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守信站於樓牆下,揚聲道:「大哥,是我,守信。」
呼延守勇這次倒沒有否認,點頭道:「守信,二十年不見,你……過得怎樣?」
呼延守信心中頗為激動,但聽呼延慶說他不認兒子,便不急於敘舊,指指王金蓮三女道:「大哥,閒話等會再說,現下三位嫂嫂隨我前來,你仔細看看,可還認得她們?」
王金蓮輕呼一聲:「官人……」隨即熱淚盈眶,二十年的日思夜想,盡在這一刻表露無遺。崔丁香不善言辭,沒有說話,只是怔怔注視著呼延守勇,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般撲簌簌掉落下來。鐵葉梅身軀筆挺,強自鎮定,但雙眼也已變得通紅。
這些年來,她們含辛茹苦撫養孩兒,嘗盡孤獨寂寞,忍受思念煎熬,時光如梭,轉眼間當年的年輕女孩已變成中年婦人,世間一切變化萬端,惟有這份深情依然不改……
三個女人、一個男人,就此遙遙相望。四野一片寧靜,所有的人都看著他們。
過了良久,呼延守勇突然仰天大叫一聲,揮手喝道:「你們走!我不認得你們!都給我走!!」
王金蓮如遭晴天霹靂,滿心歡喜化為烏有,剎那間如墜萬丈深淵,眼中熱淚洶湧而下,顫聲道:「官人……官人……你仔細瞧瞧,我是金蓮……我們十九年不見,我也老了,可能你認不出來……可我還是你的妻子王金蓮……官人,你仔細看看,我是金蓮啊……」說到後來,已忍不住失聲痛哭。
呼延守勇淚如雨下,卻仍厲聲大喊道:「走——你們走——都給我走——!!」
呼延喚見狀不禁怒火狂燃,罵道:「操他娘!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王八蛋!老子殺了你!」當下拔出那根巨大的石棒,從麒麟背上站起身來,隨即跨上翼龍的背,大叫道:「飛過去!老子要他的命!」翼龍長唳一聲,展開雙翅,登時騰身而起,如同烏雲蓋日般向樓牆飛去。
眾人大驚,萬萬不料呼延喚竟能飛上樓牆,措手不及之下,無不驚呼起來。
呼延喚一躍站上翼龍背脊,雙手執棒,大吼道:「納命來!!」翼龍展翅滑翔,片刻間來到樓牆頂端,牆上眾人嚇得連聲驚叫,他揮起石棒,狠狠一棒砸將下去。
千鈞一髮之際,蕭古律突然抱住呼延守勇就地撲倒,打了個滾,兩人一同滾開,馬凱卻閃身站於呼延喚面前,喝道:「要殺便殺老夫!」
呼延喚吃了一驚,馬凱是他舅公,自然不能傷害,連忙改變棒勢,劃一個弧形,堪堪從馬凱身旁劃落,正中樓牆飛簷。只聽「彭」的一聲巨響,那巨大的飛簷竟被他生生砸成粉碎。
眾人的心均已提到嗓子眼,本以為馬凱這次定難保命,呼延喚卻陡然變招,險險未傷一人,無不長吁一口氣,但見這一棒如此厲害,將一角飛簷當堂擊碎,又齊齊驚呼出聲。
呼延喚一棒擊空,翼龍已往前飛了過去,半空裡滑翔半圈,又往回飛來,兀自緊握石棒,大喝道:「站出來!有種的不要躲開!」
呼延守勇滿臉淚水,嘶聲叫道:「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就要站起身,蕭古律連忙將他死死壓住,半個身子蓋住他身軀,仰面向頭頂的呼延喚叫道:「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操他老娘!」呼延喚罵道,「老子好好說,他有沒有好好說?這種沒心肝的男人還活著幹什麼?讓老子送他上路去吧!」隨即駕翼龍緩緩飛近,盤旋在呼延守勇頭頂,喝道,「兩個老頭走開!否則老子連你們一塊打!」
