很害怕。昨晚在家裡,我也老是睡不著,與其如此,不如留下來陪你一段時間。這些天我找人給你安上防護欄,安全了,我就回去住……」
她的眼睛有點潮濕,不經意地拿了一張面紙抹抹,那是一種強烈的被人關心的感覺。也許,內心裡太需要這種感覺了。
「馮豐……」
她轉頭,看著他年輕而單純的面龐,嫣然笑道:「那你就睡客房吧。東西都是齊備的。」
他見她應允,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行,明天起床,我就去找人來安裝防護欄。」
夜深了,千家萬戶的燈次第熄滅。透過厚厚的窗簾,那抹一直在視線裡的燈也關了。
所有人都安睡了。
小區外的停車處,大中上車,壓抑著聲音裡的不滿:「老大,那個姓黃的小子今晚留下了……」
黃暉留下了?
他為什麼留下了?
他為什麼不像昨晚那樣識趣地滾蛋?
這一刻,心裡彷彿在油鍋裡滾了一圈,孤男寡女,兩情相悅……黃暉算什麼東西?他憑什麼留在這裡?
李歡覺得雙拳的骨節糾錯,彷彿有立刻就要揮出去的衝動。
大中見李歡沒有做聲,又道:「老大,她不會有什麼危險了,您還是回去休息吧。」
忽然想起自己和她一起住了那麼長時間,兩人不也沒什麼事嗎?那個女人心堅如鐵,性子倔強得很,也把持得住,但願她把黃暉當作自己一般對待就好了。
況且,短短時間,她也不會那麼快喜歡上黃暉吧?
也許,他不過是給她作伴而已。
「老大……」
大中還在喋喋不休,李歡卻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仰靠在靠背上,閉著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也罷,也許這些天,黃暉都會陪著她。我們就先去忙其他的事情吧。」
大中喜不自禁地連連點頭,無論去做什麼,總比白白地守在這裡,看那個女人和其他的男人親熱強。他想,老大真不是個男人,女人都這樣了,幹嘛還關心她的生死?那不是該她自己的男人關心的事情嗎?再說,也不過是進了個小偷而已,有什麼好擔心的?難道小偷天天都會去光顧?
也許是身邊有「保鏢」的緣故,連續幾天,馮豐都睡得極好。沒有繁忙的功課也沒有竊賊入室的擔憂,兩人有時出去逛街有時在家裡看看碟子,時間過得飛快。到第五天時,黃暉找來的工人終於將幾個窗子的防護欄都安好。
工人離去,打掃完衛生,黃暉苦著臉:「我是不是要功成身退啦?」
馮豐看看四周鐵籠一般的防備,咯咯笑起來,這一刻,不無感慨,家裡有個男人還是不錯的事情,至少能做許多重活並兼任保鏢,還是自己帶錢的「免費保姆」,黃暉做飯做湯,味道都還不錯。
她看黃暉那張朝氣蓬勃的「苦瓜臉」,誰說此時心裡就沒有過絲毫的心動?
不愛麼?一點也沒有愛上麼?
可是,滿滿的柔情卻是因何而來?
她輕輕拉住他的手,也許是覺得拉手還不夠,不由自主,輕輕抱住了他的腰。
軟玉溫香第一次抱了滿懷,黃暉顧不得驚訝,情不自禁地伸手緊緊抱住她,喜悅得說不出話,好一會兒,用雙手抓了她的肩,抬起她的頭,在她的額上親了一下。
她面頰通紅,他大膽了一點兒,飛快低下頭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這是他的初吻,吻得那麼生澀,彷彿意猶未盡,又低下頭再吻了一下。這一次,吻得比較久一點兒了,可還是生澀的,只知道親吻她甜蜜的嘴唇,那麼柔軟,帶著清新的氣息。
他的聲音沙沙的,說了一句戀人間最常說的情話。
她笑著將頭扭在一邊,他輕輕摟住她的腰,貼在她耳邊:「我們今晚去看電影好不好?」
「嗯。」
影院放映的是一部輕喜劇。
可是,黃暉的心思顯然不在劇情上,只是緊緊拉住馮豐的手,不時偷眼看她的神情,見她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見她不笑,自己又看看螢幕,看來看去,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劇情。
中途,她將頭靠在他的肩上,閉著眼睛,也不知是在看電影,還是聽他的心跳。
這一刻,腦子裡不曾想過葉嘉,也不曾想過李歡,完全只有黃暉一人。
要忘掉一個人也許很難,可是,要愛上一個人,原來,並不是很難的。
放棄葉嘉吧,和李歡徹底了斷吧。
他們那裡,自己都不是唯一,以後,他們總會得到他們的幸福。
心裡浮起久違的喜悅,如果日子就這樣過下去,應該會很快樂的吧?
