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章
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細縫灑入房間，照在張翔的臉上，張翔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眸，掛在牆上的鍾滴答滴答地走著，已經七點鐘了。不知道是心裡有事兒還是怎麼，昨天晚上睡得極不塌實，連續做了好幾個夢，現在一點精神也提不起來，彷彿生了一場大病一般，蔫得很。
躺在床上緩了緩，張翔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坐起來，走下床來到窗前，雙手用力拉開窗簾，房間一下子亮了起來，他瞇著眼睛，望向花園式的後院兒，一個身影橫閃騰挪控制著皮球，腳法細膩極了，不是李俊逸是誰？
打開窗，張翔打招呼道：「小逸，早啊。」
李俊逸終於讓皮球重新落回地面，回過頭，給張翔一個比清晨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還早？拜託，都已經七點多鐘了，睡懶覺可不是你的一貫地作風喔。」
「可能是昨天的比賽消耗了太多的體能吧，怎麼也提不起勁兒。」
「你可是很少會出現精神不濟哦，是不是最近的比賽太多了？要是感覺不太好還是再躺下休息休息吧，不是有一句話說嘛，身子是革命的本錢，可不要累壞了。」李俊逸眼中顯露出一絲擔憂，一閃而逝，但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張翔心中不由一暖，可還是搖頭道：「既然已經起來了，再讓我躺回去我可做不到，正好，我下來陪你踢幾腳好了，順便看看最近你的球技有沒有進步。」
「好啊，我可是變得很厲害了咯，巴喬教練都誇獎我了呢。」李俊逸笑聲中充滿自豪，就像一個受了老師誇獎的小孩子在父母面前獻寶一樣。
簡單的洗涮過後，張翔走了出來，見葉楓的房間開著一絲縫，往裡瞅了一眼，頓時哭笑不得。只見葉楓蝦米似的縮成一團，薄被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被他踢到了地下，枕頭濕了一小片，嘴角還掛著一條亮晶晶地絲。
口水都留得這麼齷齪，不知道這傢伙做了什麼美夢，瞧把他美的。張翔想著，拿起被子重新蓋回葉楓身上，雖然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被子肯定又會回到地上。
「我要吃那個，阿翔，你別搶，別搶………」葉楓嘟囔著夢話，手一拽，被子被他騎在跨下，翻過身去繼續做他的美夢。
張翔不禁失笑，原來是在做跟他搶東西吃的夢啊？不過………葉子，你也把我想得太差勁兒了，你想要的我會不讓著你嗎？
下了樓，葉天宏依舊按著往日習慣，喝著極品茶，看著剛剛送到的報紙。不過他最近因為拉齊奧俱樂部歐戰表現出色，氣色非常好，滿面紅光的。
「葉叔叔早啊。」
「阿翔啊。」葉天宏一邊抬起頭一邊摘下眼鏡，看了看表，笑道：「今天好像起來晚了哦。」
「嗯。」張翔點點頭，沒有說自己精神不好的事兒，他覺得沒必要讓大家替他擔心。
「吃飯嗎？」葉天宏抿了一口茶，問道。揚手就要招呼管家。
張翔忙搖搖手，說：「現在不太餓，還是等一會兒再吃吧，正準備跟小逸踢兩腳。」
「那也好。」
「葉叔叔，嗯，我打算和小逸搬出去住。」
葉天宏一怔，假裝不悅：「為什麼？難道在葉叔叔這裡住得不舒服？」
張翔急忙解釋道：「不是，現在小逸也長大了，我們兩個已經在這住了一年多了，夠麻煩你們的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打算把媽媽和王叔一起接過來。」
葉天宏一揮手，武斷地道：「家裡大得很，別說住幾個人，就是十幾、二十幾個人也綽綽有餘嘛。再說了，你要搬出去，葉子還不得鬧翻天了？這話以後別再提了，不然葉叔叔我可要生氣了。」
「可………」張翔還要再堅持。
「如果你非要搬出去的話，那你還是自己跟葉子說吧，他要是同意你就搬。」葉天宏祭出最後的殺手鑭，他相信以張翔對葉楓亦弟亦友的感情，只要葉楓不同意，他絕對搬不出去。
