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陰謀與愛情
葉嘉聽出是他的聲音,有些意外:「李歡,是你?小豐呢?」
「她出去買飯了,忘了帶手機。我出了點小車禍,在醫院裡,她只是來照顧我的……」
「照顧」二字加重了語氣,彷彿是有意的強調。
李歡的聲音第一次那麼平靜,平靜得有點像在做奇怪的解釋。
葉嘉愕然一下:「車禍?嚴重嗎?在哪個醫院?我馬上過來看看……」
李歡說了地址,又說一聲等會兒見,就掛了電話。
馮豐買了一個盒飯和粥點小菜回來,見李歡微微側身坐著,急忙道:「你坐著幹什麼?腰上的傷……」
他滿不在乎的:「小傷,沒什麼關係。」
她瞪他一眼,坐在床邊拿了小勺給他吃飯。他不伸手接勺子:「馮豐,你餵我……」
「你的手明明能動,幹嘛要我餵你?」
他的臉微微發紅,竟有些扭捏:「喂我一下就不行嗎?就這一次,最後一次,也不行嗎?」
什麼叫就這一次、最後一次?聽起來跟生離死別似的!
她笑起來,拿了勺子餵他,心想,不就受點傷嘛,老大一個男人,還一副撒嬌的樣子,真是沒轍。
他一勺一勺的吃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心裡要的,並不是吃飯的感覺,而是她那種罕見的溫柔體貼的感覺。可是,這種感覺,還能給予自己多久呢?因為珍罕,就會消失得越快嗎?
他的目光太過熱烈,可是,熱烈中又多了份奇異的悲哀,馮豐覺得奇怪,他剛受傷的時候還在安慰自己,一直說沒什麼關係;今天,舉止怎麼就有點兒反常呢?
一碗粥吃完,有人輕輕的敲門,馮豐以為是醫務人員,禮貌道:「請進。」
門推開,一個男人大步走進來,馮豐看到他的臉,窒了一下:「葉嘉,你?」
他滿面的微笑:「小豐,我聽說李歡出事了,來看看。」
李歡一直觀察著她的每一個哪怕最細微的眼神,她轉過臉去,彷彿不敢對視葉嘉的目光,握著勺子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也不知是驟然見到他的欣喜還是慌亂。
這樣的眼神,才是面對愛人的眼神,而不是面對自己時,幾乎把自己當成了同性。他常常懷疑,在馮豐眼中看去,自己是不是跟珠珠的樣子差不多。
心裡淡淡地悲哀,他依然鎮定自若的:「馮豐,葉嘉打你電話,我幫你接了,告訴他的。」
「哦。」
葉嘉微笑著,態度溫和:「李歡,怎麼樣了?」
「謝謝,沒什麼大礙,一點擦傷,幾天就好了。」
「事故是怎麼處理的?」
「出院後再去交警大隊,對方全責。不過那個人受傷嚴重。車送修,交保險公司處理。」
「那是什麼人?」
「一個酒後駕車的醉漢。」
兩人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談話,馮豐呆坐在一邊,插不上嘴,也想不起要說什麼。
一會兒,她聽得李歡道:「……葉嘉,你也認識蕭昭業他們幾個吧?」
「認識。我還帶蕭昭業見了一個書法家朋友,那個朋友對他的書法非常推崇,說如今國內很少有這樣的水平了。他如果只做一個書法家,那算得上是稱職的。」
李歡聽他的語氣,問道:「他們幾個的來歷,馮豐都告訴你了?」
葉嘉點點頭,又看看馮豐,微笑道:「小豐都告訴我了。」
她看著葉嘉的目光,忽然來了精神:「葉嘉,那幾個人,你準備好怎麼研究沒有?」
「我制定了一套自然心理觀察法。準備從蕭昭業開始研究……」
「呵呵,太好了。不過,可惜的是劉子業他們跑了。要不,採樣越多,越能精確分析,對吧?」
「哦,除了劉子業,還有誰跑了?」
「慕容熙和苻生也跑了。」
「他們也跑了?」葉嘉直覺這事有些不對勁,這兩個人,他聽馮豐說過了,是從黑煤窯解救回來的,怎麼會輕易又跑了呢?
