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不說再見
馮豐見他過得一會兒又跑回來,奇道:「李歡,你幹啥?」
「我總是有點害怕,怕一離開,你又不見了。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一個人,我害怕你扔下我不管了……」心裡「咯登」一下,馮豐強笑道:「快走,你囉唆得像老太婆。我沒事,一點事情也沒有……」
他俯下身子,神情專注又焦慮:「馮豐,原諒我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我本來就沒有怪你啊,李歡,你別這樣。放心吧,呵呵,我還等著你拿了獎金請我吃飯呢……」「獎金是我們共有的,當然要一起吃飯了。馮豐,我所有的東西一直都和你共有的。」
「嗯,你走吧。呵呵。」李歡見她精神狀態很好,稍微放心了點,又交代了一些零碎瑣事,才匆匆出門了。
李歡剛走,馮豐立刻給珠珠打電話。
珠珠和她的婆婆一起趕來,婆媳倆分頭行動,珠珠去結清住院手續,婆婆收拾東西,邊收拾邊嘮叨:「妹兒,這麼急忙出院啊?唉,也是,現在醫院啥子都貴得很。不過,你這傷,回家休養也行,我熬了骨頭湯給你喝,好得快……早知道你今天出院,我就喊劉永康來了,他還在問我呢……」
馮豐暗笑,婆婆念念不忘劉永康,一心想撮合兩人。
很快,一切已經辦妥,珠珠在婆媳倆的攙扶下,三人上了出租車,往新的租屋而去。
路上,馮豐有些不安:「珠珠,我的東西呢?」「放心,早上我已經把你的東西拿去租屋了,只拿了你打包好的兩個包和筆記本,以後缺什麼再買吧……」珠珠邊說邊將鑰匙交還給她,本來,這鑰匙應該給李歡的,但是,要讓李歡知道了,輕易也走不了,馮豐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糾纏,所以,就選擇了趁他不在,逃之夭夭了。她只收拾了自己的衣服和少數幾本書,本來筆記本是要留給李歡的,但是,她住院幾乎花光了自己的積蓄,又沒有醫保可報銷,一時片刻還買不起新電腦,又想,反正李歡有十萬獎金,他自己去買新的算了。珠珠又說:「李歡要回來發現你不見了?」
「他才不會放我在心上呢。他從來就沒有將我放在心上過!呵呵,珠珠,你放心,他也許會生氣一陣子,但是,很快就會去照顧其他女人了。你看他在醫院裡那個樣子就以為他對我很好,是吧?不,你不瞭解他,他對其他任何女人都是這樣的。我並不是他的什麼特殊的女人,我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糾纏,更不想拖累他,不是更好麼?」
珠珠無語,完全不明白李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而坐在前排的婆婆完全不瞭解兩人談論的是啥,幾次回頭要問,都被媳婦用眼色阻止了。說話間,出租屋已經到了。
這是一棟小高層的二樓。出租車司機是個熱心人,見一個傷女人,一個老女人,剩下的一個女人一人拎兩個大包,立刻主動背了馮豐上樓。
馮豐那個感激,心想,這天下,好人還是很多的啊。
安頓好後,已經是午後了,婆媳倆給馮豐買回大堆的方便食品,罐頭,將飲水機打開,才離開,離開時,婆婆還一再叮囑馮豐,湯在保溫盒裡,今天足夠喝了,自己最好不要亂動,自己會再給她送湯來,而且三天後,約定讓那個土方醫生上門治療。馮豐一句感謝的話也說不出來,心想,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做一萬件好事,這個世界,還是美好的啊。
李歡走在大街上,心情極度愉快。那家公司對他的建議十分青睞,還徵詢了他許多意見,並且採納了相當一部分。那十萬的獎金已經給打在卡上了,馮豐住院一點也不用擔心經濟緊張了。
