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風起雲湧暗潮湧
三更已過,萬物皆靜。如墨的天穹,月色迷離,初夏夜的燥熱已悄然退去。那隊一如往日照慣例巡視皇城外圍的當值御林軍官眉宇間,已帶上淡淡的倦意。
如今可謂盛世,且不論百姓安居樂業,就連前段日子的那地牛翻身的天災都有神靈預先顯靈示警!可見這如皇城的帝君,應是有德之人,才能得百靈護佐,國運昌盛。
懷著這樣的念頭,那些巡視的官差們都有些鬆懈:天下大定,國強主民,又人誰會想不開往皇城裡去鬧騰呢?這巡視一說,不過走走過場罷了!
「蹄蹄」的馬蹄聲突然出現。驚破這沉寂的夜,一匹飛奔的駿馬,突然出現在長街盡頭,似流星般飛速向皇城奔來,馬上人影綽綽,竟似有人操控。
眾侍衛剛回過神來,急急吆喝著上前攔阻。
不理會眾人的吆喝,那馬速沒半分減下來地樣子。反應快的侍衛就欲張弓引箭,卻聽得一聲輕喝,一個人影自馬上飛身而起,姿態優雅一如沖天之鶴,,翩然斂羽,輕飄飄的落在皇城之上。
天色太暗,也看不清那身影的主人做了什麼。城下眾人,只聽見「咚」的一聲,那沉悶而響亮的聲波,以皇城牆頭為中心,似水波一般擴散開來。
這樣的聲音。無言的制止了那些已對皇城形成包圍地侍衛們萬箭齊射的舉動。至於那匹馬,已無人理會。
眾人似驚呆了一般。聽著那設在帝都皇城作為擺設的登聞鼓,在建朝這麼多年後,在這樣一個夏夜三更時分。被人突然敲響。
「咚!咚!咚!……」
鼓聲沉悶而悠長,卻似聲聲敲在人心上!隨著這鼓聲,那座本已燈光幽暗的皇城,已然被驚醒,火光瑩瑩,由城牆向裡面,一點點被這鼓聲點亮起來。
似乎等了很久,又似根本沒有過多久時間。吱呀聲中。沉重的宮門由內自外次第打開,一隊侍衛護著一個穿著內侍服色的太監,步出宮門。立定。
那個尖細的公鴨嗓子飄蕩在夜色中,越發讓人覺得陰冷:「何人如此大膽,三更擊鼓驚駕!」
「擊鼓自為鳴冤!這登聞鼓設在這兒,不就是這樣的作用?」
皇城之上,黑影負身而立,面對城下林立地刀劍。並無半分懼色。
「大膽。你要申冤?為何挑這夜深人歇之際?」
狐假虎威的老太監,此刻是抖足了威風!
「我怕再晚來一步。就成了無名冤魂,哪來申冤去?」
「你……?哼!按例,擊登聞鼓者,先庭杖三十!你還不下來受刑!」
「諸位似乎弄錯了,我不過幫人擊鼓罷了,真要申冤的正主,還在馬上!」隨著這漫不經心的話語,城樓下那個身影輕輕躍起,飄身落到那無人理會而信馬由韁的駿馬身邊。
那一干侍衛這才發現,那原以為無人地駿馬上,還低低的伏著一個人影。
火光閃閃中,可以看見那伏已馬背上的人,似乎已陷入暈迷,只有一身被鮮血浸濕的衣衫,訴說著身體主人地虛弱。
「這位今夜被人追殺,已是身受重傷,若真要先庭杖三十!那什麼冤情怕是都訴不了!這位公公,你確定你不是想殺人滅口?……」
那個擊鼓的之人,就是我了,此刻語氣中充滿了諷嘲的意味。
那太監似乎也沒料到這樣的情況,略自一愣,卻也不敢自作主張。派了隨侍之人,向裡回報情況。
良久,才等得那宮內傳來口諭:讓鳴冤者入宮,並派御醫全力救治!至於庭杖三十,暫免,待傷癒後再計!
