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富春院,饒是呼延喚來自聚珍堂這等豪門,也不由看得眼花繚亂,只覺雕欄玉砌,燈火輝煌,滿目皆珠光寶氣,奢華之至,如同陡然闖入一個鑲滿黃金珠寶的巨大宮殿,極具視覺震撼力。他來自珠寶世家,自然一眼就看出這廳堂內的擺設裝飾皆為珍品,一切裝潢材料無不用到頂級,顯示出背後當家人難以想像的財力,彷彿就是要用這種逼人的貴氣給來客提個醒:你若沒有強大實力,最好掉頭回去。
呼延喚自小受趙月奴和馮巧簾**,具有相當高的藝術品味,這樣奢靡豪華的裝飾風格在他眼裡本十分俗氣,但不知為何,他卻為這種風格背後隱含的那股霸氣而心折,只覺這樣十分附和自己的脾性,點頭讚道:「富春院好大的名頭,看來果然有些道理,單是這廳堂的豪氣,普通人就不好意思進來。」
水清吟回頭一笑,道:「陳少一語中的,也足顯不凡。富春院本就不是招待普通人的場所,若裝飾得太過平易近人,徒增許多無謂的煩瑣,如此雖稍顯俗氣,卻也擋住了不少好奇者的腳步,可以全心接待嘉賓貴客。陳少身為聚珍堂少東家,見識眼光自然與眾不同,也只有陳少這樣的人才能一眼看出富春院的內在品質。」
郁知秋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我方才也感到這廳堂豪氣逼人,和喚阿弟有同樣的感受。」
水清吟瞥他一眼,笑道:「郁三少自然也一樣與眾不同,早已是眾所周知的了。」
這時前方舞台上仍有一些歌伎舞女,正自整理收拾,見水清吟帶著方才揚言要血洗河塘的人走過來,無不好奇地向幾人看去,這些女子皆是精心挑選培訓而成,身材相貌皆為上品,任何一個都不比劉芳芳或韓義娘遜色,郁知秋和錢承錦頓時眼前一亮,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膛,擺出最佳姿態向前走去。錢承錦高大英挺,威武過人,郁知秋更是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相形之下,呼延喚一個未成年的男孩自然毫不起眼。但不知何故,那些女子眼珠子瞟來瞟去,最後卻無一例外地投射到呼延喚身上,他前方有兩大英偉美男,身邊還有兩名青春少女,可他偏偏就有這樣一種獨特的魅力,能在第一時間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來,成為全場的焦點。
水清吟見這些手下女孩均獨獨關注呼延喚一人,心中暗自欣慰,知道往日的教導沒有白費,女孩們均已擁有精準的目光和判斷力,一眼便瞧出呼延喚乃是眾人的核心。同時也對呼延喚的自身魅力大感詫異,尋思:這小子現下就如此引人關注,長大以後還了得?走到左首一間偏廳外,回身笑道:「陳少,若無意外的話,那位端木錘先生此刻便在這廳內,請進吧。」
呼延喚見錢承錦和郁知秋兩人兀自戀戀不捨地回頭看那些美貌歌伎,便道:「你剛才說要給我們安排節目,這便安排下去吧,讓我兩位哥哥去樂一樂。」
郁知秋大喜過望,當即點頭道:「好好好,我也正有此意!」
錢承錦面露為難之色,道:「兄弟,我們若是去了,兩位師妹……」
呼延喚笑道:「哥哥放心,兩位姐姐跟著我,絕對沒事。我進去與那傢伙談些事兒,你們坐著也是無聊,不如找地方耍子去,我談完事情後再作打算。」
水清吟點頭道:「錢少幫主和郁三少只管尋樂子去吧,我這便吩咐下去,讓姑娘們好生款待你們,今日包你們玩得開心。」
錢承錦頓時笑了起來,道:「如此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兄弟,一會完事之後你就過來找我們,我們哥幾個好好樂樂。」
