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京城密信
曾肇奇道:「原來秦少游是你的堂伯?」
秦允明點了點頭,說道:「正是。昨日晚生才從處州歸來,上個月月末一直在松陽縣延慶寺跟隨恩師學習策論之道。」
曾肇讚道:「哈哈,難怪秦小哥少年成名,竟有這樣一位名師指點呀。」
秦允明汗顏不止,他除了跟秦觀學習策論和書法之外,詞作之類的事全是自己打拼出來的呢。不過眼下這些都無關緊要,只要讓文藝界知道自己是秦少游的徒弟,日後的聲譽將會遠遠超過現在呢!
正談話間,吳王府大門打開,先前進去通報的府衛匆匆又跑了回來,同時還領了一位年紀較長的屬官一起到來。這位年長的屬官先看見了衣著光鮮的秦允明,連連笑著打了一聲招呼:「秦公子別來無恙呀,吳王殿下可惦記的緊呀。」
秦允明向屬官笑了笑,只客氣的道了幾聲:「不敢,不敢。」
屬官又將目光移到了曾肇身上,頓時更加欣喜了起來,歎道:「果然是曾相公呀!數年不曾相見,您老人家身體可安好呀?」
曾肇也認出了這位屬官,連連笑著說道:「原來陳官人,真是讓老夫欣慰不已,這麼多年了,陳官人一直在吳王府執事呀?」
陳官人笑道:「在下哪裡有曾相公的雄才大略,承蒙吳王不棄,留在下這個庸碌之人打理王府之事呀。」
他頓了頓,繼而又道:「閒話也不至於站在大門外說了,讓吳王殿下知道了,只怕又怪在下招待不周呢?曾相公、秦公子,二位快快裡面請。」
當即,這位陳姓屬官就將秦允明和曾肇並著一眾隨從先引導了偏院。秦允明讓跟隨而來的小廝們將帶來的禮物都卸下來,然後留在偏院看護馬車就好。曾肇也讓小童留在這裡與秦允明的僕從玩耍。
陳屬官吩咐了幾個下人,將秦允明帶來的禮物拿進去。
一行人並沒有在偏院等候,直接就進入了王府大院裡。陳屬官告訴二人,吳王殿下已經知道二位到來,讓直接引至後院的湖光閣相見。
在前往湖光閣的路上,曾肇順便告訴了秦允明他與陳屬官的事。早年吳王還在京城的時候,陳屬官是王府的一位從事官。他那時負責教吳王讀書,雖然時間不長,但與吳王還是有不淺的交情。因為時常出入吳王府,自然就與陳屬官相識了。
秦允明這才知道原來曾肇還是吳王的老師呢!
儘管曾肇身份顯赫,但是為官一直奉公守法、清廉執政,而且時常又因為職位的變遷,家境顯得並不如意。故而今日早上當錢袋遺失之後,身上再無其他值錢物什,才發生了在酒樓裡連幾十文錢的餐費都付不起的情況。
片刻之後,一行人來到了湖光閣。湖光閣位於王府所在孤山半山腰的西南面,閣樓雖然不高,但是卻很古樸大氣。站在閣樓第二層和第三層的位置,就能欣賞到大半個西湖的美景了。
吳王每日都無所事事,但是卻有一個良好的生活習慣,每當天氣晴朗的時候他都會來到湖光閣登高遠望。他雙眼雖然有疾,但還不至於完全瞎掉,只要光線充足的時候還是能看到模糊景象的。因此,他每次登高遠望,就是想鍛煉自己的視力,希望能漸漸好轉。
來到湖光閣樓下,秦允明和曾肇抬頭一望,正第三層露台外的吳王。
陳屬官讓兩位在這裡稍後,然後自己先一步上樓去請示了。
只等了一小會兒,卻見吳王在宦官四喜的攙扶下靠在三樓露台的欄柵處,低頭親自向下面喚了道:「可是秦大郎和曾先生來了?真是稀客呀,來來來,你們快上來。」
於是,秦允明和曾肇兩人一同進入了湖光閣,登上了第三層。
見吳王之後,兩人各自行禮。
吳王哈哈笑著說道:「今日小王真是高興呀。曾先生與小王有十年時間不曾相見了嗎?小王對曾先生昔日的教導之情,至今都未曾忘記呢。曾先生能到訪,真讓小王不勝榮幸呀。」
曾肇與吳王客氣了一番。