他看看時間,因為談論得很久,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本來,公司是要請吃晚飯的,可是他擔心著馮豐就趕緊拒絕了。馮豐雖然有珠珠的婆婆陪護,總歸還是不如自己照看著放心。他一出來就給她電話,電話接通,他興奮無比:「馮豐,我們拿到錢了……」
「哦。」「我馬上就要回來了。我給你買了花還有很多你喜歡的東西……」「你回家吧,不用去醫院了……」「你說什麼?」「我已經出院了。不需要人照顧,李歡,你回家吧……」
李歡一時反應不過來,馮豐回家了?他趕緊往家趕。打開門,撲面的冷清,地上的碎屑已經被簡單掃了一下,那是珠珠早上來拿東西時簡單處理了一下。再看,馮豐收拾好的兩包東西和她的筆記本,都不見了。原來,馮豐說的「回家」,不是回這個家,而是另外找租屋去了。馮豐逃跑了。自己真的被拋棄了。就像一個人剛在雲端忽然被拋到了泥地上,他腦海裡一片混亂,手微微發抖,拿起手機:「馮豐,你在哪兒?」
「我在新的租屋。我早告訴過你要搬走的,呵呵。李歡,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多謝你這些天照顧我,多謝……」
「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馮豐,你究竟在哪裡?快告訴我……」
「我好好的。李歡,你一點也不需要擔心。以後,只要你願意把我當作你的朋友,我還是會和你聯繫的。我們以後再聯繫,好嗎?你要保重,一個人在外面不要太辛苦了……」她很想再說,如果李歡需要什麼幫忙的地方,自己一定會傾力而為,畢竟,他是一個「古人」,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一個親人。可是,這話說不出口,李歡的個性高傲,適應能力也強,自己幫得了他什麼?莫要白白傷害了他的自尊。她以為,自己是很恨李歡的,可是,這一刻,發現,並不是那麼恨,甚至,心裡是酸楚的。「馮豐,你快告訴我你在哪裡……我不會糾纏你的,也絕不會強迫你和我在一起。馮豐,我只是想照顧你,等你的傷好了,我一定離開,好不好?」馮豐悄然掛了電話,眼裡流出淚來。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竟然兩次因為這個男人的話,流淚。
電話已經變成了忙音。李歡呆站成了木偶——她拒絕告訴自己她的位置。朋友?自己從來沒有和女人做朋友的習慣。即便這個古怪的「現代」,男女可以是朋友吧,但是,自己的朋友,也決不可能有馮豐!她不是自己要做朋友的女人,決不是。
可是,自己連她在哪裡都不知道,又拿她有什麼辦法?
這個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茫茫人海中,一個人隻身要尋找另外一個故意躲藏起來的隻身之人,那是何其艱難的事情?
窗外越來越夜,李歡呆坐在沙發上,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也許真的徹底失去這個女人了。
也許,是從自己沒有接那兩通電話時才走到絕路的吧?千瘡百孔的感情再也經不起絲毫挫折,何況是這樣一道重擊!她寧願沒有錢,不治好疤痕,沒人照顧,都毅然決然地跑了!他拿出錢包裡建行的「銀聯」,慘笑出聲——自己要找人和自己一起揮霍掉這筆獎金,哪怕是一起吃一頓飯慶祝一下,竟然都找不到一起分享的人。
葉嘉從實驗室裡出來,多日不見天日,臉色蒼白得像一個深閨小白臉。他深吸一口氣,立刻拿起手機給馮豐打電話。電話通了,沒人接聽,再撥,還是沒人接聽。一連撥了五次,馮豐居然關機了。