呼延喚搖頭道:「完事後我送兩位姐姐回去,就不玩了,你們自便吧,今天我請客。」
郁知秋大喜,連道:「阿弟真是貼心,多謝了!水女士,你是否也和我們同去喝幾杯?」說著一雙滿含**的眼睛直直投向水清吟,只盼她點頭答應。
水清吟聽呼延喚拒絕玩樂,便笑了笑搖頭道:「郁三少請見諒,我今日要招待陳少,就不過去了。不過我自會安排最好的節目,包你滿意,你就放心耍子去吧。」
郁知秋又是失望又是期待,聽她說要陪伴呼延喚,也是無可奈何,隨即心中一動,又道:「阿弟等會要是走了,麻煩水女士過來跟我們說一聲,讓我心裡有數,好早些回去。」
水清吟心下暗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對身邊一名侍女吩咐幾句,那女子便領了錢承錦和郁知秋往後院貴賓房去了。水清吟向呼延喚笑道:「陳少儘管放心,我安排的節目一定讓你兩位哥哥滿意。」
呼延喚見劉芳芳和韓義娘有些難為情,便道:「好了,讓他們玩去,這裡還有我兩位姐姐,外頭不許太吵,妨礙了她們的心情,也打擾我談事。」
水清吟笑道:「我理會得,陳少請進。」
呼延喚奇道:「你不去忙你的事麼?」
水清吟帶頭往房內跨入一步,百媚橫生地展顏一笑,道:「還有什麼事比陪陳少更重要呢?」
呼延喚能有這樣一名成熟美女陪伴,也是心中所願,便哈哈一笑摟著兩女走了進去,同時大聲說道:「端木錘你個老色鬼,終於肯露臉了嗎!」
廳內站著一名男子,向呼延喚拱手道:「聚珍堂陳喚少爺,在下久仰!」
呼延喚仔細端詳一陣,不禁傻了眼,劉芳芳和韓義娘也是面面相覷,就連水清吟也露出詫異之色。
——端木錘居然只是一個年不過三十的青年人!
這人身材高瘦,但健康精壯,皮膚黝黑,四肢長大,一雙小眼睛,五官只算平凡,絕不英俊,穿著打扮也是普通,唯一出眾的就是他的精神氣質,顯得格外挺拔正氣,以外貌長相來看,他年紀最多不會超過三十一二歲,正是男人最佳年齡段。但是作為一個名垂天下多年的頂級鑄器大師,卻未免也太年輕了些。
呼延喚沉默一陣,問道:「你……就是端木錘?」
那人搖搖頭,和善地笑了笑,笑容倒是十分好看,道:「在下孫允,端木錘乃是在下恩師。」
呼延喚一愣,隨即勃然大怒,冷然道:「搞了半天,原來你們合夥消遣老子!」
水清吟臉色大變,連忙走過來,輕輕揮開韓義娘,伸手挽住呼延喚的臂彎,說道:「陳少,奴家也是才剛知曉,先前確實是一個自稱端木錘的人給奴家傳來口信,說在此等候陳少,卻不知竟然是端木錘的徒弟。絕非故意消遣,陳少請勿見怪!」
「他媽的!」呼延喚餘怒未消,指著孫允道,「那老鬼早已溜之大吉,卻派個徒弟來敷衍老子,你們根本就是一夥的,串通好了瞞騙老子,是不是?」
「不是不是!」水清吟急道,「奴家也被蒙在鼓裡,根本不知此事,陳少務必明察。端木錘名頭雖然響亮,但他行蹤飄忽來去不定,究竟長相如何,奴家也不知道。此事怪奴家處理不周詳,但也確實情有可原,請陳少體諒則個,奴家感激不盡!」
孫允微笑道:「陳公子息怒,師父先前聽到你的叫喊聲後,便已經走了,他老人家最怕麻煩,和你又不相熟,以為發生了一些誤會,便讓我留下對你解釋清楚。其實陳公子也該心知肚明,我師父無論與你或與聚珍堂皆無來往,今日你來找他,即便師父避而不見,也不算太過失禮,他命我留下向你解釋,已是十分尊重,足見他老人家對你毫無惡意。只消說明緣由,待我稟報師父,日後自可安排見面。」
呼延喚呆了一呆,忍不住啞然失笑,道:「嘿嘿,果然有點意思,那好,我們坐下談。」