下方的王金蓮尖叫一聲,撲地哭喊:「喚兒,你住手!他是你父親,你不能這樣對他啊!」
呼延喚怒道:「這種父親要來作甚?老子不要了!」
王金蓮大哭道:「喚兒,你若傷了你父親,我立即撞牆『自殺』!你忍心看二媽我死於非命嗎……」
呼延守信大驚,急道:「喚兒你快下來!不可衝動!」
呼延喚盤旋於空中,雙眼圓瞪,呼呼喘著粗氣,手中石棒依然緊握。
王金蓮一頭撲倒在地,大哭道:「喚兒……二媽求你了……你下來……不要傷害你父親……」
「我操!」呼延喚仰天怒吼一聲,叫道,「好了好了!我下來!」狠狠瞪了呼延守勇一眼,駕翼龍往下飛去,一躍落下地面,站於王金蓮身邊,將石棒往土裡一插,上前摟住王金蓮道:「你別這樣,我不動他就是,這種人也不配讓我殺。」
王金蓮死死抓住他雙臂,一張俏臉早已涕淚交加,顫聲道:「喚兒……好孩子……你聽話,不要魯莽行事,我們好好說,你父親他……他總會認我們的……」
呼延喚心頭煩惡無比,雖說已將體內兩種真氣大多傳輸給十二個女孩,那股焦躁情緒卻仍不消散,此時又騰騰而起,半抱住王金蓮,將她扶起,抬頭看著樓牆,戟指大罵道:「呼延守勇!你他媽的要是個男人,就站出來把你所作所為說個清楚!否則老子饒你一次、絕不饒第二次!!」
呼延守信也感惱怒,對大哥頗為失望,揚聲道:「大哥,男子漢敢作敢當,三位嫂嫂這些年來吃盡苦頭,為你養育孩兒,也為我呼延氏開枝散葉立下大功。這是何等高貴的品德,你怎能矢口否認,這般無情!」
鐵葉梅脾氣素來暴躁,先前已感不快,此時受呼延喚激發,再也按捺不住,上前怒喝道:「呼延守勇,你這個沒心肝的!我們姐妹三人為你養大兒子,多年來提心吊膽過活,從未有一天安生日子,如今不遠千里來此找你,你卻貪圖榮華富貴,把我們當作路人!你拍拍胸口問問你的良心,你對得起我們嗎?我們吃了這些年的苦,就該得到這樣的回報嗎?別做縮頭烏龜,是個男人就站出來說話!」
王金蓮最不能忍受心愛的官人遭自家親人責罵,不禁又哭了起來,叫道:「官人……官人啊……你站出來好好說,把你的苦衷告訴我們,我們什麼都原諒你,你說話啊……官人……」
這聲聲泣訴猶如淒風冷雨,將此地氛圍渲染得十分悲涼,尤為揪人心腸。樓牆上沉默無語的呼延守勇終於忍耐不住,探出頭來大叫道:「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
王金蓮見他探臉出來,忙用力擦去眼淚,強行展露一個笑容,眨巴著淚汪汪的眼睛道:「官人,你仔細看看,我是金蓮,我是你的金蓮……你認出我了麼?」
呼延守勇臉部肌肉急促顫抖,沉默良久,終於點了點頭。
王金蓮怔了怔,隨即喜出望外,幾近語無倫次地道:「你確定……你確定我是金蓮……是你的妻子王金蓮?你確定嗎?」
呼延守勇雙目含淚,重重點了點頭。
王金蓮幾乎一躍三尺高,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咯咯笑了幾聲,正要說話,忽想起其餘兩個姐妹,忙拉住鐵葉梅道:「官人你看,葉梅也是你妻子,你認出來了麼?」
呼延守勇不敢看旁邊兩位岳父與遠處三位妻子的表情,直直看著王金蓮和鐵葉梅,點了點頭。
鐵葉梅縱然再多怒意,此時也不禁滿心歡喜,雙眼一紅,顫聲道:「算你還有點良心……」
王金蓮像個小女孩般又笑又跳,隨後一把抓住崔丁香,道:「官人,這是丁香,你應該也認得吧?」
呼延守勇眼角瞥到前方蕭賽紅處,只見她此時滿臉淒楚,垂泫欲泣,不由心中一慌,便沒有點頭。
王金蓮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失聲道:「官人,你……不認得丁香?」
