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黑氣中,兩匹高頭大馬牽一輛雙輪馬車緩緩前行,車中站立著高大俊美的呼延喚,背後還探出王金蓮那張絕美的臉來,兩人的臉龐是如此的完美無缺,本是一幅引人讚歎的畫面,但在此時此地、此情此境之下,卻顯得如此詭異,令在場所有人不寒而慄。
呼延喚右手舉著黑鞭,左手拉著韁繩,右腳踩著齊美蓉。黑氣氤氳,暗雲繚繞,他和他的馬車就像被黑雲托著飄向前方,又像是在黑暗世界飄遊,更像是一個黑暗的使者,正要將這些凡夫俗子帶進他的世界,那裡除了無窮無盡的黑暗,再無其它……
眾人陷入呆滯,王金蓮卻絲毫不知外間情形,也看不清周圍密佈的黑氣,不禁有些奇怪,想問呼延喚究竟,將臉湊到他臉頰邊,忽聽見他喃喃自語:
「姆媽,我想你了,出來看看我吧……」
王金蓮不明所以,心中忽起一念:莫非……我的出現讓他想起了辭世已久的生母?
只見呼延喚高高舉起手中黑鞭,仰面向天,定定凝視著黑鞭的頂端,王金蓮怔了怔,隨後也抬頭望去。只這一看,頓時被眼前的奇景徹底震撼:
黑鞭頂端緩緩飄出一個……女人!
一個淡銀色的半透明女人!
這個女人高達數丈,身形曼妙無比,長髮漫天飛揚,在那濃密的黑雲中漫步、飛旋、舞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個只會出現在幻夢中的「女人」身上。
緊接著,奇跡發生——
——風來了:
風是金色的,如同從天外飛來掠過蒼穹的流星雨,一條條、一縷縷、一絲絲,劃出道道金色的痕跡,撫摸著蒼茫大地,改變了掠過之處的面貌,風是那麼輕柔,卻又有形有跡,彷彿一枝枝金色的箭,承載著你的理想,掠向你夢寐以求的美妙世界……
——雲來了:
雲是紫色的,似是天穹裡堆積起來的一團團紫色的棉花,翻滾著、騰湧著、變幻著、移動著,搔首弄姿著,金色的風利箭般穿透紫色的雲,就像是你奔向理想的路途上偶遇的一個又一個紫色的誘惑、經歷的一個又一個紫色的綺夢……
——有光:
那是藍色的光,緩緩滲透、層層蔓延,無窮無盡、無邊無垠,充斥整個世界,一切因此變得浪漫而又迷人,天空遁形、海洋消隱,一切都迷失在這藍色的光芒中,你和你的理想也沉醉其中,盡情徜徉,歡快翱翔,世界是藍色的,生命是藍色的,湛藍湛藍的……
——有聲音:
風掠過的聲音、雲翻湧的聲音、光蔓延的聲音、打雷的聲音、落雨的聲音、飄雪的聲音、花瓣飛舞的聲音、樹枝搖曳的聲音、長草舞動的聲音、飛瀑的聲音、河流的聲音、海浪的聲音、流星劃過的聲音、隕石墜地的聲音、爆炸的聲音、毀滅的聲音、生命繁衍的聲音,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紛至沓來……
黑氣暗雲組成一個巨大的舞台,舞台上呈現出一幅無比瑰麗的奇幻景象。
那個銀色的半透明女人體緩緩向天上飛去。
她乘著金色的風,穿過紫色的雲,迎著藍色的光,發出生命的聲音,凝立在萬丈高空上。
人們望著這不可思議的景象,心中有無盡的疑問:這是人間?天堂?地獄?還是仙境?
望著眼前那承載理想的金色的風、綺夢艷遇般的紫色的雲,沐浴著無所不在的藍色的光、聆聽著包含所有生命的動人聲音,人們只覺目眩神迷、心曠神怡。
黑鞭閃耀出奪目的光芒,雲端漫步的女人體與之呼應,幻化出各種各樣的迷人姿態。
人們凝視著這個集中了一切幻想的女人,赫然從她半透明的身體內看到了宇宙。
是的,一個微縮而又無所不包的宇宙!
在她銀色的體內,有無垠的黑暗太空、日月、星辰、五光十色的星雲、璀璨綿延的星河,生命的毀滅和誕生、天地的形成和消亡,一切物質都在這微縮世界裡得到完美的呈現。
剎那間,人們心中生起無數的感慨:
——原來,黑暗的盡頭就是光明,所有的一切都在黑暗中孕育生長。
——這個銀色的女人,還有那個黑暗的魔鬼,他們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他們生活在一個夢想與現實交織的世界裡,那裡既光怪陸離、又美輪美奐,既陰森邪異、又光輝燦爛,既有毀滅、又有生息。
——這是一個集中了所有正與反、惡與善、暗與明、陰與陽的世界。
——事實上所有的人也都生活在這個世界裡,包括你、包括我、包括他。
——因為黑暗是生命的本源!