水清吟喜道:「如此最好,各位請坐吧。」說著招呼四人坐下,分別奉上茶水,但呼延喚身邊的位子卻自己佔了,將劉芳芳和韓義娘安排到旁邊座位,隨後靠著他半邊身子坐下,笑道:「請各位用茶。」
兩女只是稚嫩少女,無論哪方面皆比水清吟差得遠了,此時自然毫無意見,乖乖地舉杯喝茶。呼延喚心中暗笑,他素來喜歡成熟美女,水清吟縱是比郁新香也毫不遜色,讓他選擇也必定要水清吟而不要兩女,便也不理二女,索性伸手將水清吟摟住,笑道:「水龍吟,咱們親近親近。」
水清吟雙眼微微一瞪,似怪他唐突,但隨即又忍耐下來,托起茶杯送到他嘴邊,讓他一口喝了,又給他斟滿茶水,輕輕地道:「奴家叫水清吟。」
孫允見狀笑道:「看來陳公子也是風流少年,身邊總有美女陪伴,如今連杭州風月界第一美女水總管也與你交好,可真羨煞我也。要知道水總管可是從來不許任何人觸碰一下的,多少達官貴人豪門巨賈費盡心思求她陪一杯酒,也是絕無先例。此事若被師父知曉,恐怕不用陳公子邀請,他第一個就會跑來見陳公子,只要能讓水總管與他說上幾句、喝幾杯茶,便心滿意足了。」
呼延喚四人聞言皆笑了起來,這孫允說話倒也十分風趣。呼延喚不由看了水清吟一眼,奇道:「原來你那麼大的名頭,這倒出乎我所料。老鴇幹成你這樣,也算十分成功的了。」
水清吟笑容立斂,眉頭微微一凝,眼中閃過一絲嗔怒,緩緩吸了口氣,道:「陳少,奴家並非老鴇,富春院不是普通青樓,一共有八名老鴇,分別負責八個部門,奴家乃是總管,統管整個富春院。」
「哦,」呼延喚點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富春院確實不簡單,你先前也說並非富春院的老闆娘,那麼你背後那個老闆又是誰?一定是個大人物吧?」
水清吟臉色恢復如常,淡淡一笑道:「這個請恕奴家不便透露。」
呼延喚只好結束話題,向孫允看去,道:「你剛才說端木錘和我並無瓜葛,這點我表示反對,因為端木錘欠了我一個大人情,我今日找他,就是來討還這個人情的。」
「哦?竟有此事?」孫允奇道,「請陳公子明言。」
呼延喚道:「你作為端木錘的徒弟,聽你口音又是杭州本地人,一定知道他和雞血石之王宋萬誠之間的那些往事吧?」
孫允當下點頭道:「宋老闆和師父確實有交情,他們之間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但是……」
「但是這和我陳喚有何關聯,對吧?」呼延喚見孫允連連點頭,便笑道,「本來確實沒有關聯,但從今天開始,這個關聯就大了。端木錘曾經欠了宋萬誠一個天大的人情,也有言在先,只要宋萬誠要他還這個人情,無論何時何地,他都絕不拒絕,必定履行此約。對吧?」
孫允點頭道:「確有此事,師父也常提及,說有朝一日但凡宋萬誠提出要求,他就是赴湯蹈火也一定要完成此約,絕不含糊,並對我囑咐再三,如果他湊巧出去雲遊,則由我代為履約。但是此事至今已足足過了十多年,宋萬誠一直沒有行動,師父也等得急了,幾次都想親自前去找宋萬誠討要任務,好遂了他老人家的心願。」
「嘿嘿,嘿嘿……」呼延喚突然奸笑起來,道:「不用去找宋萬誠了,以後找我即可。」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扔到孫允面前,又道:「這是宋萬誠的親筆信,你仔細看看。」
孫允拆開信封取出信紙,只看了幾行便神色大變,目瞪口呆地道:「宋萬誠將約定轉接給聚珍堂陳喚,從此與端木錘再無牽連,端木錘履約對像正式改為陳喚!這……這……這……怎麼可能?!」
呼延喚大笑道:「怎麼不可能?字是宋萬誠的字,印是宋萬誠的印,白紙黑字明確無誤,就是這麼回事!你若還不相信,就去清河坊找宋萬誠親自詢問,他自會與你說明,此事千真萬確,絕無虛假!」