聽著這樣的回話,看著那位專程來接人御林侍衛統領雲連城雲侍衛,我略鬆了一口氣,這件事上,我所能做的,也就是這樣了!
……
很多年後,帝都的官員仍對一樁夜擊登聞鼓而引出的種種事件慨萬千。
而此刻,包括送方容來此,並幫他擊鼓地我,也沒有料到,我這一擊之下,是新一輪朝庭黨爭的血腥序幕!
方容所等的刺客如約而至,是在我守在牢中的第三天。沒有看到凌烈,不知是不是槍傷太重的原因,這讓我鬆一口氣的同時,又隱隱有些擔心。
這樣的情緒,很軟弱!軟弱的讓我自己都唾棄。
把心裡那絲不該再升起地擔憂強行壓下,我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到在下面地場景。
來人到底是誰,我不認識,也不敢真的肯定那些便就是修羅教之人!何況來人,是自稱平王所派,甚至拿出了平王府地令牌作為信物。
而方容,竟順從的跟著他們,出了大牢。只是臨出牢門前,淡掃了一眼我的藏身之所,嘴角那抹瞭然的笑意,卻越發讓我看不穿。
我信守先前之約,只冷眼旁觀,就那麼看著他們一路殺擊傷多名官差,帶走方容,送至城外。皆一路隨行。直到那些人欲在荒郊殺人滅口時。我才急急出手救人。
然而,接下來,方容地舉動便開始令我摸不著頭腦!
本是受刑已久,傷痕纍纍的身體,他竟然狠得再下狠手,拿起刺客的遺落的刀,猛然刺傷自己的右手。
沒有想過他會自殘,我一時竟是阻之不及。只能這樣看著那鮮紅的血自他手腕處中冒出。染紅了衣衫。那人,已然面白如紙,汗如雨下,卻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唇齒之間,已泌出細細的血絲。
不理會我的驚呼。
那人掙扎著道:「拜託!送我至皇城,幫我擊響那登聞鼓,其它地。便是看我自己的自造化了!」
費了如許周折,仍是把主意打到登聞鼓上面,若先便打定作此文章,又何必要繞上這樣一大圈子?看著方容明顯已經廢掉的右手。我帶著淡淡的憂傷驚訝的問了出聲。
「春闈弊案,在官官相護的官場,牽連會有多大?我一小小落第書生隻字片語,能翻出浪花?可現在,劫獄、殺人、滅口、栽贓嫁禍、林林種種皆是死罪。而我……」方容略微一頓。看著右手著那仍滴血的傷口,神色悲涼,眼中卻透著賭徒的瘋狂:「我這手……已被那些刑罰與劫獄之人所傷,就是拿自己地答卷對照字跡,以示清白,亦是辦不到了!……為示清白,我或可以求殿試的機會……」
「你這次春闈的文章……你早知道自己這次會落榜?」深吸了一口氣,這被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所震撼。竟然能如此自然的編造所謂真相。
為了不被比對出字跡。連自己慣用於寫文地右手,都毀了。雖然早知他是下定決心破釜沉舟。仍沒有想過會絕然至此。
終是明白這一局的關鍵。衛逸所持的真正的撒手鑭,竟是如此:
春闈中故意交出一份胡亂炮製地文章。卻在其後的審訊中,否認是自己親書,而是被人調包陷害,才會是這般狗屁不通的文字。
而方容,手雖殘了,可,有腦有口,以他當年連連榜首的實力。這眾目睽睽,兩相比對之下,這樁「春闈弊案」便是鐵案一樁了!
沒有人會相信,有人會放棄大好前程,在春闈試中,故意藏拙。這一局,不過利用人的逆反心理,與某些人做賊心虛的弱罷了!
若蕭家不是自己其心不正,自不必理會方容當時的胡言醉言,何況當時,平王離京,皇帝遠在這金鑾殿,這帝都皇城,誰不賣蕭家三分面子。又怎容一個小小書生,掃了蕭家的面子。
如此種種。這一局,便這般輕易讓人入套!