呼延守勇尷尬之極,連忙點頭。可惜為時已晚,崔丁香一顆心沉入谷底,淒然一笑道:「官人,原來你已認不出我……那好,我走就是了……」
呼延喚當即上前摟住崔丁香,道:「三媽,我們一起走。」說著轉過身,準備離去。
王金蓮急忙拉住兩人,叫道:「官人!你仔細看看,這是丁香,崔家莊的崔丁香啊!雖然分離了十九年,可是丁香依然沒變,你應該認得出來!你快說話呀!」
呼延守勇到此再也無所顧忌,大聲說道:「我認得!我都認得!」
崔丁香頓時失聲痛哭。王金蓮感同身受,抱住她一起大哭。呼延喚只好走開兩步,站於一邊。
場面十分感人,旁人看在眼裡皆感心酸。縱是蕭賽紅三女也不禁暫時忘卻呼延守勇欺瞞事實之舉,被這情景所感動,也為這三個可憐的女人唏噓不已。
這時,麒麟背上的趙月奴淡淡說道:「呼延守勇,回答我的話,你是否還記得陳惠枝?」
呼延守勇渾身一顫,臉色大變,良久無言。
(——那個黑暗的夜晚、那個黑暗的房間、那個渾身上下黑氣繚繞的絕美女子、那瘋狂而又恐怖的一個時辰、那終生難忘的黑光綻放、那無窮無盡的黑暗力量……)
對呼延守勇而言,與陳惠枝合體交歡的那一個時辰,便是他一輩子的噩夢,至今午夜夢迴,仍時常被那一刻的情景驚出一身冷汗。
陳惠枝這個比他大五歲、比他高半頭、美得無與倫比、神秘得幾近詭異的女人,就像刻入他心底的一道印痕,此生永難抹去。
而更令他不知所措的,卻是眼前那個高大俊美的年輕男子,這形似陳惠枝、神似呼延丕顯的男兒,竟然是他和陳惠枝那荒唐一夜的結晶……
呼延守勇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陳惠枝那張冷漠而又神秘的臉龐,也正因為她的冷漠,使他永遠無法釋懷。
他是世上罕見的美男子,無論當年在京城,還是逃難途中,又或後來進入大遼,他總能成為所有女人關注的焦點,比如王金蓮、崔丁香、鐵葉梅、表妹馬花蕊、余文姬,甚至赤霞公主蕭賽紅,每個女人都是那麼愛他,視他為生命中的全部,他的一舉一動隨時牽動著她們的心。
唯一的例外就是陳惠枝。她根本沒把他當回事,在她眼裡,他甚至還不如當年趙家庫房裡的幾塊玉石來得重要,就連後來的合體交歡也變了味,不是他將她征服,而是她佔有了他。陳惠枝甚至冷冰冰地說,這完全只是一次交配,為了培育她的後代。他可悲地成為了一個生育機器……
對呼延守勇一貫以來的驕傲和自尊而言,這是一次莫大的打擊。從那以後,他發誓此生永不再見陳惠枝。事實上陳惠枝也根本不想見他,他完成了生育的任務,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被她棄如敝履……
呼延守勇無法釋懷,並非出於對陳惠枝的怨恨,而是忘不了這種奇恥大辱……
良久良久,呼延守勇始終沉默無語。趙月奴冷笑道:「你不用回答,我已知道答案。」又對呼延喚道,「呼延喚,我們走。」
呼延喚至此已對呼延守勇徹底絕望,再無興趣相認,點頭道:「好,我們走,這爛活兒老子不幹了。」
呼延慶急忙伸手攔住呼延喚,道:「大哥,你別生氣,父親還在回憶,並未忘記你母親,你讓他好好想想,他很快就想起來了!」
呼延喚道:「你們一家團聚吧,就當沒我這個人,這種當爹的不要也罷。」說著推開呼延慶,走到麒麟前,縱身躍上背脊,對野馬武士下令道,「揚鞭會人馬即刻出發,我們回中原。」眾人自無異議,紛紛上馬,準備離開。
蕭賽紅當即攔住眾人,道:「不要走,今日我定要給你們一個交代。」
呼延喚心下煩躁無比,罵道:「交代個屁!老子一刻也呆不下去,你閃開!」