孫允驚詫之極,目瞪口呆看著那封信,說不出話來。這時劉芳芳湊到呼延喚身邊輕聲問道:「喚少,那個端木錘究竟是什麼人?」此話一出,韓義娘和水清吟皆向呼延喚看去,想是心中也極為好奇。
呼延喚正色道:「這個端木錘可了不起啦!俗話說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只要把一門手藝學得精了,無論哪行哪業都能成功。這端木錘就是當今天下使錘子火鉗者心目中至高無上的祖師爺。劉姐姐不妨猜猜,端木錘究竟是幹什麼的?」
劉芳芳想了想,道:「使錘子火鉗的……不就是鐵匠麼!」
「對,就是鐵匠!」呼延喚笑道,「可是劉姐姐你千萬別小看了這個鐵匠。端木錘鑄造出來的鐵器,哪怕只是一把割稻用的鐮刀,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傳世佳作。他若是花費精力用心打造一柄劍或一把刀,將是轟動整個武林的大事,天下英雄必定蜂擁而至,即使用盡所有財產都在所不惜,只求能將他鑄造的兵器買下,從此就是家中珍藏百代的無價之寶。」
劉芳芳和韓義娘不禁咋舌,大感不可思議。水清吟恍然點頭道:「原來如此,難怪陳少想找端木錘,想必是要請他加入聚珍堂新成立的天珩制鐵吧?」
呼延喚心中一動,不由仔細看她一眼,道:「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想請端木錘給我打造兵器,哪知你居然一口說出我真正的意圖,你這女人不簡單,果然聰明過人,我先前可真小看你了。」
水清吟撅了撅小嘴,輕輕地道:「你本就小看我了。」
呼延喚伸手摟緊她的香肩,笑道:「別在意,我今天腦子裡儘是端木錘那老傢伙,別的也沒留心,要是怠慢了什麼,你可別放在心上。」
水清吟這才展顏一笑,那雙嫵媚誘人的明眸水般流轉,煥發出美麗的光芒,笑道:「這才是句順耳的話,你這小冤家,今天可沒少氣我,人家行走江湖多年,還從沒受過這麼多委屈呢!」
呼延喚說是請她見諒,卻依然把所有注意力全放在孫允身上,聞言只是在她背上輕拍幾下,便又向孫允看去,笑道:「這位孫先生,現在你相信了麼?」
孫允終於從呆滯中恢復過來,苦笑道:「證據確鑿,我能不信麼?不過……此事恐怕有些難度。」
呼延喚心中一緊,忙道:「此話怎講?」
孫允道:「我師父喜歡雲遊天下,平時大多在外遊玩,落腳處不外四個城市,便是杭州、相州、揚州、成都,因為其他三個城市裡還有我三位師兄弟。師父最愛杭州,一年中大概要在杭州呆半年以上,其餘時間分別居於那三個城市。今年師父本要在杭州過年,但今日被陳公子一鬧,只怕他現下已經起身上路,到揚州我小師弟那裡過年去了。」
「啊?」呼延喚大急道,「不會這麼趕吧?要不我們這就去追他!」
孫允搖頭苦笑,道:「不可能的,你別看師父長相乾癟瘦小,像個顫顫巍巍的小老頭,其實他內功相當高明,一身氣力絕對在我之上,若放開了跑,咱們就是騎了快馬也追不上。而且師父最怕自己的名字被人知曉,以防那些武林人士騷擾於他,此次離開杭州去外地,必定改用假名,我們休想找到他,就算去了揚州,他也一定會避而不見。」
呼延喚皺眉苦思,突然腦中電光火石般一閃,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些情形,頓時大叫道:「噢!我想起來了,剛才我在富春院門口看見一個乾巴巴的瘦小老頭,一邊逃跑還一邊喊『陳喚血洗河塘、大家趕快逃命』什麼的,一轉眼就跑得沒了影,那就是你師父端木錘吧!」
孫允促狹地笑了笑,道:「終於想到了?呵呵,那正是我師父。」