散場了,男男女女大聲議論著劇情,兩人並不說話,只拉著手,看著彼此傻笑。
電影院距離家只有三四站路程,兩人是走著來走著回去的。
夜深了,雪下得越來越大,落在頭上、身上,可是,牽著的手卻是溫暖的。馮豐從未試過和任何人「雪中漫步」的浪漫,好像生活裡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浪漫」,她想,原來那些言情小說真的不算太離譜,和心愛的人走在一起,哪怕風雪交加,卻真的別有風情。
忽然想起席慕容的一首詩,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
初雪已降下可是對於美對於彼此
對於激情真正的誘因還是一無所知
當謊騙已經習慣於自身優雅細緻的形態
當生活已經變成了一處精心設計的舞台
我要怎樣才能在眾人之前
向你舉杯而不顯突兀
要怎樣才能堅持自己的信仰不是錯誤
……………………
這就是最後最溫柔的片段了嗎當想及
人類正在同時以怎樣的速度奔向死亡
可是黎明從來沒有真正甦醒
當黑夜從來沒有真正來臨
這身後走過的荒漠是太遼闊與沉默了吧
為什麼即使已經是結伴同行
每一個人依然不肯說出自己真正的姓名
……
自己和李歡結伴同行那麼久,可是,從來不曾開誠佈公。即便和葉嘉在一起,也因為種種的壓力而滋生心結,再到死結,然後宣告婚姻的失敗。
黃暉靜靜地看她滿面的溫柔的笑容,一顆心彷彿都要融化了,將她的手拉起來,一起揣在自己的羽絨服口袋裡,分外暖和。
「去我家裡過年好不好?我媽準備了很多東西,想給你補一補。」
她溫柔地點點頭。
「你放心,如果在我家裡覺得不自在,我們就出去玩,我拿到錢了,我們初二就出發,去麗江玩一周……」
「我不會不自在的,我喜歡你爸爸媽媽。」
黃暉猛地打橫抱起她,旋轉了幾圈,忘乎所以:「哈哈,我真是太高興了……」
「快放我下來,頭都轉暈啦……」
他立刻放下她,撣撣她頭上、身上的雪花:「呵呵,快到家了,我們跑回去吧……」
「嗯」。
她拉了他的手,兩人小跑起來。
經過一條小街就要到小區了。因為下雪的原因,供電緊張,小街停電了,路燈也不亮。要是往常,馮豐絕不敢走這裡的,但是,現在身邊有黃暉,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兩人飛奔著,斜裡,忽然竄出兩條黑影,一左一右,抓向馮豐。
馮豐尖叫一聲,黃暉比她先反應過來,一拳揮了出去:「你們想幹什麼?」
兩條黑影一聲不吭,只架了馮豐就往停在暗處的一輛無牌照車子跑去。
馮豐拚命掙扎,人在絕境,彷彿力氣也發揮了潛能,她手足並用,竟然掙脫了一個人的鉗制,轉身想往回跑。
黃暉已經追了上來,再一拳,打開了一人,一隻手已經拉住她的手。
本來,只在帶著馮豐跑路的兩人,見黃暉糾纏不休,馮豐也要掙脫,左邊的黑衣人怒了,一拳擊向黃暉的胸口。
馮豐大聲喊叫起來,另外一個人慌了,手裡不知什麼東西向黃暉一揮,馮豐只覺得有一股熱的液體飛濺到自己臉上,接著,是黃暉的一聲低低的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