「好吧。」張翔勉強同意了。起身直奔後院兒，李俊逸正坐在水池邊無聊呢，張翔笑著走過去，招了招手，示意他把球踢過來。見到張翔，李俊逸立刻來了精神，腳尖一搓，皮球準確地朝著他地胸口飛去。
張翔胸部一停，非別用頭、肩、膝蓋、腳背控制著球，隨後又來了幾個跨球花樣，把球重新傳回給李俊逸，李俊逸玩出的花樣明顯比張翔多了許多。早在倫敦的時候，每當張翔、葉楓出去比賽，他一個人沒事就自己在家玩，下過苦功。
球奔著張翔飛來，他額頭一點，又傳給李俊逸，並道：「你拿球，過我。」
「好啊。」李俊逸很有些眉飛色舞的味道，帶著球向張翔奔來，並且雙腳以極快的速度做著踩單車。張翔根本不吃這套，看準時機一記飛鏟正中皮球，李俊逸被球拌得失去平衡，一個狗搶屎撲倒在地。
「再來。」張翔站起來，對著還賴在地上不起的李俊逸喝道。
正在這時，褲兜內一陣悠揚的音樂鈴聲響起。
一看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是王叔打來的，張翔立刻按下接聽鍵，不等這邊說話，那邊王叔已經率先開口了，只叫了一聲『阿翔』便哽咽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張翔的心像是被巨錐鑿穿了一般，彷彿預料到了將會發生的事，略微整理一下情緒，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王叔，您別慌，慢慢說，是不是我媽出事了？」
看到張翔失魂落魄的樣子，又聽到最後一句，李俊逸也呆住了。
「你媽她、你媽她出車禍了，正要做開、開顱手術，再送你媽上醫院的時候，她一直再念叨著你，想、想、想看你最後一面。醫生也說，希望不大，最好做好心理、心理準備。」說到最後，王叔已經哭了。
啪………
張翔手一鬆，手機掉落在草坪上。
李俊逸心裡咯登一下，紅著眼睛問道：「張、張，乾媽怎麼了？」
張翔精神恍惚的看著李俊逸，沒有答話，彎腰揀起手機，沙啞著嗓子問道：「在哪個醫院？」
「人民醫院。」
「你讓醫院用最資深的腦外科醫生，如果手術成功了，要多少錢給多少錢，絕不食言，無論如何讓他們一定要保住我媽的命，我馬上回去。」張翔關掉手機，不理呆立當場的李俊逸，甩開雙腿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一樓大廳。
看到張翔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葉天宏問道：「怎麼了？」
張翔一看到『大人』便像找到了主心骨，哽咽道：「葉叔叔，馬上幫我訂回國的機票，越快越好。」
葉天宏站了起來，冷靜地道：「別急，阿翔，你先別急，究竟怎麼了？」
「我媽她出車禍了，要做開顱手術，醫生說、醫生說最好做好心理準備，那意思不就是讓我們準備後事嗎。」忍了半天，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我馬上幫你聯繫。」葉天宏飛快地按動著電話號碼。「對了，用醫生嗎？」
「來不急了。」張翔臉上已經分不清哪些是鼻涕哪些是淚了，能讓這個球場的巨人落淚，惟有親情而已。
葉天宏點點頭，通話道：「田林，我要訂四張回國機票，我是說馬上，馬上。」在得到準確答覆後，葉天宏遞過來一張紙巾，對張翔說：「飛機一個半小時後起飛，直達S市，那邊也準備好了車，你收拾收拾東西，我去叫葉子。」說完後，葉天宏不等張翔回復，登上二樓，直奔葉楓房間走去。
不到一分鐘，葉楓帶著睡帽，穿著睡衣，連鞋子都沒穿就跑下來了，可是面對失態痛哭的張翔，他卻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這時候說什麼都是廢話。和剛剛跑入客廳的李俊逸用眼神無聲地交流一翻，兩人默契地陪在張翔身旁。
因為飛機上不能用手機，這段時間張翔完全不瞭解母親的最近情況，這對他來說簡直坐立難安，度日如年，如果不是身旁葉楓、李俊逸時不時安撫著他，恐怕他劫機的心都有了。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張翔咬著牙念叨著，雖然他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下了飛機，張翔如獲大赦，馬上打電話王叔，卻發現怎麼也聯繫不上，一時蒙了。事先安排好的車早以停在機場門口，葉天宏安慰說可能老王手機沒電了，別竟往壞裡想，咱先上車再說。張翔只好聽之任之，一路渾渾噩噩，緊繃著的神經彷彿隨時都會崩潰，直到進入K市市區才勉強提起一點精神。