這時,人們又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
——那個黑暗的魔鬼為什麼要讓大家觀賞此刻的奇景?
——是為了震懾心靈,還是創造美感,抑或、讓大家預覽某一道程序?
——如果答案是後者,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按照他展露的程序來看,最美麗的世界往往誕生於最強烈的毀滅……
——接下來的一幕,會不會就是毀滅?
馬車上舉鞭仰天的呼延喚很快給了他們答案。
上空那瑰麗奇幻的景象依然不變,銀色的女人依舊盤旋飛舞,下方的黑氣暗雲卻迅速凝聚起來,越聚越多、越聚越密,直至形成一個渾圓漆黑的巨大氣團。
世上最強大的力量,來自於聚變!
黑暗之能的聚變,足以毀天滅地!
黑色氣團緩緩向前飛去,緩緩襲向二十丈外那齊平山寨的宏偉大門,然後緩緩擊中——
「轟隆隆——!!!」
這一刻,人們已無法分辨幻象和現實,一切都像是在夢中。那高達四丈、寬達五丈的巨型拱門被黑暗之能凝聚的氣團擊中,頃刻間炸成粉碎,漫天碎屑飛揚,氣浪激盪,前方一片末日慘景。但在眾人看來,這情景卻好像是一道程序的預覽,就像先前所看到的那些奇景一樣,反而不那麼驚恐,只是靜靜地看著拱門消失在視線中,心中十分期待看見新生命的誕生和繁衍……
他們已被帶入夢幻之中!
整個世界都在夢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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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光、聲、夢想、幻覺漸漸隱去,銀色的女人飛落凡間,消失在黑鞭頂端。
世界恢復黑暗。
依然是黑暗籠罩的大地,黑暗核心處的馬車、黑鞭、魔鬼,以及魔鬼背上和腳下的美婦。
人們漸漸清醒,呆立半晌,這才看見前方的巨型拱門已化為一堆廢墟,頓時發出陣陣驚叫。齊平山寨六百多名嘍囉中至少有一半人拔腿就跑,向內部山嶺中倉惶逃去。
同時恢復清醒的野馬武士立即全軍壓境,跟隨著他們心目中至高無上的領袖,湧入山坳口。
呼延喚駕起馬車,緩緩向前方的胡中信、白衣少年、青衣少年逼近,在他此刻的眼裡,這俊美的父子三人已變做三個死人。甚至在父子三人的心裡,也已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當成了死人。
面對這個人,胡中信父子三人已心灰若死!
王金蓮怔了怔,急道:「喚兒!不可如此!」
呼延喚並不理會,舉鞭遙對父子三人。
王金蓮大叫道:「喚兒!你聽我一句!快放過他們!」
呼延喚皺眉道:「這山賊頭子即將死在我手裡,怎能輕易放過了他?」
王金蓮連連搖頭道:「你千萬不可妄開殺戒!這胡寨主對我十分禮待,為人甚好,罪不致死。再說你還要做生意,如果就此將他殺死,對你也沒好處。」
呼延喚道:「他們一家四口這般辱你,我怎能輕饒?」
王金蓮柔聲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對我好,但你若是為我造下殺孽,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放過他們吧,最多稍稍懲戒一番,好不好?」
呼延喚正自沉吟,那黑鞭早已凝聚的殺氣卻不遲疑,依舊緩緩向三人推進。
直至黑鞭聚起一股雄渾絕倫的暗能量,即將把這父子三人像那拱門一般徹底摧毀的時候,一個嘹亮而又好聽的男聲從遠方傳來:「娘!大哥!是你們嗎?」
——這一聲喊救了三人的命。
呼延喚怔了怔,手中黑鞭凝固在頭頂,背後的王金蓮大喜,揚聲叫道:「慶兒!是我們!」
那正是呼延慶的聲音。只聽他驚喜之極地叫道:「娘!大哥!快停戰,我手裡有人質!」
王金蓮忙對呼延喚道:「喚兒,慶兒抓了人質,你停手吧。」
呼延喚沉吟半晌,終於點頭道:「那好,聽你一次。」說著收回了手中的黑鞭。
就像在最荒唐的夢中,一切黑暗氣息陡然消失無蹤,世界恢復光明。
齊平山寨也逃出生天。
野馬武士驅散後方嘍囉,隨後將胡中信父子及七八十名護衛團團包圍起來。