蕭賽紅兀自張開雙臂攔於面前,轉首對呼延守勇喝道:「官人,你若再不開口,我與你沒完!」
呼延守勇神情複雜,身軀顫抖,卻仍緊閉嘴唇不發一言。
王金蓮急道:「官人,陳惠枝是你大夫人,當年為了生下喚兒難產而死,性命都交給了呼延氏血脈!你不能如此對她,否則她在天之靈必無法安息!喚兒就是大名鼎鼎的錢塘陳喚,是呼延氏最傑出的子弟,為我們這些家人付出良多,我們每人都受他恩惠,你萬不可令他心冷!官人你快說話啊!快叫住喚兒!」
樓牆上眾人這才知道呼延喚就是錢塘陳喚,無不大吃一驚。呼延守勇腦中卻依然浮現出陳惠枝的形象,一時縈繞徘徊,揮之不去,久久不語。
呼延喚心底最後一絲希望終於破滅,冷笑一聲,喝道:「我們走!」
蕭賽紅一骨碌跳下馬,站到麒麟身前,正色道:「你不能走!要走就從我身上踩過去!」
呼延喚心頭憤恨之極,哪裡管得了許多,喝道:「你以為我不敢踩麼?」
馬花蕊和余文姬見他面目猙獰,嚇了一跳,忙走到蕭賽紅身邊陪同站立。九小當即也圍攏過來,那名叫胡豐的少年嘶聲道:「不許傷我媽媽!」
呼延慶急忙跑到樓牆下,一頭跪倒在地,哭道:「父親,你快說話啊!大哥是你親生兒子,你不能這樣對他!快喊住他,別讓他走!」
呼延守勇沉吟半晌,正想開口,蕭賽紅已厲聲說道:「呼延守勇!我對你今日所作所為失望之極!若想令我改觀,你便像個男人的樣子承擔一切,不要畏首畏腦,叫我看不起!」
這番話當著眾人的面說來,實絲毫不給呼延守勇面子,蕭賽紅雖貴為公主,但對呼延守勇素來溫柔,從未這樣當場發火。呼延守勇又是意外又是委屈,一時無言以對,驚得呆了。
呼延守信心中最愛呼延喚,見大哥不認這個兒子,也不由火了,喝道:「大哥,你若虧待喚兒,我這就隨他一同離開,今後你我兄弟再不相見!」
呼延守勇見誤會越來越深,現下連親弟弟也當眾指責自己,心底那一根弦崩到極致,終於斷裂,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失聲大哭起來。
眾人大感驚訝,四下裡安靜之極,僅剩呼延守勇肆無忌憚的哭聲。只聽他哭道:「你們為什麼要逼我,為什麼不讓我喘口氣……我已認了金蓮、丁香、葉梅,難道還不夠嗎……這四個兒子我從未見過,突然來到面前,你們為何不給我時間準備……你們總該讓我緩口氣啊……」
呼延喚心中再無任何想法,對這個父親已失望到極點,道:「好好好!你慢慢喘氣!我們這就走,再不打擾你就是!」搖頭歎了口氣,有氣沒力地下令道,「走走走,別在這死皮賴臉了。」
呼延守勇大哭道:「你別走!我認你了!我認你了還不成嗎……」
王金蓮大喜,揚聲喊道:「喚兒,你父親認你了,你快留下,咱們一家好好團聚!」
呼延喚冷冷地道:「他不認我姆媽陳惠枝,我一刻也不多留。」
呼延守勇嘶聲叫道:「我認!我認了!陳惠枝是我第一個女人!我什麼都認了!」見呼延喚仍未轉身,又道,「當年我與你母親結識不久家中便遭變故,我急急離開京城,若非月奴妹子和她嫂嫂告知,我根本不知陳惠枝懷孕之事,也未給你取名,因此先前頗為不知所措。現下我什麼都認了,陳惠枝雖未與我成婚,但確實是我女人,你長得與你爺爺一模一樣,一看便知你是呼延氏子孫,正是我兒子無疑。你別走,我們今日一家團圓,不能少了你這個老大!」
他說了一大通,言辭十分誠懇,聽得蕭賽紅與呼延守信連連點頭,暗道這下大事了結,呼延喚必定釋懷。哪知呼延喚臉色一變,再度勃然大怒,喝道:「你說什麼?誰是你月奴妹子?」
呼延守勇止住哭泣,指指趙月奴道:「我與月奴當年便已認識,互相十分要好,把她當作我的妹子。」