「前兩周,他們已經提出好幾次要出去玩耍,我沒有同意,估計就偷偷跑了。」
李歡接口,漫不經意地:「葉嘉,你想必也知道他們的歷史,這幾個少年都是桀驁不馴的,自來就不服管束,我強行禁止他們外出,所以,他們一好了,就偷偷溜走也是很正常的……」
「哦?」馮豐並不知道李歡還曾去禁止苻生他們外出。
「他們兩人天天吵嚷,一次我去看他們,就收拾了他們一頓。」
「難怪他們會跑。」
「劉子業還拿了個假身份證,苻生和慕容熙可是什麼證件都沒有的,這幾個傢伙,不要又淪為奴工了呀?」李歡費盡周折,輾轉從偏僻山村給他們弄了幾個當地戶口的身份證,苻生和慕容熙跑了,就沒弄他兩人的。
「淪為奴工,也是他們應得的,算了,不管他們了。」
葉嘉聽著他們的對話,發現李歡完全在附和著馮豐的看法,將她的思路引到「二人因為看不慣李歡」所以跑路這個觀念上去。他有點奇怪,馮豐這樣想是正常的,但是,李歡也看得如此簡單?
他沉吟道:「他們的身份可不能輕易暴露,不過,這幾個人從歷史記載來看,都不是什麼善茬,也沒那麼容易就上當了……」
葉嘉並不是書獃子!他比自己想像的也許還要更加出色一點。李歡忽然有點明白馮豐為什麼會對他有那麼強烈的崇拜和迷戀之情了。他盯著他的眼睛,好一會兒,才笑起來:「葉嘉,我本來一直是看你不順眼的!」
葉嘉笑得那麼六畜無害,語氣溫和得彷彿在談論哪道菜好吃不好吃:「我以後看你都不會順眼的。」
「葉嘉,你是我在這個時代看到的最男人的一個人!」
什麼叫最男人的一個人?其他男人是禽獸嗎?馮豐疑惑地看著李歡,這話是在誇葉嘉還是損葉嘉?
她插不進話,只呆呆地坐著聽二人說話。從來沒有想到,某一天,這兩個男人會如此幾乎算得上是談笑風生。
兩人閒聊幾句,葉嘉終於轉向一邊呆坐的她,微笑道:「小豐,這幾天都是你一個人奔波勞碌?應該叫朋友們一起幫忙的。」
她勉強笑笑,話不對題:「你喝水不?」
「不用。小豐,若是辛苦,就請個護士吧。」
「對對對」李歡先回答,「馮豐,你也兩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今晚回去休息。我問了醫院,可以請看護,今後,你再也無需天天守在這裡。」
「呵呵,那好,我也可以解脫幾天了。不過,還是等明天吧,今天晚了,人家都下班了,不好安排人手。」
三人又說了幾句,葉嘉就告辭了。她送他到門口,葉嘉看看她有些發黑的眼圈,溫聲道:「小豐,不要太累著了。」
「沒有,只是我不習慣醫院裡的氣味,沒有睡好。」
「需要我幫什麼忙,就說一聲,不要一個人撐著。」
「嗯,我會的。你放心。」
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小豐,明天我們好好談談,行嗎?」
明天就是他的「三天大限」了。有什麼事情,盡快解決了也好,絕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好的,葉嘉,明天見。」
她看著葉嘉的背影走遠,才轉身,回到病房時,李歡閉著眼睛,彷彿睡著了。
「李歡?」
她叫一聲,他沒有什麼反應。她在旁邊坐下,這兩天被折騰得十分疲倦了,儘管意外於葉嘉的出現,也無暇多想,悶悶地坐一會兒就睡著了。
等到她的呼吸完全均勻了,李歡才睜開眼睛,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她。心裡雖然早就有了模糊的主意,可是,此刻要做出決定卻是何等的不易。心裡輾轉了千百回,無數混亂的思緒幾乎攪得人頭疼欲裂,這一夜,哪裡能合上眼睛?