山寨內部快速走來四條身影,其中高的兩條為一男一女,矮的兩條則是兩個小孩。待四人走近,呼延喚和王金蓮頓時看清,只見那男子滿面虯髯,身高體壯,正是化妝易容後的呼延慶,那女子高挑英秀,年輕貌美,卻是盧家三小姐盧鳳英。兩人手中各押著一個小男孩,年紀不過十二三歲,長相均清秀漂亮,與胡中信及白衣青衣兩少年十分相像,顯然乃是胡中信的兩個幼子。
呼延喚失笑道:「原來那傢伙還有兩個兒子,這女人倒也挺會生的。」說著瞥一眼腳邊的齊美蓉。
王金蓮搖頭道:「這兩個小孩不是這位寨主夫人生的,是胡寨主妾室所出,我早已見過。」
這時,只聽後方又傳來一聲大叫,乃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們這對狗男女!快放了我兒子!」遠處隨即出現一名美麗的婦人,此時卻已花容失色,滿面驚恐,急急向呼延慶二人追來。
呼延慶和盧鳳英遙遙看見呼延喚背著王金蓮站在馬車上,盧鳳英神情略顯複雜,很快轉過頭去,呼延慶長聲大笑道:「大哥,真有你的!我在山寨深處潛伏幾天,始終找不到我娘的下落,只好出此下策,綁架這山賊的兒子,哪知你卻早已將我娘解救出來。當真了不起!」
呼延喚笑道:「還是你厲害,從山寨裡活活逮出人來,我只是在此打打殺殺而已,策略計謀全不及你。過來吧,與你媽好好歡聚。」說著解開腰間捆綁的韁繩,放下王金蓮。
呼延慶當下將手中那男孩交給盧鳳英,大步跑了過來,扶王金蓮走下馬車,隨即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顫聲道:「孩兒照顧不周,令母親險遭劫難,實屬不孝,請母親責罰,釋我心中內疚!」
王金蓮伸手扶起呼延慶,微笑道:「我沒事,你不需自責,今日我與喚兒初次見面,極為高興,快快了結此地之事,我好與你們兄弟二人團聚。」
呼延慶又向馬車上的呼延喚大大施了一禮,道:「大哥救我母親,恩同再造,小弟虧欠大哥太多,不知如何回報,今後定當惟大哥馬首是瞻,一切聽憑大哥差遣!」
呼延喚素來不喜這文縐縐的一套,便只微笑擺手道:「不必多禮。」見盧鳳英押著兩名少年走近,點頭微笑道:「盧三小姐辛苦了,此次多謝你出手相助。」
盧鳳英看了他一眼,又微微垂下眼簾,展顏一笑道:「陳會長客氣了。」
這時那名女子已追了過來,見此處圍滿如狼似虎的野馬武士,心中本有些膽寒,但兩個寶貝兒子在對方手裡,也顧不得許多,快步跑進人群,叫道:「快放了我兒子——」話音未落,忽然看見人群中垂頭喪氣的胡中信父子三人,還有馬車上呆滯不動的齊美蓉,頓時大吃一驚,一把抓住胡中信,急道:「官人!官人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呼延喚見這女子年紀大約三十四五,身材不及齊美蓉凹凸有致,容貌卻更美,是個風韻極佳的婦人,心中一動,暗道:莫非第三個女奴也已出現?便指著那女子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那女子容貌雖文弱,但終究是齊平山寨第二壓寨夫人,膽色也不遜於齊美蓉,當即怒目而視,冷冷地道:「我乃齊平山寨二主母邱韻真,你們這幫卑鄙無恥的惡徒,有何恩怨衝著我來就是,為何綁架我兒子?欺負兩個小孩很了不起麼?!」
呼延喚大笑道:「不錯不錯,真是個好娘們,胡中信有你這樣的老婆也算走運,老子正愁不能將你們一網打盡,你卻乖乖自投羅網,省了老子不少力氣。」
「混蛋!」邱韻真大怒道,「你這個——」話未說完便被旁邊的胡中信伸手拉住,不由急道:「官人,你到底是怎麼啦?怎不幫我罵上幾句?」
胡中信的膽魄早已被先前呼延喚施展的奇功摧毀,面如死灰,向邱韻真慘然一笑,道:「韻真,今日我們一家人在此同赴黃泉,卻好作伴……」
邱韻真大驚,叫道:「官人你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說這種喪氣話?」見胡中信只是苦笑不語,便又拉住旁邊的白衣少年和青衣少年,急道:「明兒,亮兒,你們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呼延喚大笑道:「這位邱夫人,讓我來告訴你吧,從現在開始,你們一家七口已是我的階下囚,你再也不是什麼齊平山寨二主母,就是這麼回事。」