此計說來簡單,然而,前種種種佈置,卻不知花了多大力氣。
可是,下細想來,此計仍有不妥之處。
「就算上官官府被抄,你以前練筆字跡,是無處可尋!後來為了謀劃此事,想來對在外地字跡也會小心處理。但,你畢竟是經過了幾試的舉子,那些應試的卷子,還是調得出來的?」
「那些東西?」方容瘋狂的神色略有緩和,透出絲絲的悲意,他略微一頓,才緩緩言道:「早化飛灰,就在我眼前,若平王殿下這都辦不到!我又怎敢賭上這一局?
最重要的,如今,最想出手對付蕭家的,不是我,也不是王爺,而是,聖上!」方容有些自嘲地笑笑:「我不過,逢其會,成了一枚棋子!」
對付蕭家地,其實是那位聖上!這樣的消息,看似揣摸上意,然而,我信!
臥塌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對於一個君王而言,功高震主地權臣,永遠是不除不快的眼中釘。這些年來,自那次皇城遇刺案後,蕭家,已被那位君主,以溫水煮青蛙之策,折了不少爪牙。
否則,何來蕭家孤注一擲,以刺殺衛逸來的求釜底抽薪。
如此看來,這看似風平的朝堂之上,原早已山雨欲來風落樓。
方容這事,不過是壓倒駱駝的那最後一根稻草,在適當的時候,被放在適當的位置。僅此而已。
或者僅這一樁,也未必能撼動蕭府,但,再加上殺人劫獄,嫁禍平王以及這一次出京衛逸所集在帝都的種種證據呢?
所謂蟻多咬死象,何況,這還是一頭已經受傷的象。
早在行刺事件後,蕭家已不復往日風光,而如今種種,不過給高位者一個理由,把隱隱威脅皇權的蕭家剪除的的一個絕好由頭!
「那些所謂劫獄之人,到底是誰派來的?」猶豫再三,我仍問出了聲。
掌上猶有血跡,在這個時代,早已不是第一次取人性命的我,卻第一次有了懼意。
「這重要嗎?那些人,注定……要死!」
那個記憶中的溫文的少年,經歷歲月人事種種磨礪,竟然如此陌生。陌生到令上心寒。
壓下心中異樣情緒,此刻,並不是傷懷之時。
闖皇城,鳴冤,以言語相激,免去方容那庭杖三十之苦,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其後種種,正如方容所言,我無能為力!也無需作為,牆倒眾人推。官場之人的嗅覺,永遠是敏感的而殘忍的。而高位者一旦跌落,下場更是淒慘。
不過十日,那單強橫一時的帝都蕭府,便在眾夫所指萬人罵中,悄然成一個消失在歷史書中的名詞。
零落成泥!應該可以用這個詞吧!
這已是我到這個世界後所看到的第二次抄家。
蕭家被抄,皇后被廢,打入冷宮,連帶當初護駕不力的舊案都被翻了出來。這一次,曾經顯赫一時的蕭家,已再無翻身之日。
一眾黨羽,該殺的殺,該流放的被流放……我不知道這蕭家為了如今的名頭,費了多少代人的心血,便在絕對的皇權與權術操弄之下,權臣功高震主的下場,卻不鮮見……
相較於蕭家的敗落,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那位平王了。不,現在應該稱為太子殿下。這一局,他憑著僅有的幾枚棋子,巧妙佈局,以前借勢之力,終成最大贏家。
勞軍有功,體查民情,及時安排,使得地震災害的損失減到最小,因而受百姓擁戴,挾著種種功跡與榮耀,這位殿下,成功的向那座皇位寶座邁進了至關重要的一大步!
這個世界,原是不需要絕對是非對錯的,而所謂真相,永遠掌握在少數人手中,而歷史,不是過勝利者歌功頌德,自我吹噓的產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