剛進人民醫院大門，張翔不顧車還未停穩便直接跳了下去，逢人就問手術室在哪。當第三個被問路者給出答案，來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卻發現裡面沒人，其實他此刻已經完全失了方寸，飛機坐了那麼久，什麼手術都完成了。他又向醫院後面的住院部跑去，葉天宏父子及李俊逸一直默默跟在他的後面。
「媽媽一定會沒事兒，媽媽一定會沒事兒，他還沒看到媳婦，沒看到孫子呢。」
張翔放慢了奔跑的步伐，腳步沉重地走向蹲在住院部門口的王叔，看著彷彿一夜之間老了不止十歲的繼父，他身子內的血液立時衝上大腦。
老王是個很老實的人，也沒幹過缺德事兒，偏偏一生孤苦。前妻死得早，一個大老爺們拉扯孩子，其中的艱辛實不足為外人道。這次本來以為會和她生活美滿，相伴終老，可惜還沒結婚對方便查出了癌症，還是晚期。說實在的，他是打心眼兒裡喜歡張翔的媽媽，覺得即便兩人過上幾年這輩子也就值了，算沒白活，可是、可是誰曾想就遭了這麼個意外。
難道我上輩子缺德事兒干多了？這輩子注定要遭報應？
王叔抬起頭，望向張翔，哽咽道：「阿翔，你來晚了。」
聽完，張翔本以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神經頓時崩塌。
媽，我對不起您。
恍惚間，似乎聽到有人再叫他，他想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好重，好重。
張翔這一昏就是一天一夜，不知道媒體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數十人擠在住院部門口，更有甚者竟然要提出採訪要求。葉楓厲聲斥道：阿翔的母親剛剛去世，阿翔到現在還不省人事，你居然提出要採訪，你還有沒有人性？那名記者就是混這碗飯的，哪會理他，繼續胡攪蠻纏，葉楓忍無可忍，便與他發生口角。薛仁是個諢人，一記窩心腳直接將記者踹倒，完全不顧後果，結果現場更加混亂，薛仁也被帶進派出所『冷靜』去了。
張翔悠悠醒來，屋子裡滿是人頭攢動，李伊唯、張凌、韓剛、孫偉海等一幫國家隊隊友都到了，張翔感動得眼圈通紅，他知道，他們很多人明後天都有聯賽要打，在這個時候還能來看望他，確實不易。這幫朋友，沒白交。
「呃，你們都來了。」張翔開口道，聲音卻不再清朗，嗓子沙啞得不成樣子，可大家還是聽到了，紛紛圍過來。
葉楓撲上來，大喜道：「阿翔，你終於醒了，你昏過去的時候嚇死我了。」
「我睡了多久？」看著葉楓佈滿血絲的雙眼，張翔便知道自己睡得不短。
「大概有二十多個小時吧。」葉楓摸摸鼻子，他具體也不記得多久了，反正很久就是了。
張翔衝著葉楓點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兩人要是說謝，那就太見外了。
孫偉海拍拍張翔的手，抱歉道：「阿翔，你醒來太好了，請節哀順便。我明天要打聯賽，就不能多陪你了，等踢完比賽我再過來。」
「真是對不起，讓你費心了。」張翔想要坐起來，卻被孫偉海強行按下了。「我們之間還用說這些嗎，伯母去世我也很難過，不過你可得注意身子啊，千萬別拖垮了身子。」之後孫偉海和眾人點頭示意後便走了。
「小凌子，你和剛子不一起回去嗎？」
張凌和韓剛相視一眼，道：「我們不急，你就別操心了。」
「阿翔，節哀順便。」李伊唯等人紛紛勸道。
「謝謝大家。」張翔問：「我媽她………」
葉楓說道：「我爸都給辦理好了，伯母暫時放在了殯儀館，定在後天出殯，至於擺不擺喪葬宴席，我們做不了主，等你拿注意。」
張翔頓時放下了心，可不能放在太平間裡。
「王叔呢？」
葉楓歎道：「伯母的去世對他打擊太大了，到現在還打著點滴呢。」
張翔怔證地望著天花板出神兒。
媽，您怎麼就仍下我一個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