邱韻真叱道:「住口!你這個無恥惡徒!我沒跟你說話!」遂又對白衣少年道,「明兒,你告訴我,是不是這麼回事?」
白衣少年看了呼延喚一眼,神情滿是恐懼,顫聲道:「他……他……他不是人……他是惡鬼……」
邱韻真心下大驚,知道先前自己不在時定發生了極為驚人的大事,將丈夫和兩個大兒子駭得魂飛魄散,她與胡中信相伴多年,深知丈夫性格,若無極端可怕的遭遇必不會如此,當即心存一念,緩緩對胡中信道:「官人,你莫氣餒,一切有我,要死也是我先死。」
胡中信怔了怔,隨即明白過來,驚道:「不可——」
話才說了一半,邱韻真已霍然轉身,運輕功高高躍起,向呼延喚當頭撲落,大喝道:「去死吧!」雙手揮出兩道掌風,猛然攻向呼延喚天靈。
可惜她的功力實在太弱,對於呼延喚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黑鞭輕輕一甩,頓時將她兩道掌風化於無形,跟著左手向前伸出,一把掐住了她的咽喉。
邱韻真身子凌空,脖頸被掐,險些窒息過去,雙手雙腳一通撲騰掙扎,俏臉脹得通紅。胡中信大驚,衝上幾步,卻被幾名野馬武士牢牢架住,他掙脫不開,急叫道:「放開她!快放開她!」
呼延喚嘿嘿一笑,提著邱韻真的身體湊近面前,低聲道:「齊美蓉是第二女奴,你是第三女奴,從現在開始,這就是你們的終身職業,嘿嘿嘿……」見她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便將她擲落腳邊。
邱韻真立即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喘息未定,想起他說的話,心中又驚又怕,只欲拚命,便要站起身。忽聽「嗤嗤」兩聲,呼延喚彈出兩道指勁,正中她腰間,頓時封了穴道,如同齊美蓉一般軟軟趴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胡中信嘶聲吼道:「陳喚,我們一家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將我逼上絕路?!」
呼延喚冷笑道:「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我好好給你提供裝備,你不要也就罷了,還強行扣押我……這位王夫人。揚鞭會從來有仇必報,你膽敢以身試法,我自然如你所願,叫你知道我的手段!」
胡中信怒道:「錯不在我,是你們以次充好違背協議,怎能反咬一口!」
呼延喚淡淡地道:「你觸犯了揚鞭會法則,便是一等一的大錯,哪怕你是天下第一幫派,也免不了被揚鞭會徹底殲滅。天北武林四大名門正派尚且如此,何況你區區一個小山寨?什麼也不用多說,總之今日就是你齊平山寨的死期。」
胡中信義憤填膺,幾近抓狂,但雙眼看見趴伏在馬車上正自無聲流淚的齊美蓉和邱韻真,那股怒火頓時減弱下去,隨後看看盧鳳英手中扣押的兩個小兒子,只見他們稚嫩的臉面上滿是恐懼,想要張口哭喊,可惜被封了啞穴,只能滿眼求助地望著父親,他只覺心中大痛,湧起一股極大的悲哀,又回頭看看白衣少年和青衣少年,只見他們臉色死沉,幾近絕望,再無半分往日生氣,這一來他心中所有怒意盡數化為烏有,一顆心墜入萬丈深淵。沉默良久,他淒然一笑,道:「陳會長,今日我在此自刎,化解你我兩家恩怨,只求你放過我妻兒,讓他們平安活下去,你看可好?」
呼延喚搖搖頭,道:「不行。」
胡中信大急道:「那你還想怎樣?!」
呼延喚看了王金蓮一眼,道:「這位王夫人宅心仁厚,溫柔善良,你如此對她,她仍替你向我求情,我也答應了她。因此你們一家七口都不會死,我只要你們做階下囚,為我揚鞭會的建設添磚加瓦,但不會要你們的命。這是我對你們的處置方式,你就認了吧。」
胡中信慘然一笑,看看王金蓮,施禮道:「多謝王夫人。」
王金蓮心中大感不忍,對呼延喚道:「喚兒,你能不能——」
「不能!」呼延喚揮手打斷道,「對不起,這次我不能聽你,這是揚鞭會的規矩。他們觸犯了揚鞭會法則,就必須承受處罰。」
王金蓮萬般無奈,只好住口不語,看了看胡中信一家,輕輕歎了口氣。
這時後方的孟強焦玉等人都圍了上來,與呼延慶和王金蓮互相問好,將嚴肅的氣氛沖淡了不少。