馮豐睜開眼睛時,已是清晨了。
她躡手躡腳地起來洗漱完畢,又出去買了早點,回來,見李歡已經醒了。李歡往常一睜開眼睛就喜歡和她說話,可是,今天,他的話卻出奇的少。馮豐有點奇怪,但是,說了好幾句,提了好幾個話頭,他都不接下去,她訕訕的,也就說不下去了。
他的電話響起,這兩天,給他打電話的很多,葉曉波、陳姐、他的一些她不知道的朋友。李歡,彷彿一夜之間,朋友就多了起來,再也不是一個「穿越」來的孤獨的皇帝。
他接了電話,語氣異常驚喜:「芬妮……」
竟然是芬妮百忙之中打來的。
「哦,我不要緊,芬妮,你不要擔心……好的,謝謝你,就這樣吧……芬妮,再見……」
他掛了電話,彷彿意識到自己的欣喜太過了一點兒,不禁有些尷尬:「芬妮說要來探望我,她那麼忙……」
尷尬也掩飾不住語氣裡的欣喜,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特有的那種欣喜。
馮豐瞭然於心地點點頭,她對李歡的心態一直是有免疫力的,李歡喜歡美女,美女之中,又最喜歡芬妮,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男人往往都是這樣,總有著「紅玫瑰和白玫瑰」情結,無論甜言蜜語說得多麼動聽,也總是渴望相守的妻子和激情的情人。李歡不是第一個,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只是,他又何必難為情的樣子?
他怕自己「吃醋」還是像對姍姍那樣大吵大鬧?
自己對姍姍吵鬧,不是吃醋,而是怕被再次的「背叛」。姍姍是姍姍,芬妮是芬妮。
她並不知道他們當初分手的詳情,記得一次問及李歡,李歡的態度也是很含混的。好像是芬妮甩了他?他有「君子」風度,但是,她寧願相信是芬妮當初甩了他的。
但是芬妮近期常流連C城,而且,和她打過幾次電話,她完全明白芬妮餘情未了的心態。如果芬妮回頭,李歡又怎會拒絕?
她想,他們最終真要能夠走到一起,也未嘗不是好事。
她笑起來:「李歡,吃早點了。」
他答應著,喝了半碗豆漿,漫不經意道:「馮豐,你真不和葉嘉一起回去了?」
她愣了一下,也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你還沒有去過葉家,回去一次也是好的。也算見識見識吧。」
「你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你前幾天不是拚命勸我不要去嘛?」
「我的意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不想去。」
自己想不想呢?
想不想和能不能完全是兩回事。
「這種機會難得!我認為,你應該去一次,真正認識一下葉家的大環境,看看自己究竟適不適合。這樣,對你今後事情的取捨,也能有個更好的判斷。馮豐,你還是去吧。」
去了才能判斷?沒有參加過富豪的盛宴那一定是終身的遺憾?
他果然是皇帝出身的,知道魚躍龍門是何等不易,在可憐自己烏鴉變鳳凰的機會就要這樣白白失掉了?
她忽然想起,芬妮肯定是要參加夜宴的,李歡這是什麼意思呢?若不是因為葉嘉,沒有一個人會允許自己去到那樣的場合,尤其是葉夫人。可是,他和芬妮卻是受邀的貴賓。
這就是本質的區別。
他拿了邀請函,以前是不想去的,現在因為芬妮,他又想去了?如此,就鼓動自己也去參加?