吳王又轉向秦允明,嚴肅的道:「秦大郎,自那日你離去之後,還真是太不夠意思,竟然足足相隔了快一個月才再登門。你要是再遲一些日子,小王可真要生氣了。」
秦允明連連想吳王告罪。
吳王隨即哈哈笑了一陣,對侍候在一旁的奴婢們吩咐道:「快快置座椅來,請曾先生和秦大郎坐下。」
少頃,奴婢們將椅子停置妥當。吳王與秦允明、曾肇各自落座,同時茶點也奉了上來。吳王自然要先與曾肇敘舊,談了一番這闊別多年各自的情況。
雖然三人坐在湖光閣高層的室外,冬日的寒風習習,頗有幾分涼意。不過幸而今日天氣不錯,嫩嫩的陽光能夠驅散幾分不適。
聊了一陣前話之後,吳王向曾肇問了道:「曾先生怎會有空閒,突然來到杭州看望小王呢?」
曾肇將自己調任滁州知州的事情想吳王解釋了一番,之後又說道:「不過,我今日冒昧造訪吳王殿下,實則是受京城犬兒之托,要告訴吳王殿下一些緊要的話。」他說到這裡,故意看了秦允明一眼。
秦允明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曾肇所謂「緊要的話」是屬於機密內容,自己在場自然不方便透露。不過,他同時也覺得曾肇似乎太直接了一些,好像並不打算給自己留顏面似的。
曾肇是故意當著秦允明的面說出這番話,他雖然對秦允明印象很好,在酒樓時也欠了秦允明一個人情,但這些都只是表面的印象。自己倒是想試探一下秦允明是否表裡如一,同時也藉機考驗一番吳王!
因為他今日所要告訴吳王的消息事關重大,吳王是否能承受的起還是一個疑問。
吳王怔了怔,對曾肇剛開始談話不久就切入正題有些不適應,好歹秦允明是自己府上的貴客,若真有什麼「緊要的話」也可以留在單獨的場合再說嘛。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拿捏,只好沉吟不語。
秦允明暗自歎了一口氣,這擺明是讓自己退避嘛。
「既然曾先生與吳王殿下久別重逢,定有許多從前的舊事要傾談。若吳王殿下不介意,在下願意先去拜會小郡王,正好在下有些禮物要送給小郡王呢!」他給自己找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台階,準備順勢走下去。
吳王默然了半晌,忽然笑了笑,道:「曾先生,若是一般的事,不妨就當著秦大郎的面說吧。秦大郎與小王是至交,小王信得過秦大郎的人品。若真是什麼機要之事,這裡也不是談話的地方,不妨午宴過後再談也不遲嘛。」
他頓了頓,又熱情的說道:「曾先生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麼也要在府上多留幾日才是呢!秦大郎也是,你上個月送來的《閱微草堂筆記》小王早已經讓人念讀完了,故事果然妙的很。小王一時興起,還在每個故事後面都做了評注。聽說你今日又送來了另外一本故事,那自然要小住幾日,將故事講給小王聽呢!」
秦允明先看了一眼曾肇。
曾肇的神色顯得有些嚴肅,似乎是對吳王不肯第一時間聽自己帶來的「緊要消息」而有所不滿。不過這一嚴肅的情緒僅僅只留了片刻,隨後就像是春日融雪一般淡化了下去。
秦允明暗暗有些好奇,到底曾肇要告訴吳王什麼消息呢?不過他現在更有一種感激,可見吳王在聽取「緊要消息」與禮賢下士兩方面選擇了後者,讓自己從尷尬的境地一下子脫離了出來。
「殿下厚愛,那我真是有幸打擾府上幾日了。」曾肇笑著應承了下來。
「在下也要打攪了。」秦允明也說了道。
吳王等了一會兒,見曾肇沒有下話了,自然知道曾肇要告訴自己的「緊要消息」是屬於機要類型的。索性他轉移了一下話題,微笑著向秦允明問了道:「秦大郎,聽說你去處州遊玩了,不妨說說這段遊歷的故事吧。」
