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銀九殺五（21）
「那個——我說——你——一般都——這樣吃嗎？」小欣瞪著如漆靈眸，一臉詫愕。
她已換了件月白色荷葉邊長款毛衣，配上同色純絨羊毛坎肩，雙手托腮，肘支在餐桌上。從餐廳遠遠看去，身材窈窕，嬌俏動人。頭上銀色洛拉特吊掛燭台柔光熒熒，身邊人工溪流水聲玲瓏，玻璃窗外輕霧迷漫，樹影婆娑，還要加幾十個坐在週遭，偷眼窺望……嗯，竊竊私語的年輕情侶。灰燼面前是一碟薄片腓力牛排，一杯酩悅桃紅香檳，幾塊布丁蛋糕。
「嗯。什麼不對？」灰燼叉起牛排，送入口中。
「這——倒也沒什麼，不過——我們不先——那個——哎——聊聊？」小欣用眼角覷一覷旁邊偷笑的一些情侶，耳朵根子都在發燙，語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那好。」灰燼放下刀，讓一直站在旁邊侍者過來。
「先生，你有什麼吩咐？」侍者微笑。
「再來一份。」
「好的，先生。」侍者轉身就走。
「啊，別——」小欣叫住侍者。
「小姐，你有什麼吩咐？」侍者極有禮貌地問。
「這個——他已經吃飽了。所以呢——所以呢——就……不必再叫了。」小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侍者微微笑著點頭，離去。
「喂，」灰燼叫住他：「把骨頭收了……」
小欣猛站起來，手臂一伸，神情慌亂地摀住他嘴，一面強笑著對侍者道：「他喝了點酒，開玩笑，開玩笑的——」
侍者臉色難看，但還很有禮貌地回道：「先生真幽默。」旁邊幾桌隔得近的情侶已經忍不住輕笑起來。
「哈哈——」小欣只覺臉上燒到要死，潔白的額角青筋脈跳。手死捂著灰燼嘴不放，繞到他身邊，用身子碰碰他，壓低聲音叫道：「少說廢話……買單，快買單。」
灰燼付著錢，嘴裡對侍者說：「謝謝，還有更幽默的。」
小欣和侍者都是一愣，旁邊的情侶也悄悄把身子坐歪了些，兩人不約而同地問：「什麼更幽默的？」
灰燼地將掩在嘴上的小手移開，語調平靜地說：「牛排很油。」
小欣傻看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你什麼意思？」她說，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從心內油然而生。侍者提醒她說：「小姐，您的手。」
「手？」小欣茫然地舉手——白淨嬌嫩的小手上油光燦燦。她猛然醒悟過來：「哇——」舉手在灰燼身上胡亂一抹，掌心重重揉他一把，帶起一陣旋風，急跑出餐廳。她跑得太急，坎肩掉在地上也不知道。一直旁聽的眾多對情侶再也忍不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灰燼困頓地看著周圍，望著小欣身影在轉角消逝，朝那方追去。侍者拿著錢，搖搖頭，回去做事。
天色早已暗了，一層薄薄淡淡地霧靄飄在杪夢林之間。這時已近花期，每棵杪夢樹都向外瘋長枝條，無數粉嘟嘟的花蕾掛在樹枝上，個個含苞欲放。小欣坐在廣場的遊人椅上，瞧著前方幾台正在搭建發射台結構架的建築機械發呆。灰燼走到椅後，將坎肩遞到她臉前：「你掉的。」小欣也不掉頭，氣呼呼的接過去，冷冷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灰燼走到她面前說：「你在生氣嗎？」