趙月奴冷冷地道:「你少攀親帶故,誰與你十分要好?我只有趙仲珩一個哥哥。」
呼延守勇道:「仲珩是我好友,我自然也視你為我的妹子。你們過來吧,大家進堡裡說話。」
蕭賽紅面帶嘉許之色,點點頭道:「這還像個樣子。你們明瞭,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
呼延喚心中忽起一念,湊嘴到趙月奴耳邊輕聲道:「趙月奴,那老頭是大遼火葫蘆王,你知不知道這個名頭?是否有權勢或財產?」
趙月奴與他心心相印,頓時明白他的用意,微微一笑,低聲道:「應該只是虛職,並無實權,或者便是一個小國番王。財產不會太多,但資源一定不少,或許對你有些利用價值。」
呼延喚暗自心喜,輕笑道:「這下可好,我今日必要敲他一筆,才能去我胸中這口惡氣。」當下掉轉麒麟,大聲道:「好,我們進葫蘆堡!」
王金蓮、呼延慶、呼延守信、蕭賽紅等人無不大喜,當即往堡內走去。眾武士緊隨呼延喚走進葫蘆堡,終於結束了這場鬧劇。
呼延喚與趙月奴跳下麒麟,正要走入前方大堂,忽見一旁那幾名少女正對自己指指點點小聲議論,便運起內力仔細聽去。
只聽那雙胞胎姐妹之一的瑞珠說道:「大姐,這下完了,那個大壞蛋竟然是爹爹的長子,也就是我們的大哥,以後我們幾個豈不是要被他欺負到家?」那大姐碧桃說道:「我也正擔心此事,這人窮凶極惡,冷血無情,先前對大媽也敢出言調戲,以後我們姐妹四個都有危險。」那雙胞胎中的綵鸞說道:「你們別忘了,頭前他還調戲我們兩個,滿臉『淫』邪之色,一看就是存心不良,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跟爹爹媽媽說一說,讓他們管教這傢伙。」隨後那一直沉默不語的二姐梅仙也開口道:「沒用的,他連爹爹都敢打,險些把爹爹一棒砸死,估計誰也管不住他。」那碧桃憂心忡忡地道:「這下真的麻煩了,今日引狼入室,我們四姐妹都要時刻提防,尤其是瑞珠和綵鸞,千萬不能走近他三步之內。」……
呼延喚哭笑不得,忍不住喃喃道:「好嘛,攤上這麼一個老爸,又攤上這麼四個妹妹,老子還真是走了狗屎運……」
◎◎◎◎◎◎◎◎◎◎◎◎
進入大堂坐定,呼延守勇知道今日自己將兩方親人全部得罪乾淨,便索性開門見山說起了往事,無半句隱瞞,以求眾人諒解。
十六年前,呼延守勇來大遼東京遼陽府找到表舅馬凱,告知家中變故,馬凱大感驚痛,將他收留下來,並改名為胡顯玉,乃是從呼延丕顯和張紋玉名中各取一字,紀念父母在天之靈。馬凱有兩子一女,兩個兒子均為大遼軍中將領,常年在外駐防,女兒馬花蕊時年二十一歲,有一男友正自交往,初見表哥呼延守勇,對他十分傾心,便與男友漸漸疏遠,呼延守勇心中存了壯大呼延氏之念,也來者不拒,與馬花蕊日漸親近,直至成為情侶。馬凱也感歡喜,有心促成兩人姻緣,為表姐一家繁衍後代。談婚論嫁時呼延守勇隱瞞了南朝諸事,並未告知王金蓮三女情況,只說自己從未成婚,雙方皆感滿意,於是兩人結為夫妻。
過後不久,火葫蘆王蕭古律前來拜訪老友馬凱,身邊還有女兒蕭賽紅,當時蕭賽紅年僅二十,武功品貌皆為上等,遠勝馬花蕊,呼延守勇也自動心,常藉故與她走近。馬凱與蕭古律交情極好,也不隱瞞呼延守勇身世,蕭古律父女才知他是呼延丕顯之子。當時大遼第一勇士耶律亢苦苦追求蕭賽紅,蕭賽紅十分厭煩,身邊男子又無一出眾,相形之下還是呼延守勇最佳,為怕蕭氏族人逼她與耶律亢成婚,便主動表示中意呼延守勇。蕭古律勸說無果,只好答應,馬凱與馬花蕊也無意見,呼延守勇更高興之極,過後不久兩人成婚,蕭賽紅乃公主身份,自然要做大婦,馬花蕊只好屈居二房。消息傳出後大遼朝野一片嘩然,耶律亢怒不可遏,三番五次前來吵鬧,均被蕭賽紅趕走,使得蕭氏與耶律氏兩族關係僵化,蕭古律本在大遼上京有一處府邸,經此一事便再不去上京,常住遼陽府。後來遷居辰州,建造葫蘆堡,邀馬凱前來居住,兩家人就此落腳。