秦允明於是就談了一下自己前往處州求學的經歷,當然其間也添油加醋了一些,謊稱自己在延慶寺待的那幾日,曾聽寺廟裡的老和尚講了幾支光怪陸離的故事。而這幾支故事就編寫到了今日送來的《閱微草堂筆記續》裡面了。
吳王聽了這番話,很是高興,但是因為當著以前老師的面,並沒有表現的太過激烈,以免這位老師會覺得自己迷信鬼神之談。
秦允明也留意到了吳王這一點,因此並沒有在這件事上太過深談。聽完秦允明講述處州遊歷後,吳王忽然頗有深意的笑了笑,問道:「大郎除了向秦少遊學習策論之外,可還遇到其他事情了嗎?
秦允明有一些不解,答道:「自然是沒了。」
「那大郎在進處州城之前就沒發生什麼事嗎?」吳王笑得更深了起來。
「啊?」秦允明不由一愕,難道吳王知道自己在處州城外與永和郡主的人打過照面的事情了?
曾肇看著秦允明的表情,不禁也樂了起來,撫鬚笑道:「看來,大郎果然還是有所隱瞞呀?哈哈!」
「大郎還不從實招來?」吳王笑問道。
秦允明猜測吳王十之**是知道這件事了,奇怪的是吳王是怎麼知道的呢?不過他還是先將處州城外與永和郡主爭搶一張桌子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聽完秦允明的話之後,吳王和曾肇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大郎,你豈能冒充我吳王府的名義呢?」吳王問道。
「殿下,在下從始至終可沒說過自己是吳王府上的人。只是當時那家奴太可恨,在下故意放出大話來嚇唬他們,卻沒想到他們把在下誤會是吳王府的人了。」秦允明尷尬的笑了笑,旋即又問道,「殿下您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呢?」
吳王笑道:「永和郡主此次是返回福建路省親,要趕在年關之前返回京城。就在臘月初二這天,她一行人抵達杭州打算換水路北上,期間在杭州逗留了一日,特意到府上與小王會晤了一番。」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笑得更厲害了起來:「當時永和郡主府上的一個虞候官,一見小王就下跪認錯,倒是讓小王莫名其妙了一陣。後來問起緣故,才知道原來是一場誤會。那虞候描述了一番你的樣貌,前陣子犬子去錢塘縣時,又聽說過你去過處州,故而小王推測一定是秦大郎你了。」
秦允明汗顏不止,沒想到永和郡主北上竟然會路過杭州。
「在下真是該死,闖出了這番誤會,還請殿下饒恕呀。」他趕緊說道。
「這事你沒錯,六月時宗正寺確實有轉達過官家的旨意,讓皇親國戚恪守本份,不要失了體統。更何況,你也說了,從始至終你並沒承認你是吳王府人,只能怪他們做賊心虛了。」吳王笑呵呵的說道。
「多謝殿下諒解呀。」秦允明鬆了一口氣。
曾肇一直都在觀察著吳王與秦允明的對答,見到吳王如此處理這場小鬧劇,心中倒是覺得很有意思,最起碼能夠看出吳王是就事論事。
吳王又道:「大郎,你可知道小王是如何回答永和郡主等人的嗎?」
秦允明詫異不已,他本以為吳王肯定是把自己真實身份向永和郡主一行人揭露了,可是吳王的再次發問,很顯然另有他情了。他連連搖了搖頭,說道:「這……殿下應該想郡主等人解釋清楚了才是呀!」
吳王微笑道:「不然,小王告訴永和郡主,說我府上確實有這麼一個人,是小王岳丈家的一個親戚而已。」
秦允明頓時驚訝不已,吳王這是什麼意思呢?真把自己也列為皇親國戚行列了?可是自己八竿子也打不著這層關係呀!