「生氣。當然了，我是第一次約會啊。還以為是好浪漫的事呢！我從來都沒那麼糗過，你跟牛排有仇？瞧你吃得仇大苦深的。不知道周圍好多人都在看嗎？還叫人收骨頭，你簡直——」小欣臭著臉，憤憤說道：「大土包子一個！我怎麼會心血來潮，答應你一起吃飯。」喪氣的擺擺左手，又說：「算了，反正事情過都過去了，你走吧。」
灰燼想了一想，走到她面前說道：「送花會不會很浪漫。」
小欣一張清水臉先露出驚喜之色，而後想起什麼，悶悶不樂地道：「少來了，這附近那有花店，你半點誠意都沒有。」
灰燼望四週一打量，走到一邊折了支樹枝，上面生著十幾個水靈靈的花蕾，給小欣遞過去：「送花。」
小欣臉抽搐一下，嘴角不禁微翹，她心道要遭，為了不弱氣勢，忙一手打開，叫道：「誰要你放馬後炮，不過幾朵花蕾，也叫送花？」說著扭過頭，望著腳下青綠草地不語。
「這樣啊。」灰燼摸摸眉頭，籌思一下，眼見地上有張紙，走過去撿起，坐到小欣身邊。
小欣也不瞥他一眼，只朝外挪挪身。她本以為灰燼會繼續，不想等了半天沒一點聲響，忍不住轉過去叫：「你怎麼不繼續……咦你撿那幹什麼？好髒的，扔了吧。」她皺起眉頭，看著灰燼將紙在腿上捋平。
「馬上就好。」灰燼說，雙手拿著平順的紙，開始折折疊疊，很快，紙便現出一朵十二瓣荷花雛形……小欣瞧他兩手速敏，十指靈巧，摺的時候只有幾次停頓，似乎每一步都爛熟於胸，不由看忘了神。不多時，灰燼已經折完。「好了。」他將一朵精巧細緻的荷花放入小欣手中。小欣這才恍過神，捧著手上的紙制荷花，左瞧右看，喜不釋手，突想起還在生氣，撇撇嘴，將花放回他手中：「這算什麼道歉，再說要送也是玫瑰吧！」
灰燼並不反駁，接過荷花，一點點小心打開，又開始摺起來。這次他的速度更快，小欣簡直看到不他有思索過程，等清醒時，一朵雅貴精美的玫瑰已放在手心中。小欣望著灰燼，眼中滿是驚歎：「好厲害，你練了很久吧。是技師嗎？」看灰燼搖頭否認，小欣看了他半天，從頭掃到腳，說：「我不信。」也不待灰燼回答，又笑道：「算了，你不承認也沒關係。不過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道歉？」灰燼念道。他搖一搖頭，說：「這不是道歉，是報酬。」
「報酬？什麼報酬？」小欣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脫口道：「我可沒做過什麼事……啊，你是說那天晚上幫你領路的事？」見灰燼肯定的表情，她笑道：「別傻了，那是誰都能做的事。」
灰燼搖搖頭，首次以目光直視著她：「不是誰都有那份善良與熱情的。」小欣臉微紅，小聲道：「亂說話。」
兩人靜靜看著霧漸漸濃起來，一點點將近在咫尺的對方的身影遮住。世界一時變得幽靜起來。
過了很久，小欣突然驚叫起來：「死了死了，現在幾點了。明天還要上班哪！」慌忙從椅上站起來，腳下一滑，差點仰天倒下。灰燼伸手拉了她一把，小欣紅著臉謝了聲，低頭走在前面。兩人回到大廈三層的服務員住宿處，小欣打開門，沖灰燼笑笑，小聲說道：「就這樣了，謝謝你的款待。」
灰燼點點頭，說道：「還有一件事。」
小欣偏著頭看他，頭髮垂下眼睛，她笑道：「別說還要我客哦。」
「不，我剛才說的報酬，不是指你領我上樓的事，你別誤會。」灰燼說，然後就走開了。
小欣張著嘴，傻愣愣站著，眼見灰燼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好幾分鐘後，才恨恨一跺腳：叫道：「大爛人，你就不知道留點好印象給女孩子嗎？」開了門重重摔上。
「既然如此……」那天晚上，她緊緊摟著懷中的純絨抱枕，昏沉沉地想：「……那是為什麼感謝我呢？」