他十分意外,馮豐是故意不接的?馮豐就是故意不接的。許多天了,葉嘉好像已經完全失蹤了,如今,他又打來電話幹啥?也許,葉嘉終究不是伽葉,自己何必癡心妄想?可是,她對葉嘉根本就沒有絲毫免疫力,知道一和他接觸,又會滋生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如乾脆一刀兩斷,就當從沒認識過這樣一個人。還有李歡,他幾乎是不屈不撓地每天打幾次電話,問她在哪裡,問她是否安好。有好幾次,馮豐都幾乎堅持不下去,要告訴他地址了,可是,想到那樣,今後就真的永遠糾纏不休了,她狠一狠心,強行忍住,怎麼也不肯告訴他了。
這些天,她似乎又恢復了「打不死的小強」本性,腳小傷了一點兒,手可沒傷著。她將筆記本擺在床前的書桌上,勤快地自己干一切活兒,加班加點趕工。有時,還起床,一跳一跳地自己煮稀飯、麵條吃,竟比受傷前生活得更加有條有理。
可見,人的依賴性一祛除,對人類是多大的一項進步啊。什麼葉嘉,什麼李歡,最好再也不要在自己的生活裡出現,以後,自己才有可能忘掉前塵舊事,好好生活,有普通人的快活,那些不屬於普通人的煩惱,就徹底拋棄好了。昨天,極品男還和珠珠的婆婆一起來看了她一次,買了很多水果菜餚,甚至還帶了一大束鮮花。極品男自己下廚煮飯,居然能燒得一手好菜。馮豐暗道一聲慚愧,極品男也算出得廳堂入得廚房,比自己能幹多了,還能煮飯。電話不停地響,都是葉嘉打來的。心裡異常想接聽,心想,就聽聽吧,哪怕聽聽葉嘉的聲音也是好的。可是,拿起電話,想起那天自己講完「迦葉的故事」後,葉嘉那樣冷淡的神情,手卻在發抖。馮豐狠狠心,乾脆關機睡大覺。葉嘉被掛電話,大為驚訝,馮豐以前不都是響一聲就接聽電話的嘛?現在為什麼故意不接?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形,一時倒有點手足無措,心想,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真是奇怪。劉薔走過來準備給他講這幾天外界的一些事情,還沒開口,葉嘉立刻道:「你找到馮豐沒有?」
「哦,你說這事啊?我給那位小姐打了電話,她說自己沒有事情。問她為什麼找你,她也說自己沒什麼事找你。我看她好像真的沒什麼事情,就沒有告訴你。你知道,戀愛中的女孩子,有事沒事都會給男朋友打打電話的……」戀愛電話?不會吧?記憶中,馮豐僅僅主動給自己打過一次電話,就是兩人在醫院第一次相逢後的那次,此外,她再也沒有主動聯繫過自己了。
現在,自己給她打電話,她為什麼一直不接?「葉醫生,下午有一個學術會議研討……」「推了,把這兩天的一切事宜都推了。」「還有一個演講……」「也推了,我沒空。」「林先生打了多次電話了,說林小姐這幾天情緒很好心情也很好,完全恢復健康了,為感謝你,請你吃飯,順便再給林小姐看看……」「劉薔,你把所有雜事都推掉,明天我聯繫你。」心裡無由地慌亂,葉嘉不等劉薔回答,抓起車鑰匙,直奔馮豐家裡。
門是鎖著的,敲了一次又一次都無人應門。隔壁人家,有人探出頭來,驚疑地看著這個久久瘋狂敲門的男子,哪裡有這種白癡?不怕把別個的門給敲爛?他探出頭見葉嘉都沒反應,只好主動開口:「主人估計不在家吧,你這等敲法,要有人,早就出來了……」
「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我怎麼知道?」男人一副警惕的防備,心想,該不該打110呢?這男人衣冠楚楚神情可怖,現在,衣冠禽獸可多了,騙子一般都是西裝革履的帥哥。葉嘉轉身就走,心裡更是慌亂,馮豐究竟到哪裡去了?怎麼這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了?哪怕李歡在也好啊,至少可以探聽到一點消息。他記起馮豐的身世,一時亂了方寸,不知究竟該去哪裡找人。他給葉曉波打電話:「喂,曉波,李歡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對面,葉曉波的聲音大為驚訝:「你幹什麼?想仗勢欺人霸佔別個的老婆?」