胡中信走回白衣少年和青衣少年身邊,低聲囑咐幾句,突然身形急閃,一掠三丈,從一名護衛腰間拔出一柄長劍,立即架上脖頸。眾武士大驚,連忙衝上去,他厲聲喝道:「別過來!」眾武士向呼延喚看去,只見他點了點頭,便紛紛停住身子。
胡中信面向東方緩緩跪下,長劍橫架在頸間,眼中流下兩行熱淚,仰天悲鳴一聲,大叫道:
「呼延氏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兒孫未能報得大仇,愧對祖先在天之靈,就此自刎謝罪!」
呼延喚、呼延慶、王金蓮、孟強、焦玉五人怔了怔,隨即大驚失色,齊聲道:「什麼?!!」
胡中信淚流滿面,看了看深愛的妻兒,咬咬牙,用力揮劍一抹——
「叮噹!」
說是遲、那是快,眼見他即將抹脖身死,呼延喚手中遽然發出一道指勁,迅疾無倫地射中劍身,那劍當堂斷成幾截,跌落在地。
眾人頓時放下心來,白衣少年和青衣少年悲呼一聲:「爹爹!」雙雙撲上前,將胡中信緊緊抱住。馬車上的齊美蓉和邱韻真面色大緩,居然奇跡般的向呼延喚投去一道感激的眼色。
胡中信被兩個兒子死死抱住,再也無法『自殺』,不禁放聲大哭道:「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
呼延喚和呼延慶幾乎同時向他撲去,扯開兩名少年,將胡中信一把拉起,異口同聲地道:「你剛才說什麼?!」
胡中信神情淒楚,面色慘然,也懶得回答,只是垂頭不語。
呼延喚急道:「你剛才說你是什麼人來著?快說!」
胡中信搖頭低聲道:「你別管我,這次死不了,我還會死第二次——」
呼延喚抓住他手臂大力搖晃,急道:「你抬起頭來!快重複你剛才的話!我饒過你了!」
胡中信此時已萬念俱灰,心中滿是死志,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呼延喚又急又怒,正要說話,王金蓮已走到身邊揮手阻止,對胡中信柔聲道:「胡寨主,你聽我說一句。方纔你說的話對我們十分重要,如果你能重複一遍,今日我們兩方定能化干戈為玉帛,你看可好?」
胡中信對這溫柔美麗的女人素有好感,見她如此溫言相商,便感心軟,輕歎一聲,抬頭道:「既然王夫人這麼說,我便告訴你們了,反正終究也是個死。」看了看呼延喚,道,「你聽好了,我乃當年含冤而死的敬山公呼延丕顯次子呼延守信,為怕洩漏行蹤,一直隱姓埋名在此,直到……」說到這裡卻說不下去,眼前的呼延喚、呼延慶、王金蓮三人渾身大震,均露出意外之極的神情來,看著他呆呆木立,他心下大訝,奇道:「你們這是為何?」
呼延喚全身顫抖,王金蓮熱淚盈眶,兩人均望著胡中信發呆。呼延慶首先回過神來,放開胡中信,走到他面前,撲通一下跪倒,大哭道:「侄兒拜見二叔!」
胡中信大驚,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呼延慶一把扯去臉上的假虯髯,臉上早已滿佈淚水,大聲道:「侄兒呼延慶見過叔叔!」
這一聲喊頗為響亮,只把在場除呼延喚、王金蓮、孟強、焦玉、金萍珠、盧鳳英六人外的所有人都驚得呆了,岳鵬、孟彪等人也才知曉,原來王慶就是大名鼎鼎的呼延慶。
胡中信一把抱住呼延慶,顫聲道:「你是呼延慶……沒錯……沒錯……你就是呼延慶,京城有你的畫像,正是這樣貌……你和大哥極為相像,活脫脫就是一個模子……」
呼延慶抱住胡中信,大哭道:「二叔,侄兒終於找到你了!」
胡中信兀自有些神經質,扳開呼延慶的身子細看幾眼,全身不住顫抖,隨後又向旁邊的呼延喚看去,顫聲道:「你是誰……你究竟是誰?為何我看你如此熟悉?你快告訴我……你是誰?」
呼延喚望著眼前這個激動得語無倫次的男人,心中泛起滔天的波瀾:
難怪先前初見他時會湧起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難怪他看見自己時會那麼失態。
難怪……
原來這個齊平山寨主胡中信,就是當年倖免於難的呼延氏兩位公子之一、他嫡親的叔叔……
——呼延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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