「殿下,這……這言過其實了吧。在下曲曲商賈之家,豈敢妄攀皇親之尊呀。」他匆忙的說道。
「呵呵,你不瞭解永和郡主,這位小郡主脾氣可不一般,若真讓她知道你戲耍了她,只怕日後會很麻煩。反正大郎你與王府關係不淺,只要不是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借用小王的名號並不礙事的。」吳王笑著說道。
秦允明歎了一口氣,吳王對自己也太照顧了。他連連道謝:「殿下這般厚愛,在下感激之言頓時矢口,只能在心中將這份恩情牢牢銘記,也比阿諛奉承之話強上千倍萬倍了。」
吳王聽得秦允明用這樣的方式道謝,自然感覺上更為受用了。
曾肇在這期間沒有多言語,不過他一眼就看出了吳王與秦允明的關係非淺,也不知道秦允明到底做過什麼事竟然讓吳王如此信任有加!他雖然覺得秦允明是一個少年人才,可是畢竟年齡尚幼,若再過幾年說不定能成為一名濟世之才。
就在這時,湖光閣樓下傳來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秦大郎來了?他人呢?」
樓下一個侍女恭敬的回答道:「回小王爺,秦公子與殿下在第三層。」
來者自然不是別人,正是小胖子郡王趙奕了。他也不急著上樓,就站在閣樓下面,雙手叉在胖乎乎的圓桶腰上,仰著脖子就向閣樓上喊了道:「秦大郎,你給我下來!哼哼,你這個說話不算數的傢伙!」
閣樓上的眾人臉色都不由一變,秦允明自然最為尷尬了。
吳王原本還滿是笑容的臉色一下子冷沉了起來,重重歎了一口氣,先向曾肇道:「是小王那不爭氣的兒子,沒少讓小王操心的了。」
他說完,又轉向一旁侍候的四喜,吩咐道:「去,趕緊攆走。」
四喜正要下樓去。
秦允明連忙說了道:「殿下請息怒。小王爺之所以失禮,與在下也是有干係的。確確實實是在下失約在前,還請殿下讓在下下樓去跟小王爺解釋一番。」
吳王想了想,緩緩點了點頭是,說道:「那好吧,等下大郎直接就去榮穆堂吧。」
秦允明謝過吳王,又想曾肇行了一禮,告了一聲失陪,就匆匆下樓去了。
在秦允明離去之後,吳王略等了片刻,然後對陪侍四喜吩咐道:「你讓所有人都退下去吧!」
四喜立刻遵照吳王的吩咐,將周圍所有下人都撤走了。
等到眾人都離去之後,吳王表情顯得很平靜,向著曾肇問了道:「曾先生,你現在不是說有機要之事要告訴小王嗎?現在可以說出來了吧。」
曾肇微微笑了笑,卻不急著進入正題,正是好奇的先發問了一句:「殿下似乎對這位秦三盞秦公子頗為信任呀!」
「不錯,」吳王緩緩點了點頭,說道,「這位少年年紀輕輕才學驚人,溫文儒雅又知書達理,小王對其自然欣賞有加。當然,更重要的就是這位少年與小王在一些人生大觀上竟有不謀而合之處,讓小王有頗得知己的感悟呀。」
「原來如此。」曾肇恍然的歎了一口氣,不過心中更加寬慰了不少,「其實下官要告訴殿下的事情,也許有些地方會用的著這位秦公子,只是畢竟下官與秦公子初次相識,不敢深加信任,所以還得請王爺來定奪了。」
吳王揚了揚眉毛,臉色漸漸認真起來:「曾先生不妨先將事情告訴小王吧。」
於是,兩個人開始了一段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