取捨都在於他,在於他如何方便行事。
她忽然發現,自己其實是不瞭解李歡的,一點也不瞭解!
一反一覆小人心!
她有點憤怒:「唉,李歡,不說這些了,我去學校了。」
這些天,劉子業常常處於昏睡狀態,偶爾清醒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台巨大的「怪物」上面,幾道詭異的光芒掃射而過。
他恐懼地發出「唔唔」的聲音,原本以為很大聲,但是,自己卻一點都聽不見。
好在這樣的「掃射」並不疼痛。
到後來,就開始牙齒和骨骼的檢查了。再然後,他的手被一支細細的采血筒注入,並不太疼痛,可是,見到血的感覺,卻令他立刻崩潰了,慘叫一聲,就暈了過去。
醒來後,睜開眼睛四處看看,發現旁邊多了兩個人。
他立刻認出這兩人來,又驚又喜,大聲道:「苻生?慕容熙?」
他叫得那麼親熱,彷彿這兩個人是自己的親人。
兩人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望著他,也彷彿見到了親人:「這是哪裡?」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鬼地方。」
苻生和慕容熙驟見熟人的喜悅立刻被打散了,剛從黑煤窯出來的陰影還沒抹去,竟然又被掠到這個古怪的地方,驚恐道:「我們會不會被打死?」
挨打倒是沒有過,而且每天也算有吃有喝。
劉子業搖搖頭,歎道:「我現在倒寧願在小店裡被馮豐那個惡女人打幾耳光算了,至少可以確定她不會害我們……」
慕容熙緊張道:「姐姐會不會來救我們?」
「誰知道呢。」
「完了,他們肯定不知道我們是被綁架了,還以為是我們自己逃跑的……」
門外的觀察縫隙悄然合上。
戴著大口罩的醫生拿出記錄看看,恭敬地交給黑衣人:「這是他們的檢測報告。除了體內那股無法解釋的氣息外,他們的骨齡、發囊和血液,都和常人無異。」
「李歡的呢?」
大口罩拿出另外一套片子和血液採樣檢測報告:「根據他的傷情來看,腰部骨骼的片子暫時看不出什麼異樣,因為我們沒法取得專門的測試。不過,他的毛髮樣本測試,卻和劉子業他們三人有小小的差異……」
「哦?」黑衣人目中露出欣喜之色,「有什麼差異?」
「還需要更精確的分析,暫時沒法得出結論……」大口罩遲疑一下,「如果能把李歡帶到這裡,研究會更方便一些。」
「不行!絕不能再打草驚蛇了。」黑衣人斷然道,「李歡和那幾個人不同。他雖然沒有什麼親友。可是,他在有關當局是有案底的人物,因為『股神』事件,不定期接受著監督。近來,他們的監督雖然有所鬆懈,但是,並未完全放棄。而且,李歡也算名人,如果失蹤了,萬一引起一定的反向,民眾輿論倒還可以應付,就怕被有關當局追查起來,麻煩可就大了。我們的計劃只能絕密進行,不能讓外界知曉半點風聲。尤其要避免引起有關當局的注意。」
大口罩點點頭:「是。」
「李歡這個人生性多疑,而且智慧出眾,比不得劉子業這些紈褲少年,他既然起了疑心,你們今後行事,就要更加小心才是。這一次,你們是太不小心了!」
「是。以後我們會更謹慎行事的。」
一夜秋雨,道路兩旁的鳳凰花枝不知吹落多少殘紅,地上都鋪了薄薄的一層花瓣。
馮豐背了書包從教室裡走出來,在拐角處,葉嘉站在一邊,穿著米黃色的熟悉的風衣,風姿挺拔,引得過路的女生頻頻回頭。
他一看見她,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她順從地跟著他,走到前面的車子裡,很快,車子就駛出了C大。
一路上,她的心情奇異地保持著平靜,他不說話,她也沒有開口。
不一會兒,車子在他們的「新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