呼延喚捶胸頓足痛悔不已,叫道:「他娘的!老子真是個大蠢蛋!不不不,老子不蠢,是端木錘那老傢伙太狡猾!他奶奶的!我居然讓他從我眼皮底下逃了!老傢伙實在聰明,那一通大喊大叫把我也搞昏頭了,他就趁機一溜煙撒腿走人!天哪!就這樣白白錯過了他,我不甘心啊!」
三女皆被他的樣子逗得笑了起來,水清吟連忙伸手拍拍他的肩,笑道:「別喪氣,你還有希望呢。」
呼延喚連忙停止哀嚎,問道:「什麼希望?快說來聽聽!」
水清吟沒有說話,只是含笑向孫允呶了呶嘴,那神情真是生動迷人之極。劉芳芳和韓義娘看在眼裡。頗有幾分自慚形穢,暗歎這才是令男人神為之奪的尤物,自己實在相差太遠,不免心下黯然自卑一番。
呼延喚怔了怔,隨即會意過來,向孫允笑道:「孫大哥,不知你的手藝比得上你師父幾成?」
孫允微微一笑,道:「陳公子是想讓我去你的天珩制鐵做事嗎?」
「不是讓,而是請,是鄭重其事地請求你加入天珩制鐵!」呼延喚正色道,「當然,前提條件是你必須達到我的要求,必須讓我覺得你確實值一萬貫一年這個價錢。」
「一萬貫?!」劉芳芳和韓義娘忍不住驚呼起來。杭州普通百姓只需三四十貫就能過一月,一年最多五六百貫,兩女身為城皇幫領袖門下弟子,稍微要好一些,也不過每月一百餘貫零花錢,一年最多一千五百貫,已是相當可觀的水準,一萬貫等於她們六七年的收入,普通百姓二十年的收入,而呼延喚居然初次見面就輕描淡寫地開出如此驚人的年薪,饒是她們見識不少,也不由失聲驚呼。水清吟也感驚詫,她在富春院做總管,一年正式薪水有八千餘貫左右,已算身家豐厚,但也遠遠及不上呼延喚財大氣粗,聞言不禁陷入深思,揣度呼延喚此舉的意義,暗自判斷未來大局。
孫允想了一想,搖頭道:「陳公子,我本來確實有幫助師父償還心願的意圖,而且你的天珩制鐵近來名頭頗響,我對此也十分感興趣,可以為你做事。但我自認為我的技術只及師父一半左右,如果師父是當今天下屈指可數的鑄器大師,那麼我最多只能算一個鑄器師,我比那些尋常工匠自然高明得多,但無論我怎樣自負,也必須承認我和師父的差距。鑄器大師和鑄器師一字之差,相距卻極大,我最多只及師父一半本事,自然也只配拿一半的年薪,五千貫一年足矣。陳公子若是不願意,或者認為我這樣的水準太差,你看不上眼,那麼就不必再談。至於誓約之事,以後我自當另想辦法履行。」
呼延喚和水清吟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湧起一股敬意,人貴有自知之明,更貴在清楚自身價值,孫允這番話可說既謙遜之極又狂妄之極,他自認不及端木錘,只有一半造詣,但同時又認為自己強過外界工匠太多,值得五千貫年薪的待遇,將自己的價值估算得十分精準,委實難得之至,須知五千貫也不是小數目,呼延喚若非先說出一萬貫這個驚人數字,五千貫年薪同樣可以令旁邊兩女失聲驚呼。一個人的能力並不僅僅顯示在手藝上,同時也顯示在他是否對自己有準確的定位和估算,以及自信自強的精神面貌。孫允雖尚未展示他的手藝,但只憑這一點,就已獲得了呼延喚和水清吟的尊敬及好感。劉芳芳和韓義娘卻終究及不上他二人,心中連連暗罵孫允是個大傻瓜,平白無故自減了一半的收入。
呼延喚當下揮手道:「成交!明日你來孤山找我,並隨我去鑄造廠視察,盡快做出你的計劃,等我和家人討論決定,只要認可你的方案,你就是天珩制鐵的大總管,享受五千貫年薪,並且贈送你一套宅子,從此在我聚珍堂中除了我養母趙月奴、舅媽馮巧簾、小舅媽郁新香、大總管趙峻和我這五人以外,你排行第六。待以後一切生意走入正軌,你還有分紅提成,將遠遠不止五千貫一年,這點我可以保證。」