「少廢話,快說,李歡的電話多少?小豐不見了……」馮豐不見了?這個呆子追上門去找別個的妻子?做第三者做得如此囂張,什麼世道?葉曉波怒從心起,像抱打不平的豪傑:「葉嘉,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說什麼鬼話?現在是小豐失蹤了,我要去報案了……」「好事啊。人家不願意見你,夫妻倆搬走了,躲著你呢。幼稚大王,天下女人那麼多,你為什麼非要去撬別人的牆角?別個李歡比你的魅力大多了,你就一呆子,我要是女的,也不會理睬你……」
「喂,李歡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了小豐?葉曉波,你若不說,你就是幫兇。小豐若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都是你的錯……」他邊說邊想起社會新聞版的各種惡性兇殺案件,不禁打了個冷顫。電話那端,葉曉波差點要噴出血來,自己在北京拍廣告,跟馮豐八竿子打不著,咋就成了殺人幫兇了?他恨得咬牙切齒,卻立刻就說出了李歡的電話。李歡這幾天一直在外面瞎轉悠,心裡抱了一點期望:也許,能在哪裡和馮豐不期而遇吧。可是,這樣的希望,一天一天被湮沒。就像一頭野狼,一回頭,發現自己的同伴已經不見了,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
千年的秘密,孤獨的世界,他需要的不止是朋友,更是瞭解自己的人和伴侶,這甚至是超越男女界限的情意。沒想到,竟然是自己生生葬送了這一切。除了離群的孤寂和恐慌,還有深深的懊悔和擔憂,馮豐一個人,脾氣那麼倔強,又受著傷,無人照料,豈不會生活得很辛苦?無論男人女人,除了迫不得已,誰願意一直是「打不死的小強?」即便小強,打多了也會死的!電話響起,很陌生的號碼。他接起:「喂……」「你是李歡?馮豐在哪裡?」葉嘉!是葉嘉!!是這個罪魁禍首!!!他笑起來,像個得意的孩子。馮豐,她危急的時候第一個求助的人是自己!她躲開了,也沒有再去見葉嘉。葉嘉,原以為穩操勝券的葉嘉,他居然什麼都不知道。他甚至需要來自己這裡打聽馮豐的去向。他連自己都不如。至少自己每天打的兩次電話她會接聽,至少,自己知道她還是好好的!心裡絕望得如黑夜,口氣卻輕鬆得如勝利者:「迦葉,你怎麼還敢問馮豐?你一直都是第三者,你這個該死的可恥的第三者,你這個禿驢……」葉嘉氣得「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李歡回家,已經快傍晚了。冬日的天氣有種陰森森的涼意,他垂頭喪氣,心裡帶著一種難言的孤寂,彷彿這個世界上是空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家門口,他停下,眼光變得銳利。對面看著自己的那雙目光也是銳利的,而且驚惶。他忽然想起伽葉,伽葉的目光一直平和,而這雙目光,卻尖銳得像一頭猛獸,而且,帶著恨意和恐懼。
「李歡,你把小豐怎麼樣了?」
李歡不理睬他,自顧拿鑰匙開門。
葉嘉幾乎是在大吼:「李歡,小豐呢?小豐到哪裡去了?你把她怎麼樣了?」小豐,小豐,這個男人在自己面前,將這個名字叫得如此親熱。心裡的憤怒積蓄著,李歡開門,進去,隨手關門。葉嘉一把抓住他的手,李歡一拳就揮了過去,積壓千年的屈辱憤怒和怨恨,如山洪一般爆發:「你這個該死的禿驢……」葉嘉重重的還擊,眼裡冒出火星來,幾乎聲嘶力竭:「你殺我,千年前,你射殺了我,現在,你說,你是不是又殺了小豐?你又殺她?你想害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