那時馬花蕊已生下四個女兒,依次為呼延碧桃、呼延梅仙、呼延瑞珠、呼延綵鸞,十二年前蕭賽紅產下兒子呼延豐。呼延守勇一直未生男孩,對呼延豐喜愛之極,蕭古律更是如獲至寶,封外孫為王子,欽定為火葫蘆王繼承人。馬花蕊再接再厲,時年年尾終於也成功生下一個兒子,便是呼延廣。後蕭賽紅閨中姐妹余文姬來到辰州,呼延守勇見她美貌,便對兩位妻子提出要納她為妾,以求為呼延氏生育更多男孩。蕭賽紅生下呼延豐後再未懷孕,馬花蕊已產五胎,也怕自己無法生育,便答應下來。經蕭賽紅勸說,余文姬嫁於呼延守勇為妾,次年馬花蕊居然再次懷孕,生下兒子呼延達。余文姬身體不佳,始終沒有身孕,後經過服藥調理,才見起色,終於在八年前生下男孩呼延凱,兩年後又生一子呼延旋。如此呼延守勇已擁有四女五子,按自定計劃集齊「慶、平、登、豐、廣、達、凱、旋」八子,也感心滿意足,便不再一味繁衍血脈,開始享受安逸生活。
這些年生活下來,呼延守勇深刻體會到為人夫、為人父的幸福滋味,當年銳氣已減弱不少,有時也會想起留在大宋的三位妻子和從未謀面的三個兒子,但報仇雪恨之念卻已不似當初那般強烈。眼看子女一天天長大,心中生起一個念頭,便是將復仇大業留給八個兒子,自己現下不妨享受生活,等兒子成年後再去大宋尋找家人。如此一來,時間便一年年拖延下去,身邊最大的兒子呼延豐也不過十二歲,至少還需五六年才能成年,便將希望寄托到五六年後,現下並不著急。而南朝妻兒之事從未向家人提起,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便索性隱瞞,等時機成熟後再行公佈。
哪知情況並不如他所願,今日南朝妻兒竟然不遠千里趕來尋親。呼延守勇措手不及,心中又是激動又是緊張,見兩位岳父和三個妻子皆在一旁,鬼使神差之下便矢口否認,拒絕與妻兒相認。本想過後再去尋找妻兒,請求他們的原諒,不料情況急轉直下,他自己首先頂不住這份愧疚和自責,當眾大哭起來。到此臉面丟盡,一切大白天下,只好懇求大家原諒。
王金蓮、崔丁香、鐵葉梅三女能與呼延守勇重逢已是歡喜之極,自然毫不猶豫原諒了他,呼延慶、呼延平、呼延登三人也是同樣的想法。蕭古律、蕭賽紅、馬花蕊、余文姬雖然不忿,但也不便當眾發作,馬凱又歡喜得無以復加,更不能讓他老人家掃興,只好強行忍耐,留待以後再說。
這一來,僅剩呼延喚一人兀自無法原諒父親,相形之下倒顯得小氣了。但他身為揚鞭會會長和超級商號大掌櫃,自有他的威勢,眾人也不敢說他,只等時間來沖淡他對父親的不滿。
人生便是如此無奈,呼延喚自小缺乏親情,心底深處對親情渴盼之極,哪知事與願違,到頭來與他隔閡最深的恰恰正是他的家人。他對敵人素來無情之至,對部下則愛護之極,若按他本意,這些親人應該是他最為愛護之人,可是因為種種無法預料的原因,他幾乎與每個親人都產生了或多或少的摩擦,所有人都對他心存懼意,他心中那份濃濃的親情也只好深埋心底,不為人所知。
有時你越想做些什麼,卻越不能做好,反而離目標越來越遠,心有餘而力不足,徒歎奈何。
你是這樣、我是這樣、他是這樣、每個人都是這樣,這便是現實的人生……
小說網(|com|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