三女聽孫允有這等待遇,均忍不住露出驚羨交加的神情來。孫允卻只淡淡一笑,道:「陳公子,我是個喜歡自由生活的人,不願受太多管束,因此這些年來在杭州並未闖出多大名聲,打鐵鑄器不多,徒弟卻收了不少,其中有一個就在你收購的『本塘兵器鋪』做工,因而知曉你天珩制鐵的一些事情。我心中一直有幾個計劃,但若要正式推動實行,必須花費極大的精力和財力,時間也至少要幾年以上,我一直懶得努力賺錢,皆因心中理想距我太過遙遠。現下我醜話說在前頭,你需要我給出計劃,我自當遵從,但這並非急功近利,短期內未必能讓你賺大錢,你需做好思想準備,到時莫怪我胃口太大。」
「哈哈!不怕你胃口太大,就怕你胃口太小!」呼延喚笑道:「你儘管提出你的計劃便是,只要前景美好具有發展潛力,首先我就會極力支持你,而我的家人也大都可以接受我的意見。你放心吧,聚珍堂裡沒有一個是胸懷狹窄缺乏魄力之人,也斷不會有墨守陳規目光短淺之輩。」
孫允終於大笑起來,道:「好爽快!與陳公子交談真當通氣,孫某大感歡喜!」
呼延喚今日守株待兔,結果師父沒逮著,卻撈回一個徒弟來,心情也是大好,忍不住一把抱住旁邊的水清吟,笑道:「美人兒,我孫大哥今日在你富春院玩得不夠盡興,接下來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水清吟怔了怔,隨即笑道:「陳少放心,我自會安排下去,務必要讓孫先生滿意而歸。」
孫允笑了笑,又道:「陳公子,我還有一個請求。」
呼延喚道:「說來聽聽。」
孫允看了看水清吟和劉韓二女,笑道:「不怕水總管和兩位姑娘笑話,我這人打鐵鑄器的本事雖然只學到師父一半水準,但在這女色方面卻足足學了個十成十,一點也不遜於師父,平日不賭錢不喝酒,幾乎所有的銀子都花在女人身上。水總管這富春院實乃我心目中的人間天堂,只是價錢太貴,我消費不起,難得才來光顧一次,今日好說歹說才求師父請客,與我來此享樂。嘿嘿……陳公子,如果你接受我的計劃,讓我去天珩制鐵做工,我希望你能讓我每月來富春院光顧一次,不多不少就每月一次。嘿嘿,你也知道,富春院姑娘兒的價位實在驚人,就算我一年能賺五千貫,也經不起幾次光顧。嘿嘿,這個嘛……雖然要求有些過分,但我希望陳公子能體諒我的苦處,幫我解決了這個問題。」
呼延喚和三女面面相覷,隨即嘩的一聲捧腹大笑起來,這孫允實在是個非常有趣的人。笑了一陣,呼延喚喘著氣道:「好說好說,這個我自然能體諒,我答應你就是……」
孫允大喜,當即站起身大大唱了個肥喏,道:「多謝陳公子,孫某感激涕零,當結草啣環以報!」
眾人呆了呆,又大笑起來。劉韓二女只笑得東倒西歪,水清吟更是索性趴上呼延喚肩頭,笑得花枝亂顫,直不起腰來。呼延喚則是心中大喜,因為人都有弱點,只要掌握了對方的弱點,不怕他不給自己賣命,這是趙仲珩當年的經典言論,此時更成為他心目中的至理名言。一念至此便得意開懷之極,四人中倒是以他笑得最為暢快淋漓。
歡笑過後,呼延喚便抱住水清吟道:「我的美人兒,別笑了,這就讓孫大哥好好耍子去吧。」
水清吟坐直身子,向外招呼一聲,隨後進來一名侍女,她吩咐道:「帶這位孫先生去貴賓房,讓丫頭們好生伺候,要最好的服務。」那侍女點頭答應,對孫允道:「孫先生請。」
孫允當即大踏步走過來,滿臉喜不自禁之色,向水清吟笑道:「水總管真當體貼,謝謝你啦!」
呼延喚道:「孫大哥儘管耍子,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一切開銷我來。」
孫允做了一個急不可耐的表情,逗得眾人再度大笑,便揮揮手笑著去了。
小說網(|com|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